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貝拉,今天是有什麼心事嗎?
是不是遇見什麼問題了?
”萊昂問道。
蘇清嘉尴尬地笑笑,“沒有,你多想了,沒什麼事,就是有點不在狀态而已。
”
“是因為上午來的那個男孩嗎?
”出身良好的萊昂骨子裡還是有些強勢的,“你在想他?
貝拉,你喜歡他嗎?
”
蘇清嘉搖搖頭,道:“萊昂,不關他的事。
謝謝你今天送我,我要回去了。
”
萊昂眼神熾烈,上午蘇清嘉給男孩的擁抱讓他心底的嫉妒在滋長,像是一條蛇,啃噬着他的心髒,在車上,他看見了她睫毛上的淚水,和紅紅的眼眶。
凝視着她,萊昂道:“貝拉,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你彈琴起,我就喜歡你,你能考慮一下我嗎?
我們會有很多的共同語言,我可以和你聊音樂,幫你整理資料,我們還可以合奏,我們的合奏是學校裡最好聽的二重奏。
”
又想到什麼,萊昂補充道:“如果是今天來的男孩讓你心神不甯,貝拉,我想請你能給我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我不會比他差。
”
蘇清嘉再次搖頭,言語誠懇:“萊昂,我已經很明确地說過,不關他的事,況且,我真的不喜歡你,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蘇清嘉朝他揮手,“再見,還有謝謝你。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别墅。
“可他了解音樂嗎?
貝拉,我才是可以和你合奏的那個人。
”身後萊昂不顧形象地大吼。
蘇清嘉沒有回答,隻是向他再次揮手,萊昂有些喪氣,這是這個矜貴的少年第一次遭受到來自喜歡女孩的打擊,他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的紳士風度了,朝着遠去的蘇清嘉大喊:“沒關系,我可以等!
”
回到房間的蘇清嘉心緒萬千。
萊昂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少年,像是一塊溫潤的美玉,讓人如沐春風,他的西裝永遠一絲不苟,光亮的皮鞋不沾一點灰塵。
而卡洛斯不一樣。
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貧苦少年,隻能靠自己一點點打拼才能擁抱少許的溫暖,他就像一顆需要不斷抛光的鑽石原料,堅硬無比,卻能夠閃耀最打眼的光輝,讓人忍不住去接近。
他的球衣總是沾着汗水,球鞋會因為磨損總是要更換。
萊昂能夠不費力氣就買下最昂貴的首飾,卡洛斯卻需要付出不知多少個日夜的拼搏。
蘇清嘉拿着相框細細摩挲。
盡管卡洛斯不能和她談音樂,不能和她合奏,但她其實――
她其實很喜歡那個少年聽着舒緩的音樂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側臉,那麼安靜,那麼溫暖。
*
回到巴塞羅那,佩萊教練雖然訝異卡洛斯的提前歸隊,但更多的是高興。
他向所有隊員介紹了這位中場。
挑選球服的時候,卡洛斯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三号,雖然這個号碼大多是右後衛的,但也不是硬性規定,碰上任性的球員就随便了,隻要不是門将的号碼被挑到就行。
卡洛斯自然是非常任性的一個球員,教練佩萊心塞塞的。
在所有隊員中,卡洛斯是最小的,但是身高卻處在中等偏上的位置,加上他總是冷着臉,倒是不怎麼看得出年紀。
憑借着奧萊格教的經驗和沈柯灌輸的交際手段,卡洛斯很快便适應了更衣室的關系,并迅速地融入進去。
他精通西班牙語,加泰羅尼亞語,和英語,還會一點點葡萄牙語,這讓他在與隊員的交流的時候毫無滞澀感。
但讓他真正壓制全場的是他的技術。
如果說佩萊對安排卡洛斯上場最開始還抱有一絲忐忑,那麼在集訓時間段看來,他的擔憂完完全全是多餘的。
在第一次訓練中,卡洛斯就展示出了作為中場的絕對觀察力,靈動飄逸的球技讓他帶球置旁人于無物。
他既能夠為隊友提供關鍵的助攻傳球,又能夠尋找最佳角度,打出富有創造力的進球。
佩萊在他背上看了好久,這才确定他後面沒長眼睛,這麼踢球完全靠的是堪稱恐怖的感覺。
集訓強度一天天加大,随着賽季的到來,卡洛斯明顯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變強。
他主動要求加訓,富有針對性的訓練讓他的腿部力量變得更強。
賽季前一天,他給貝拉打了兩年來的第一個電話。
電話亭裡,卡洛斯插上電話卡,第一次鼓起勇氣完整地把号碼撥通。
那串數字已經牢牢刻在他的腦海裡,他無數次地想要撥出,可是按了幾個數字之後,就退卻了,他還沒有想好對貝拉說什麼,他也還沒有勇氣聽到她的聲音。
他迎來變聲期的時候,他更是不敢開口,他怕貝拉聽了難受,更怕她會厭惡。
等到變聲期完了之後,他就更不敢開口了,他怕貝拉認不出他的聲音了,會客氣地問“你是誰”。
卡洛斯知道自己是個膽小鬼,唯一一次勇敢在貝拉離開前全都用光了,再也攢不起來了。
但去到美國後,他開始慢慢又開始自信了起來,那條漂亮的鍊子還在貝拉的手腕上挂着,她的手指變長了,但手腕還是那麼纖細。
從美國回來後,他時常會做一個夢。
不同于年少時候第一次地羞澀,他很鎮定地将被單洗掉,挂在陽台上。
夢裡,那雙蓮花一樣的小手在他身上挑起火焰,指尖是櫻花的米分色,泛着淡淡的光澤。
她的手在他身、下輕柔地來回動着,手上的銀鍊發出的光讓他感覺一片模糊,飽滿的珍珠像是受了驚吓般晃動。
夢裡那雙手柔若無骨,綿綿的香味從她身體裡散發出來,黑發包裹着他倆,像是纏繞的網,不能分離。
長長的嘟聲後,有人接起了電話,卡洛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卻不是他要等的女孩,是家裡的幫傭。
歇了口氣,他又開始緊張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要找貝拉,幫傭說請稍等。
卡洛斯剛剛掉下去的心又開始在嗓子眼撲通撲通地跳動了,他右手在心口上放置着,仿佛貼近這裡的紋身能讓他有那麼一絲力量,讓他不至于将電話挂斷然後逃跑。
“我是貝拉,請問……”
還沒等女孩甜潤的嗓音将話說完,卡洛斯就已經急急忙忙地開口了,“貝拉,貝拉,是我,卡洛斯,我……”
他不希望聽見那句“你是誰”,他隻能用這樣莽撞的方式打斷,可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貝拉會不會覺得他不夠有禮貌,會不會覺得他太過魯莽?
卡洛斯的腦子裡閃過那個穿着昂貴西裝的矜貴少年,心開始下沉。
可到半路上,貝拉卻用她溫柔的話語接住了他急速下落的心,“卡洛斯,是你?
”貝拉的聲音很欣喜,卡洛斯也跟着雀躍了起來。
蘇清嘉繼續道:“卡洛斯,你,我……”離上次小金毛來到費城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裡,蘇清嘉沒有收到關于他的一點點消息。
有時候,蘇清嘉會想,也許那天隻是她一時恍惚做的一個夢罷了,可事實告訴他,卡洛斯真的來過,可他來過後,就再也沒了蹤影。
她腦海裡不斷回想當天的對話,她害怕那天卡洛斯是在和她做最後的道别,她害怕少年已經決心要放下她,走進新的世界了。
卡洛斯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有些急促的呼吸聲,開始慌了,“貝拉,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你和我說句話吧,貝拉?
”
蘇清嘉心裡漲漲的,道:“可你不是不願意給我打電話嗎?
叫我怎麼和你說話。
”
她的聲音不是那麼平穩,卡洛斯聽到了哽咽:“貝拉,你别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上次不是去費城看你了嗎?
貝拉,诶,我……”
卡洛斯急得抓耳撓腮,一頭滿是汗水的金發都亂成了鳥窩。
“那能一樣嗎?
你是來美國了,可你都沒和我說多一會話就走了,誰知道你來費城是來看我還是看路易斯那個老頭啊。
”蘇清嘉吸了吸鼻子,聲音裡是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嬌喃。
“我怎麼可能是去看路易斯的呢,貝拉,我,”卡洛斯沉默了一會,鹹濕的海風讓他冷靜了下來,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說話,“蘇清嘉,我想你了。
”
卡洛斯沒有再強迫自己說一些違心的話語,他順從自己的心意,念出了他一直想說給貝拉聽的中文。
這段話他曾經在貝拉耳畔輕聲說過,也曾仔仔細細地寫在了粉色的卡紙上送給過這個女孩,現在,他再次隔着話筒穿過千山萬水的距離,無線電波的傳輸解碼帶去他的思念。
他的嘴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他的紋身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他的心在說,“蘇清嘉,我想你了”。
時隔三年,再次聽到這段熟悉的話語,蘇清嘉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個男孩的中文已經說得很好了,比起她第一次聽到時的生硬和幹澀,現在的他已經能夠用親昵的強調突出了輕重音,他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傳來,稍微有一點點失真,但她還是覺得那麼好聽,就像是月光奏鳴曲在湖面跳躍。
她聽見自己帶着哭腔的聲音對着電話說:“卡洛斯,我也想你了。
”
卡洛斯覺得自己的心被貝拉的哭聲給栓住了,他明明不想讓她哭,可是又莫名覺得有甜蜜的味道透過這根細細的線傳來,是上等的蜂蜜。
他繼續說着中文,語氣是激動與喜悅:“蘇清嘉,你不要哭,我怕你哭我也會哭。
我今天是想要告訴你,賽季明天就要開始了,這一次,我還會是三号,蘇清嘉,等到我回到諾坎普比賽,你能不能繼續像以前那樣,來給我加油,來給我鼓掌?
”
“我這次會在最好的草地上奔跑了,觀衆席會很大很大,我會請教練給我留下家屬位置,蘇清嘉,你能來嗎?
”
“蘇清嘉,我會拿到冠軍,我會成為最好的足球運動員,蘇清嘉,我會用中文告訴全世界,我的球探叫做蘇清嘉,是個來自中國的女孩,是我喜歡的女孩,蘇清嘉,你能來看看我嗎?
”
一連三個問句讓蘇清嘉捂住嘴唇,她嘗到自己淚水竟然是鹹鹹的,又帶着甜甜的味道,她的聲音已經聚不齊了,斷斷續續地道:“好,卡洛斯,我會來,會來為你加油。
”
“貝拉,晚飯時間到了,準備了你最愛的甜點哦――”路易斯的聲音傳來,蘇清嘉抹了抹眼淚,應了一聲。
“卡洛斯,我會來給你加油的,穿裙子可以嗎?
”
“都好,快去吃飯吧,不要餓着了。
”卡洛斯笑了笑,雖然蘇清嘉看不見,但她還是能夠想象男孩的笑容有多麼燦爛,應該就像是初升的朝陽,紅彤彤的,帶着跳躍的沖動。
挂斷電話前,蘇清嘉聽見男孩再次對她說:“,蘇清嘉。
”
蘇清嘉摸了摸自己的心房,小小的心髒在無序地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