夜晚如期而至,蕭绾心的心中卻十分煩悶,索性習字解悶。
蕊珠研好了墨在一邊侍候着,見蕭绾心神情專注,便勸道:“二小姐,這晚上的光不好,二小姐若是想習字,倒不如白天再寫吧。
”
蕭绾心也不擡眼,隻是緩緩開口道:“正所謂‘習字靜心’。
左右這長夜漫漫,也是無事。
若是不習字解悶,倒也惹得自己胡思亂想,也是惹得自己難受。
”說罷,蕭绾心頓了頓,這才道,“對了,今個兒皇上歇在哪兒了?
”
蕊珠垂眸道:“皇上今個兒歇在棠梨宮純嫔處了。
”
“棠梨宮?
”蕭绾心不禁挑眉道,“難得皇上想起純嫔了。
”
蕊珠略微颔首道:“可不是!
其實純嫔主子不管是容貌還是才華,在未央宮中都是一等一的。
其實,純嫔主子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性情,皇上的重遇卻始終是淡淡的,也是可惜了。
”
“沒什麼可惜的――”蕭绾心淡然開口,不過是随手将剛剛寫好的字揉成了紙團,這才道,“純嫔性子直率,最不喜歡婉轉承歡。
她的心不在皇上這兒,若是皇上臨幸,純嫔也未必高興。
倒不如這樣淡淡的,一來不算失寵,二來也是舒心。
相較之下,倒是兩全其美。
”
“是……”蕊珠見蕭绾心神色平靜,旋即垂眸道,“隻是,大小姐和蘇美人的容貌也是不錯。
尤其是大小姐,當真是花容月貌,隻是命苦了些。
”
蕭绾心聽到蕊珠提及姐姐,不禁搖頭歎息道:“姐姐……實在是委屈了。
”說罷,蕭绾心随意将筆丢在筆山上,這才道,“有時本宮會想,倘若本宮不曾參加選秀大典,不曾與皇上遇見,本宮的人生,是否會别有洞天?
”
蕊珠微微一怔,卻是失笑道:“可是,二小姐也是知道的――人生并沒有如果,不是麼?
”
“也是……”蕭绾心不由得暗自苦笑,随即溫然道,“隻是,旁人也就算了,你與壁珠的婚事,本宮也該好好想一想了。
”
蕊珠驟然聽到蕭绾心這麼一說,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失聲道:“二小姐是說奴婢麼?
”
蕭绾心含笑點頭道:“自然了。
蕊珠你自小就跟在本宮的身邊,後來又跟随本宮入宮,也算是本宮的心腹了。
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趁着還年輕,本宮得替你操持婚事了,萬萬不能耽擱了。
”
聽到蕭绾心要為自己張羅婚事,蕊珠鼻子一酸,卻是咬牙道:“二小姐,請恕奴婢直言。
”
蕊珠微微正色,道:“自從他欺騙了奴婢的一番真情,奴婢就不想着這些兒女私情了。
”
蕊珠沉沉地吸了一口氣,這才道:“二小姐,奴婢經過桐油一事,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男女情分,不過是彼此利用罷了。
唯有姐妹之情,才是這寂寂深宮中唯一生存的根本。
如今奴婢心如死灰,已不作他想,隻想着一心一意伺候二小姐便是了。
”
蕭绾心隻覺得心中一痛,卻也是無可奈何。
蕭绾心是知道的,鳳寰宮中的那個男子,的的确确是傷了蕊珠的心了。
否則,一向天真爛漫又樂觀豁達的蕊珠,是絕對不會說出“心如死灰”這樣的話的。
其實,蕭绾心又如何不了解蕊珠的心中一痛呢?
蕊珠雖然一向沉默寡言,但卻是十分單純的。
如今蕊珠剛剛萌動情愫就被狠心男子所負,自然是要傷心死了。
隻是,蕭绾心不曾想到,這件事對于蕊珠的傷害竟會如此之深――以至于,讓蕊珠徹底放棄男女之情。
蕭绾心鼻中一酸,勉強笑着道:“好蕊珠,好姑娘總是要嫁人的。
本宮知道,從前的事情,你着實是受了委屈。
可是這天下的好男人有許多,本宮相信,你一定會遇見那個對你好的男子的。
蕊珠,你也萬萬不要灰心才是。
”
蕊珠卻是嗤嗤一笑,旋即道:“不瞞二小姐,奴婢已經不相信男女之情了。
所以,奴婢一看見男子就隻覺得惡心,如何還會傾慕呢?
”
瞧着蕊珠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清淺的冷冽,蕭绾心便明白,蕊珠當真是心如死灰了。
蕭绾心喉嚨一動,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隻是道:“那麼,壁珠的事情也要商量起來了。
”蕭绾心歎息道,“本宮剛剛洗刷了冤屈,這方才穩當一會兒,壁珠就這樣冒冒失失的了。
趙選侍是皇上的新寵,連本宮都要讓她三分,壁珠倒是牙尖嘴利起來了。
”
蕊珠略微颔首道:“二小姐說的是。
壁珠不懂得收斂鋒芒,實在不适宜在未央宮中生活。
”說罷,蕊珠笑道,“若是壁珠有福,能得二小姐親自指婚出宮,當真是不錯的。
”
蕭绾心點了點頭,旋即道:“對了,蕊珠,你與壁珠一向親近,你可知道她有喜歡的男子麼?
若是有兩情相悅的,倒是也少了一樁麻煩。
”
“這個,奴婢可不知道……”蕊珠無奈地笑笑,開口道,“二小姐你也是知道的,雖然壁珠與奴婢一起侍奉二小姐,可是壁珠一向不大看得上奴婢的。
”
聽了蕊珠的這一番話,蕭绾心不禁歎息道:“也是,壁珠那丫頭心高氣傲,仗着自己曾經是官家女兒,總是不太把别人放在眼中。
”蕭绾心眼眸一動,旋即道,“那麼,她可有什麼男子來往親近麼?
”
蕊珠失笑道:“二小姐忘了?
能在未央宮中行走的男子,除了皇上和皇子之外,那便是太醫和侍衛了。
”蕊珠頓了頓,道,“隻是,自打入宮以來,奴婢未曾見過壁珠與哪個侍衛或者太醫親近。
”
蕭绾心微微蹙眉,道:“也是,宮中的男子,統共也就那麼幾個。
說起來,壁珠的婚事,當真是不好辦。
”說罷,蕭绾心不由得發笑道,“總不能從宮外随便找一個小厮配了吧?
唉,壁珠的婚事,當真是讓本宮為難。
”
見到蕭绾心煩悶,蕊珠卻是支吾着道:“二小姐,其實有件事兒,奴婢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二小姐說。
”
蕭绾心忙道:“蕊珠,你在本宮的心裡就跟本宮的親妹妹一樣,自然沒有什麼話是不該說的。
有什麼話,你直說便是了。
”
蕊珠這才壯了壯膽子,旋即開口道:“其實奴婢瞧着,小德子,似乎對壁珠有意。
”
“小德子?
”蕭绾心驚道,“你說咱們柔儀宮的小德子麼?
”
蕊珠颔首道:“正是。
二小姐在甯安公主府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也不知道為什麼,壁珠心情十分低落,誰也不搭理。
不僅如此,柔儀宮中的小宮女、小内監們更是受了壁珠十足十的氣。
而且,到了晚上的時候,奴婢甚至聽過壁珠在睡夢中哭号。
隻是,奴婢想進壁珠的屋子寬慰壁珠,卻全被壁珠擋回來了。
奴婢的話,壁珠可是一概不聽呢!
”
蕭绾心聽了這麼一番話,不由得驚道:“竟有這樣的事情麼?
怎的本宮不知道?
”
蕊珠歎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道:“這件事,壁珠仿佛有意遮掩似的,一直都不曾跟别人說過。
若不是奴婢心細,隻怕也看不出來。
”蕊珠歎了一口氣,道,“奴婢即便有心寬慰,也是實在無從寬慰起。
說起來,倒是小德子的話頗能入壁珠的耳朵。
那一段時間,小德子沒少寬慰壁珠,壁珠也聽得進去小德子的話。
”
蕭绾心心中一動,卻是不安道:“那麼,壁珠可有這樣的心思麼?
”
蕊珠思忖着開口道:“這個,奴婢不太清楚。
不過,奴婢私心揣測着,應該是有吧。
如今壁珠與小德子十分親厚,即便是連奴婢都比不上了。
壁珠倘若是有什麼事兒,也都是跟小德子說,不跟奴婢說的。
而且,二小姐你也知道,小德子人脈極廣。
小德子經常利用自己的關系跟壁珠帶進來一些宮外的好東西,逗得壁珠十分開心呢!
”
聽到蕊珠的這一番話,蕭绾心卻是低低開口道:“那麼,壁珠――她真的有心麼?
”
說罷,蕭绾心卻臉紅了幾分,不禁道:“小德子跟在本宮身邊多年,也是個知根知底的人兒。
隻是,小德子性子雖然好,可畢竟不是男子。
壁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若是嫁給了小德子做對食,本宮也實在是……”
蕊珠歎息道:“二小姐的擔心也是在理。
隻是,即便是男子又能如何?
奴婢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麼?
倒不如小德子,雖然是個身子殘缺的,可小德子對壁珠可是真心實意的好。
若是能得個真心人,即便不能生兒育女,也是好事。
”
蕭绾心眼眸一動,隻得開口道:“若是壁珠也有這樣的心思,本宮自然是無不準的。
小德子……除了身子殘缺之外,當真是個極好的人。
隻是,還有一樁事本宮不放心。
”蕭绾心頓了頓,旋即道,“小德子人雖然好,可畢竟是宮廷内監。
小德子争氣,如今做的也算是風生水起,以後也必定是榮華富貴的。
隻是,畢竟在未央宮中。
”
蕭绾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壁珠太過直率。
這樣的性子,是不适宜在未央宮中生活的。
若是為了壁珠好,就應該趁着壁珠闖禍之前,将壁珠送離這見不得人的去處。
”
蕊珠忙賠笑道:“二小姐錯了。
就像二小姐說的,如今小德子也算做得風生水起了。
且奴婢聽說,如今的内務府總管十分看好小德子呢!
倘若小德子争氣,一舉當上内務府總管也不是不可能的。
”
見蕭绾心面露為難之色,蕊珠便開口道:“其實,若是能混上個一官半職,小德子便能在京郊自置府邸。
到那個時候,壁珠嫁過去,既不在未央宮中,又離未央宮不遠。
到時候,二小姐若是想念壁珠了,還可以随時叫壁珠入宮相聚。
這樣便是最好了。
”
蕭绾心顯然是被蕊珠的話說動了,不禁道:“如此說來,倘若是嫁給小德子,當真是一樁美事。
”
正當這個時候,内殿的門卻是被一下子推開。
隻見壁珠踉踉跄跄跑進内殿,連連哀哭道:“二小姐!
二小姐!
求二小姐收回成命!
奴婢……奴婢萬萬不要嫁給小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