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峰上,是夜。
四周斷崖峭壁,唯有夜空中一輪孤月,皆是一片瑟寒。
月下是一高聳入雲的雄奇廟宇,點着萬帳燈。
廟宇前武林各派首領林立,為首的是桓月宗宗主木桓,而他身側立着的正是秋夕,衆人無不嚴陣以待。
蘇菀提着劍,點地淩空而起,落到他們面前,少女的一抹紅衣在月下盡顯妖異。
而她的腰間,正挂着通體溫涼的玉骨笛。
“卿玄見過各位。
”蘇菀頗具俠氣,抱拳行禮。
“不是說今夜落雪峰有武林大典,為何隻有你們幾位。
”
“……”
那些小生的眼睛沒有一個不瞪直了的,這雲涯仙子不說是修習禁術的妖女麼,怎的今日一見,竟是這般貌若天女,仙姿佚貌,絲毫不見妖氣啊。
木桓也不與她廢話,直言:“不瞞仙子,今日我等聚集在此,隻是為了找一人,也想向仙子打聽打聽,不知仙子可聽聞過君家餘孽君翊?
”
蘇菀輕笑:“君家難道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君翊可也是你們口中的名門少主,何時成了餘孽了。
”
木桓冷聲道:“此一時彼一時,君翊他早已不是我正道之人。
這麼說,仙子是聽聞過此人的了?
”
蘇菀别過頭去,目光掃過了秋夕。
“見過如何,沒見過又如何?
”
木桓霍然抽劍,“不知仙子可聽說過我洹月宗的乾坤陣法,若是仙子真的見過,便将這人給交出來,我洹月宗與雲涯島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就此作罷,仙子看如何。
”
蘇菀不疾不徐,取下了腰間的玉骨笛把玩,“君翊嘛,是雲涯島的人,我說不交,便是不交。
”
木桓的臉色被氣得青一陣白一陣,“你……看樣子仙子是想與我等一決高下了!”
言畢,他立即使獨門暗法,召出宗門餘生。
孤峰雪冷,蘇菀淩空點地,輕輕落到了廟宇的廊檐上。
借着燈籠餘晖,她翩然吹笛。
“等等。
”
正萬箭齊發之時,忽然,廟宇前的小路上傳來一聲清冷的男聲。
下一刻,一道若雪白衣映入衆人的眼簾,他衣袂飄飄,面容如玉,若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出他的身體極盡虛弱。
衆人看清那人容貌,無不驚愕,此人不就是桓月宗追殺已久的君翊,沒想到,他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孤身前往落雪峰來。
唯有蘇菀絲毫不驚,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遞過去。
君翊看了看蘇菀,才轉向了武林各派,目光冰冷,“不知各位叔伯今夜興師動衆,所要尋之人,可是我?
”
過了好一會兒,木桓才回過神來,斥道:“孽障,你倒有幾分膽量,還不快把陰陽經交出來!
”
君翊絲毫沒有猶疑:“既然如此,那此事與雲涯仙子毫無關系,我既已出現,請各位叔伯将仙子放走。
”
他的話不疾不徐,氣息微弱,卻無比堅定。
然而話音未落,洹月宗的人早已等不及,諸多門生手持利刃,上前布下乾坤陣,将君翊死死圍困在中間,掙脫不得。
接着月色,蘇菀驟然發現君翊的脈細有異,周身的氣機缭繞着殺機,洹月宗并不知君翊将陰陽經的秘訣藏于自己的脈細。
而君翊今夜卻要逼出陰陽經,即使武功盡失,他也要在落雪峰與洹月宗之人同歸于盡,報以死仇。
他此番,是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
木桓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立即朝門生喝道:“動手!
”一時間,衆影浮動,磨刀霍霍。
蘇菀忽然刺出一柄銀針,那飛針破空而去,正中君翊的穴位。
頓時,君翊周身的脈息被緊緊封住,絲毫動彈不得。
他甚至來不及反抗,便已淪為刀下囚徒。
變故突生。
君翊有些錯愕,擡眸,望向蘇菀。
那一眼倒映着少女昳麗的面容,不可思議,還是不可思議。
007提心吊膽,發現好感度開始劇烈波動起來,它完全不明白宿主到底有什麼打算,這是……藥丸的節奏啊!
趁此時機,桓月宗的門生已徹底制服君翊。
而刀下的人眼眸清冷,毫無表情。
木桓上前,将劍抵在君翊脖頸上,“小子,憑你的本事,還想與洹月宗一決高下,實在可笑。
還不快把東西交出來,你現在這幅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多久,興許,我高興,還能饒你一命。
”
君翊斂眸,輕聲道:“家父生前尊你為宗主,你為了一卷失傳的陰陽經,讓人殺了他,這難道就是洹月宗宣揚的江湖教義麼。
”
蘇菀在心裡呸了一聲,事已至此,刀已架到脖子上,君翊還在和洹月宗的人說什麼江湖教義。
木桓冷哼,“你現下說這些有何用處,你既舍不得你父母,便下去好生陪着他們便是。
”
君翊頓了頓,唇角微抿,“放雲涯島主離開此處,此事與她無關。
”
秋夕終是忍不住,冷笑:“君少主,你想過沒有,你今日會出現在這兒落入我等手中,全因卿玄。
若是卿玄真的想瞞着你,又怎會讓你看到桓月宗的飛翎羽?
更何況,方才我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卿玄師妹親自出手,鎖住了你的脈細,你現在已是案上魚肉,還有心思保全他人?
君家少主,你不要告訴我,你光風霁月名門之後,是心甘情願被一修習禁術的妖女算計。
”
君翊身形頓了頓,一眼沒看她。
沉默片刻,淡聲道:“我,沒有資格怪卿姑娘。
無論如何,是她救下我。
”
繼而,他望向了蘇菀,眼眸中藏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似是責備,又似不是,遠遠一望,比孤月更加清冷,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隻想知道緣由。
一聲解釋即可。
007發現好感動波動得更厲害了,它真的要哭了。
秋夕的臉色變得難看了些,“可惜,你如今根骨盡廢,君家少主,誰都不會給你解釋,誰也都不會救你。
”
恰在此時,清透笛音穿透夜色而至,一音一譜,俱帶殺意。
還未等衆人回過神來,蘇菀已布下玉心陣法,未見其人,隻聞淩人殺氣蜂擁而至,将衆人鎖在其中。
“……啊啊啊……”有内力稍差的門生已倒地痙攣起來,素來隻聽聞玉心經神秘,沒想到竟這般玄妙,能至殺人于無形。
蘇菀趁機抓起君翊,“走。
”
衆人立即起身欲追。
“妖女!
”不知誰喝了一聲,下一刻,隻見火種從天而降,如鳳凰明火,将洹月宗的人包裹在中間。
“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何謂玉心經麼,這便是了。
”蘇菀點地,回眸輕笑,那道笑意極盡攝人心魄。
“這明火三個時辰後消失殆盡,不會傷人性命,隻會堵住你們去路罷。
你們……且便好自為之罷。
”
她将玉笛置入唇中,唇瓣輕啟,倏然,一隻大雕從天際呼嘯而過。
蘇菀立即向那雕兒招招手。
雕兒竟似聽懂了那笛音一般,向此處掠過。
蘇菀回眸:“走呀。
”
君翊立在月下,探了探已被鎖住的脈息,卻似不願與她同去。
他的面色有些僵硬,“……為何。
”
蘇菀明知故問,“……什麼為何?
”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
蘇菀:“是呀。
”
“那……姑娘為何救我,既已救我,方才又為何鎖我脈息。
”
蘇菀收回玉笛,“我自有道理,不想告訴你。
”
君翊的指尖緊緊蜷縮在一起,半晌後,他忽然欠首一禮,“無論姑娘如何說,君翊都會相信。
隻是……姑娘大恩,君翊隻能來日再報了。
”
說罷,他竟朝那團燃燒的明火走去。
白衣飄飄,此刻他隻是一凡人,再不是什麼芝蘭玉樹,根骨極佳的君家少主。
007甚至覺得宿主的行為已經不是任性,這已經是在作死了。
蘇菀卻頗為笃定,“不用急,他會回來,而且……好感度會上漲的。
”
一則,憑一凡人之力,破不了那明火,他需要自己。
二則,他如今隻是被皿仇沖昏頭腦,他一旦明白原主的苦心,當則鈍痛入骨。
所有的真相由他自己一寸寸剝開,比之自己告訴他,更震撼人心。
方才秋夕問君翊是否心甘情願,其實蘇菀已看出了,他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