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慕容景天在元宵佳節上的那一絲不祥的預感很快就成為現實。
還剛出正月的時候,南疆便起了紛争。
南疆十餘個小國竟然聯合起來,欲圖侵犯大周國土。
慕容景天每日在問政殿焦頭爛額地應付着,這才突然發現,朝廷之中竟然沒有可用之才。
縱觀大周前朝,倘若是有幾分經驗的大将,大多是太皇太後的陶氏外戚。
慕容景天與太皇太後之間本就十分不睦,更何談動用陶氏外戚呢?
可是,以皇太後為核心的林氏外戚,卻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上不得台面,更沒有辦法征戰沙場。
而此時,慈康宮中,太皇太後驚聞南疆動亂,便急着求見慕容景天,要求動用陶氏一族平定戰亂。
可是,如今内政上陶氏外戚多有幹預,以慕容景天為核心的慕容氏皇族雖然有着皇族的名位在,可是經過這麼多年,權力早已經被架空了。
自己如何還能放心地動用陶氏外戚呢?
其實,在慕容氏皇族中還有一個延慶王頗有戰功。
可是,延慶王與太皇太後之間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當年争奪皇位的時候,便是延慶王衆望所歸,慕容景天是依靠着皇太後的左右周旋,又憑借着自己嫡子的身份才奪得的皇位。
這麼多年,慕容景天對延慶王頗為忌憚,在眼下南疆叛亂的大時候,又怎能動用延慶王呢?
如此,思來想去,便隻有一條路了。
那就是――禦駕親征。
待慕容景天将自己的心思告訴蕭绾心的時候,蕭绾心隻是微微沉吟,低低道:“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思。
所以,臣妾雖然擔心皇上,卻不會阻攔皇上。
”
說罷,蕭绾心微微揚起頭,溫然地捉住了慕容景天的手,道:“臣妾會日日在寶華寺為皇上祈福的……”
慕容景天卻是不禁笑道:“怎麼,你怎麼不勸朕,不要禦駕親征呢?
”
蕭绾心卻是垂眸道:“皇上明鑒,臣妾雖然擔心皇上,但是心裡卻是明白的。
”蕭绾心溫然道,“一,臣妾是大周妃嫔。
臣妾年幼時便知道,後宮不得幹政。
皇上若是在前朝有什麼作為,皇上願意說,臣妾就聽着了;皇上若是不願意說,臣妾就不聽。
二,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自然是要聽夫君的話的……”
聽了蕭绾心的這一番話,慕容景天不禁懶懶開口道:“皇後若是也能有你這樣的心思,朕便不會多出這些困擾了……”
“皇後娘娘?
”蕭绾心不禁失聲笑道,“皇後娘娘是不同于臣妾的。
皇後娘娘身份尊貴,是皇上的正妻,是大周的一國之母。
有些話,皇上不能對妃妾說,但卻能對皇後娘娘說的。
”
慕容景天不置可否,隻是道:“是麼?
皇後自然是朕的皇後,但更是大周的皇後。
朕與皇後之間,是帝後,卻算不上是夫妻。
”慕容景天随手拿過一盞茶,飲了一口,道,“即便皇後是朕的妻子,也未必與朕一心啊!
”
蕭绾心微微垂首,低低道:“臣妾不明白。
臣妾隻知道,臣妾是皇上的女人。
”蕭绾心勉強按壓住心中酸澀,低低道,“不知皇上能否告訴臣妾,皇上何時起程呢?
”
慕容景天将茶杯放在一邊,輕輕握住了蕭绾心的手,道:“左右也是這三五日了。
”
“這麼快?
”蕭绾心隻覺得仿佛心被人突然掏空了似的,仿佛不信似的,道,“那麼,皇上要去多久呢?
”
慕容景天思忖着道:“朕也不知道……少則一個多月,多則三五個月。
朕瞧着,大約不過兩個月就能回來了。
”
蕭绾心咬了咬嘴唇,低低道:“臣妾擔心皇上。
在皇上禦駕親征的這一段時間,臣妾會日日在寶華寺祈福,等着皇上回來的。
”蕭绾心的聲音中隐有哭腔,低低道,“皇上,皇上!
您一定要珍重!
”
見到蕭绾心如此情真意切,慕容景天不禁心下動容,攬住了蕭绾心的腰肢,溫然開口道:“绾兒,你放心,朕一定會安安穩穩地回來的。
”
說罷,慕容景天在蕭绾心的耳邊輕輕呵氣,低低道:“绾兒,你不要擔心朕。
在朕不在的這一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的。
除了去慈甯宮、慈康宮和鳳寰宮請安之外,若是無事,就老老實實地呆在柔儀宮裡,不要随便出去了。
”
“是……”蕭绾心含淚垂眸道。
慕容景天卻是不住道:“其實皇後倒是個好性子的。
以後,你若是有事,就多跟皇後說一說。
賢妃朕一直寵愛着,也是一向跋扈慣了,但是她心眼兒不壞,你多多忍讓她就是。
等朕回來了,朕一定不讓你受盡委屈的。
”
蕭绾心不禁攥緊了慕容景天的衣裳,止不住地抽泣道:“皇上,臣妾害怕……”
“别怕!
”慕容景天拉住了蕭绾心的手,将蕭绾心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溫熱的心口上,沉聲道,“绾兒,你聽,朕的心在跳――朕的生命,與你是相融的。
這麼多年,朕不管有多少女人,她們都無法走進朕的心中。
隻有你,也唯有你,是朕心中的獨一無二。
”
蕭绾心鼻中一酸,不禁低低道:“皇上,臣妾聽聞,南疆動蕩不安。
南疆諸國觊觎大周國土已久,手段更是狠辣無比。
不僅如此,南疆匪寇衆多,也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皇上,皇上!
皇上您一個人在外頭,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
慕容景天緊緊抱住了蕭绾心,竭力平息自己聲音的顫抖道:“绾兒,朕對你的心意是長長久久的。
現在,我們都還那麼年輕,我們還沒有自己的孩子……绾兒,我們之間,還缺少一個孩子。
”
蕭绾心用自己的一雙白藕一般的手纏住了慕容景天的脖子,低低道:“皇上放心,臣妾會給皇上一個孩子……”蕭绾心頓了頓,道,“這是屬于我們的孩子。
”
“绾兒……”
慕容景天低低地念着蕭绾心的名字,将蕭绾心柔軟的身體緩緩地放了下去。
紅羅帳外,燭光幽微。
伴随着桃夭香粉的淡淡氣味,仿佛真的到了春天一般。
而紅羅帳中,這樣的一對深情男女彼此探尋着對方身上的氣息,仿佛永遠都聞不夠似的。
細如春雨一般的親吻緩緩而落,落在蕭绾心雪白的肌膚上。
床榻旁邊,慕容景天明黃色的衣服上繡着團龍。
那種自己原本有些厭惡的猙獰的生物,在此刻卻顯得那麼溫潤玉如。
自己的丈夫,是大周皇帝,是天子。
這團龍,就是他的象征。
蕭绾心微微抱住了慕容景天――這個男子的身體,那麼灼熱。
自己與她緊緊相偎,卻隻覺得天旋地轉。
那種被幸福包容的感覺,仿佛隻有這個時候才是最安穩、最明顯的。
最後的最後,隻剩下這一對疲乏的男女在這仿佛能吞噬萬物的黑夜中互相依偎。
在長久的沉默中,慕容景天終于緩緩開口:“绾兒,绾兒……”
蕭绾心知道慕容景天心中不安,便用自己的雙手纏繞住慕容景天,并且試圖為慕容景天拭去額頭上的汗珠,柔聲開口道:“皇上,臣妾在這兒。
”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中,卻似乎隐隐有些慌張,隻是焦灼道:“绾兒,绾兒,你在麼?
”
蕭绾心柔聲撫慰着慕容景天不安,隻是柔聲道:“皇上,臣妾在這兒,皇上。
”
突然,慕容景天額間疑窦豆大的汗珠劃至蕭绾心的唇邊,讓蕭绾心隐隐覺得唇邊有一股淡淡的鹹澀味道。
蕭绾心心下一動,為慕容景天撥開了因為汗水而顯得有些粘膩的額發,希望以自己的溫柔來為慕容景天減輕一絲混沌不安。
“绾兒,绾兒,你在麼?
”慕容景天不安問道。
蕭绾心不知道慕容景天究竟是怎麼了,隻得柔聲地撫慰着慕容景天,低低道:“皇上,臣妾就在這兒。
臣妾哪兒都不去,臣妾就在這兒。
臣妾在這兒,一直陪伴皇上……”
突然,慕容景天的聲音竟然有些隐約的顫抖:“绾兒,绾兒,我怕……”
聽了慕容景天的這一句話,蕭绾心不禁微微一驚。
“朕”,這個字是時能皇上獨用的自稱,是天子權威的表現。
而現在,慕容景天竟然稱呼自己為“我”,而且,他說――“我怕。
”
蕭绾心的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安,隻得低低道:“皇上,皇上,皇上别怕,臣妾就在這兒。
臣妾會一直守護皇上的……”
雖然蕭绾心嘴上一直在快慰着這個男人,可是不知為何,蕭绾心心中竟然滿滿的都是驚恐與不安。
這個自己以為依靠的男人,是切切實實地躺在自己身邊的。
可是,蕭绾心借着幽微的燭光側過頭去,卻發現在慕容景天的眼角溢出了一滴輕盈的淚水。
他居然落淚了!
蕭绾心一個慌張,趕忙擁住了慕容景天,拍着慕容景天微微顫抖的身子,柔聲道:“皇上,您别擔心。
您是真龍天子,上天一直會保護皇上,讓皇上平安歸來的。
”蕭绾心頓了頓,旋即道,“臣妾也會在寶華寺為皇上祈福的。
”
慕容景天嬷嬷拭去眼角的淚水,卻是決然地側過身子,沉聲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