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天長海闊,不必記懷。
一陣長久的沉寂,賀蘭亂異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腳下幫着千斤重鐵,這場景,和四年前,竟然這般相似無二。
他剛想要說些什麼,高站在屋檐下的姬紅骨率先開了口:“宮裡如何了?
”
語調已然平和,聽不出半點起伏。
他忽然便想起這麼一個詞來,哀大莫過于心死。
“什麼動靜都沒有!
”
就是因為什麼動靜都沒有,這才顯得十分的怪異,按理說重樓月回來這麼長的時間了,太後想要做什麼,總得有些動靜了,可是現在,祝荊已經回守,太後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通常這個情況,越發顯得駭人。
易水小聲嘀咕了一聲:“該不會那個女人把安陵王給殺了吧?
!
”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噓聲站在一邊,不敢再吭聲了。
倒是秀娘嚴肅地接話說:“殺了安陵王對她來說目前看不到有什麼好處,因為安陵王死了,他的大軍還是照樣壓境,若是生出一個什麼變故,燕國江山照樣不保,那個女人心狠手辣這麼多年,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
“那便是,安陵王被她困在宮中了!
”
莺莺看着姬紅骨,低聲道:“姐姐,你最是了解安陵王,你覺得他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頭回來?
”
能讓重樓月放下這勢在必得的江山回到宮中束手就擒,這世上能促使他這般的人和事,不外乎一個人。
巫離。
巫離還活着這件事燕邪是已經知道的了,隻是不知道她身處何方,如今這般沉寂,大抵是有他的陰謀的。
晨光透過薄薄的雲霧照在女子蒼白的發絲上,投射下點點黃色的柔光,她站在黑沉的屋檐下,擡起頭來,一雙眼睛裡皿色猙獰:“他們在等我!
”
自是心如明鏡的,他們知道,她一定會去。
“姐姐。
”
聽她這麼說,莺莺吓到了,走到姬紅骨的身邊去,焦急地說:“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去見他們,世子剛走,安陵王被困,你要是也被他們控制,那我們多年的籌謀,就真的是毀于一旦了。
”
她深深地明白,若是現在不穩固江山,來日便更是千山萬水難上加難。
世子剛走的四個字,刺痛了所有人的心,看向姬紅骨的時候,隐約看見她眼底有些微微閃爍的淚光,被她完美壓制,成了眼底的一抹流光。
她轉過身去,隻說了一句話:“秀娘,你跟我來!
”
秀娘連忙跟着她入了房内,兩個人在屋内談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隻是風雨欲來雲層厚重,黑沉沉地壓頂,白日裡依舊萬裡沉郁。
屋外的幾人一直等在外面,等秀娘臉色陰沉地從裡面出來,湧上去問她,她隻是搖了搖頭:“姑娘讓你們進去。
”
她這話是和莺莺和易水說的,說完後,轉身便離開了後院。
莺莺快步入了門,她們這一次進去很快便出來了,隻是一炷香的時間。
隻是兩個人的眼睛都紅了。
“如何?
”
賀蘭亂異問了一句,剛想要進去看看,被莺莺叫住了:“姑娘已經走了。
”
他的腳步頓住。
背對着院子站在屋檐下硬挺高大的男人背影一瞬消寂許多,白光裡,逐漸成了一個永恒的雕塑,許久之後,聽見他發出細微的歎息:“到最後,她獨獨不肯見我!
”
或許是心中芥蒂還很多,當姬紅骨決定做回巫離的時候,再也不肯見他一眼便走。
這一走,或許往後多年,便再也難以見到。
“姑娘給賀蘭王留了話。
”易水把眼淚給抹幹淨,想起姬紅骨把一切都交代得妥妥帖帖的模樣,知道她是去意已絕,在這世上,能攔住她的那個人已經走了,所以,再也沒有人能夠左右她的去留。
賀蘭亂異徐徐轉過身來,抿唇站立,等易水開口。
“此次西番來攻,是姑娘算計了賀蘭王,等這場戰争平定後,姑娘和賀蘭王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以後天長海闊,都不要相互記懷,賀蘭王走好。
”她替姬紅骨給賀蘭亂異弓了身,算是做了最後的道别。
他筆直地站在那裡,身體逐漸僵硬。
久久不肯開口。
其實今日這樣的場景,他怎麼可能想不到是她算計了他一把?
隻是,他未嘗不是心甘情願的。
“以後天長海闊,都不要相互記懷,好一個不要相互記懷。
”男人勾唇緩緩地笑出了聲來,消失在晚春微涼的風裡,成了一抹難以追尋的情感飛逝。
往後這一生,他再難見到她。
她就這樣消失在了這氤氲的空氣之中,無聲無息的。
易水直起身來,接着道:“賀蘭王還是以大局為重好,此次天竺念着和姑娘的舊情出兵前來,西番和天竺必定狹路相逢,姑娘說過,天竺和西番的恩怨她不會理會,若是天竺和西番再起沖突,對我們極其不利,還往賀蘭王盡早修書,安撫西番。
”
“本王明白。
”
男人冷冷地丢下四個字便邁步離開,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是還債,也是還心。
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各自去往自己該去的地方,唯獨莺莺不知所措,眼淚還是不斷地掉:“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姐姐,此次一别,再難相聚。
”
生離死别,都是定數。
“郡主應當聽姑娘的話,回府去,好生待着,好個好人,好好生活!
”
易水躬身退了下去,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跟在姬紅骨身邊這些年,她最不敢辜負了她的囑咐。
在原地站立了許久的莺莺,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風月樓,在戰争打響之前回了自己的府邸,等待命運的裁決。
長街長長,一眼望去,竟看不到盡頭,隻有薄霧隐隐約約,人影盡去。
她一襲紅衣慢慢地走着,風把她臉上半截的面紗吹起一角,容顔如雪,發絲缱绻雪白。
走着走着,她就停下了腳步來,孤身站在風口處,眯了眯眼睛,輕聲道:“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要成了這禁宮裡的孤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