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小李美人腹中的孩子是皇子麼……”蕭绾心在知道消息之後,不禁凄然一笑道,“這一下子,小李美人的身份可就更加尊貴了。
誕育皇子的功勞,縱觀整個未央宮,也隻有鳳寰宮的皇後是有的。
”
壁珠點了點頭,卻是不屑道:“可不是!
這母憑子貴,子憑母貴是祖宗家法。
小李美人若是順利生下兒子,那可就要被皇上捧到天上去了!
奴婢瞧着,小李美人都要美得飛出去了!
”
隐隐的,蕭绾心想起自己莫名死去的那個孩子和皇後也未能保住的二皇子,不禁心下恻然。
後宮,便是如此了。
一個女子因為有孕而倍受皇帝恩寵,而這邊的女子卻要飽嘗喪子之痛。
而皇帝,因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随時擁有成為人父的喜悅。
不似後宮的女人們,因為孩子牽扯着太過的悲喜,甚至不能自己。
隻是,或許皇後的傷口遠比自己要深重。
畢竟,如今的皇後,是一個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的失寵皇後――
壁珠見到蕭绾心愣愣地出神,不禁開口問道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
“沒什麼……”蕭绾心微微收斂了思緒,淡然道,“若是小李美人生下兒子,大周後繼有人,本宮自然是高興的。
”
壁珠伺候蕭绾心多年,怎會聽不出來蕭绾心此刻的話有多違心?
壁珠不屑道:“那有什麼?
二小姐,您年輕又得寵,您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
說罷,壁珠嘻嘻一笑,繼而道:“二小姐,您呐,就把心放在肚子裡――您瞧,哪怕是哲明太子離世,皇上對您的寵愛也沒有減少半分呢!
二小姐,您才是真正的寵遇深重啊!
”
蕭绾心剛要開口,卻是有一個面生的小内監急急忙忙跑進了柔儀宮的内殿中,見到的蕭绾心,趕緊跪下行禮道:“小的給宸妃娘娘請安,願宸妃娘娘萬安。
”
蕭绾心瞧着這個小内監面生,不禁道:“你是誰?
”
小内監恭順道:“小的自然是伺候皇上的。
”
“是麼……”蕭绾心淡然一笑,随即開口道,“你怎得來的這樣匆忙,可是皇上有什麼旨意麼?
”
小内監趕緊打了個千兒,皮笑肉不笑道:“是,宸妃娘娘果然聰慧――皇上讓您去乾元宮問話呢!
隻是,閑人勿帶。
”
這一句“閑人勿帶”,讓蕭绾心的心中頓生疑窦。
蕭绾心不禁道:“這位公公,皇上可是有什麼事要問本宮麼?
”
小内監依舊保持着得體的笑意,隻是道:“啟禀宸妃娘娘,小的不知别的,隻是來傳達皇上的旨意的。
”
說罷,小内監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正色道:“宸妃娘娘,還是趕緊請去吧,小的也交差。
”
蕊珠瞧着蕭绾心滿面疑惑的樣子,便對着小内監道:“我們家宸妃娘娘一向身子不好,不能沒人照應着。
還請公公您稍稍通融,讓我随着宸妃娘娘去吧。
”
隻見小内監面露為難之色,隻是道:“哎喲,哎喲,這位姑姑,可不是小的不給宸妃娘娘和姑姑臉面啊!
隻是,皇上就是這麼傳的旨意,您就是給小的一萬個雄心豹子膽,小的也不敢矯旨啊!
還請宸妃娘娘一個人随小的起乾元宮,可别難為小的了。
姑姑放心,小的一定會伺候好宸妃娘娘的。
”
小内監都如此說了,蕭绾心和蕊珠還能說什麼呢?
蕭绾心無奈,隻好溫然地握了握蕊珠和壁珠的手,道:“無妨,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本宮去去就回。
”
說罷,蕭绾心對着小内監道:“你備轎吧!
”
小内監見到蕭绾心松了口,趕緊打了個千兒,笑着道:“好嘞!
小的這就去準備!
”
因為是皇上急召,軟轎行地又穩又快。
不過片刻的功夫,轎夫們便把蕭绾心送到了乾元宮中。
如此,蕭绾心便扶着小内監的手便進了乾元宮中。
乾元宮中,淡淡的龍涎香的氣味,幽微彌漫。
一個宮女見到蕭绾心過了來,便趕緊打了簾子,迎着蕭绾心進了來。
蕭绾心緩步步入乾元宮内殿,卻見到慕容景天隐含怒氣,而皇後就坐在慕容景天的身邊,正在隐隐啜泣。
蕭绾心眼見着眼前的情狀,隻覺得心中隐隐不安。
見帝後兩個人都不說話,蕭绾心便趕緊按着位份行禮道:“臣妾柔儀宮宸妃,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願皇上萬安,皇後娘娘萬安……”
慕容景天眼眸一動,聲音卻是沙啞,道:“宸妃,你先起來。
”
“是……”聽得慕容景天的這一句,蕭绾心卻是隻覺得瞬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宸妃,宸妃,慕容景天一向是稱呼自己為“绾兒”的,如今卻稱呼自己為宸妃――
蕭绾心收斂了思緒,低低開口道:“不知皇上特來召喚臣妾,所為何事。
”
慕容景天的聲音中聽不出有任何情緒,道:“宸妃,朕聽說,自打哲明太子離世之後,你常去寶華寺替二皇子祈福麼?
”
蕭绾心見到慕容景天的面色并無不快,便點了點頭,如實道:“是。
臣妾與哲明太子雖然并沒有見過幾面,可也知道哲明太子聰慧非常,因此也十分喜愛。
如今哲明太子一朝離世,臣妾心裡也十分難過,故而常去寶華寺為哲明太子祈福,希望哲明太子可以早登極樂。
”
“是麼?
”皇後卻是嗤嗤一笑,仿佛全然不把蕭绾心的一片心意放在眼中,隻是冷然道,“如此,還真是難得宸妃的一片好心啊!
”
蕭绾心隻覺得内殿之中龍涎香的氣味仿佛是溶膠一般,渾濁地讓自己透不過來氣。
内殿中緊張的氣氛讓蕭绾心隻覺得後脊上已經隐約有汗水沁出。
半晌,蕭绾心隻得低低道:“為哲明太子祈福誦經,乃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不敢言苦。
更何況,哲明太子離世,臣妾心中也十分悲傷。
”
隻見慕容景天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宸妃,那一日,哲明太子哮喘病發,驟然離世。
朕瞧着哲明太子的樣子,朕實在是……”
蕭绾心見到慕容景天提到了自己的傷心處,便溫然寬慰道:“皇上節哀。
皇上與皇後娘娘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
聽得蕭绾心的這一句話,慕容景天卻是冷冷開口道:“還會有孩子?
是,朕與皇後還年輕,自然還會有孩子的。
隻是――”
慕容景天話鋒一轉,冷然道:“但是,若是誰容不下朕的孩子,朕便也是容不下她!
!
!
”
驟然聽到慕容景天的這一句,蕭绾心不禁一凜,疑惑道:“皇上此話何意?
”
這個時候,皇後示意軟玉過來,道:“軟玉,你過來,把那個好東西給宸妃看一看!
”
“是……”軟玉到底應了一聲,趕緊捧了東西過來,對着蕭绾心道,“宸妃娘娘,您瞧一瞧吧。
”軟玉見到蕭绾心疑惑的目光,便道,“宸妃娘娘,您可瞧仔細了……”
蕭绾心打眼一看,眼前的東西不是别的,正是哲明太子在世的時候,自己贈給哲明太子的芙蓉錦被。
隻見慕容景天鼻翼微張,對着蕭绾心冷然道:“宸妃,你可認得這個東西麼?
”
蕭绾心不明白慕容景天的話中含義,隻得點頭道:“臣妾認得。
當初哲明太子在世的時候,臣妾曾經贈給了哲明太子這套芙蓉錦被。
”
慕容景天卻是隐隐含怒,道:“宸妃,好端端的,你送哲明太子這個做什麼?
”
蕭绾心隻覺得後脊一涼,隻得低低開口道:“啟禀皇上,臣妾知道哲明太子身子一直不好,又有哮喘之症。
”
說罷,蕭绾心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套芙蓉錦被,對着慕容景天道:“這芙蓉錦被十分輕巧,又冬暖夏涼,便想着讓禦繡坊做出來這一套芙蓉錦被出來,給哲明太子用,也是盡一盡臣妾身為庶母的心意。
”
隻見皇後“嗖”地一下突然起身,對着蕭绾心就是劈頭一掌。
這一掌來的太突然,蕭绾心隻覺得眼前一黑,一個不穩就摔倒在地上。
正在恍惚的瞬間,皇後卻是一把撲了上來,一把扯住了蕭绾心的衣裳,厲聲道:“賤婦!
你為何要害本宮的孩子!
!
!
”
蕭绾心卻是怔怔地緩不過神來,嘴裡隻是道:“什麼?
”
慕容景天見狀,立即向福公公揮手。
福公公會意,立即拉開了皇後,關切道:“皇後娘娘,地上涼,您先起來,可别傷了身子啊……”
蕭绾心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吓傻了,隻是怔怔地道:“害了您的孩子?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何出此言啊?
”
隻見慕容景天冷然道:“宸妃,朕隻問你一句――這芙蓉錦被,可是你親手贈給哲明太子的?
”
蕭绾心喉嚨一動,低低道:“是,也不是……”蕭绾心頓了頓,隻是拼命回想着那一日的情況,低低道,“這芙蓉錦被,是臣妾遣了大宮女蕊珠送過去的。
”
慕容景天立即揚聲道:“去!
去柔儀宮把蕊珠給朕叫過來!
”
“是!
”福公公應了一聲,趕緊去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蕊珠便被帶了過來。
蕊珠見到蕭绾心癱坐在地上,一時也不知情狀,隻好躬身行禮道:“奴婢參見――”
“行了!
”慕容景天不耐煩地打斷道,“朕隻問你,這芙蓉錦被你可認得?
”
蕊珠送軟玉手中接過了芙蓉錦被反複辨認,在确定無誤之後才道:“是,奴婢認得。
這是我們家宸妃娘娘贈給哲明太子的東西。
”
聽到蕊珠如此輕松地就承認了,慕容景天不禁齒冷,道:“那好,朕再問你,是否是宸妃讓你把芙蓉錦被送來鳳寰宮的?
”
蕊珠下意識地看了蕭绾心一眼,卻發現蕭绾心目光怔怔的,隻盯着自己手裡的芙蓉錦被。
慕容景天瞧見了蕊珠的神情,厲聲道:“是朕在問你話!
你不用看宸妃!
”
蕊珠不敢怠慢,趕緊道:“是,正是宸妃娘娘讓奴婢送過去的。
”
“那麼,一把芙蓉錦被送到鳳寰宮的這一路上,可有誰碰過這芙蓉錦被麼?
”慕容景天冷然問道。
蕊珠想了想,随即點了點頭,道:“啟禀皇上,奴婢并沒有碰見什麼人。
那一日,奴婢帶着芙蓉錦被出來,去了鳳寰宮,隻把芙蓉錦被交給了軟玉姑姑,随後便出來了。
”
軟玉趕緊道:“是是是,蕊珠姑娘說的沒錯。
那一日,奴婢知道是宸妃娘娘給哲明太子送來的東西,奴婢不敢怠慢,接過了就用了。
”
說罷,軟玉凄然一笑,旋即道:“說來也巧。
奴婢原本還瞧着哲明太子的錦被有些薄了,想着換呢,結果宸妃娘娘就給送來了。
”
聽了軟玉和蕊珠的這一番話,慕容景天怒不可遏,厲聲道:“蕭绾心,朕一直對你寵愛有加,你為何還不知足,要害朕的孩子!
”
蕭绾心隻覺得臉上的皮膚悚然一跳,不禁道:“皇上!
臣妾沒有!
”
“你沒有?
”慕容景天怒極反笑,随手扯過了芙蓉錦被,用力撕開了被子的一角,狠狠地将芙蓉錦被丢在蕭绾心的臉上,厲聲道,“你沒有!
?
你給朕看看清楚,這錦被裡究竟藏着什麼好東西!
”
蕭绾心顫抖地接過了芙蓉錦被,仔細地看着,這才隐約發現,在純白柔軟的棉絮之中,不知何時竟摻雜了些許淡灰色的絨毛――
那是,柳絮啊!
蕭绾心隻覺得腦仁幾乎要炸裂了一般,似是不信道:“怎麼會有柳絮?
”
隻見皇後失聲痛哭,膝行至慕容景天的跟前,死死抓住了慕容驚天的衣裳,哀聲道:“皇上!
皇上!
皇上!
宸妃好歹毒的心腸啊!
皇上,宸妃知道哲明太子有哮喘之症,最見不得柳絮,就将柳絮收集好了,摻雜在錦被之中。
若是蓋的時間久了,柳絮便會順着錦被的縫隙跑出來,要了哲明太子的命啊!
”
蕭绾心隻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隻是下意識地喊道:“皇上!
皇上!
臣妾并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啊!
”
慕容景天卻仿佛并不在乎蕭绾心似的,隻是扶起了皇後,柔聲道:“地上涼,你别跪着了。
皇後,你放心,朕會給你和哲明太子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說罷,慕容景天無比怨恨地看了蕭绾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