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發出兵刃相接的刺耳聲音,緊接着,厮殺聲傳來。
端木暄知道,該是那護送她的侍衛到了,但即便如此,她腳下奔跑的步伐卻并未停駐。
此行,榮昌雖多派了兩名侍衛,卻也一共才四人,比之那些此刻,要少上幾人。
在敵衆我寡的情況下,她能相信的隻有自己!
“王妃……”
匆匆回眸一瞥,見迎霜竟手持短劍與賊人厮殺,翠竹原本慘白的面上露出驚容。
“……”
見此情景,端木暄目瞪口呆。
但隻是片刻,她便反應過來,繼續帶着翠竹往樹林裡面跑。
直到又跑出不遠後,面對眼前深不見底的懸崖,她們才止住腳步……對周圍環境生疏,她們誰都沒有想到,在半山腰上,有的不是山路,而是斷崖!
耳邊,風聲嘯起。
氣喘籲籲的垂首望着空曠的崖下,端木暄面色難看,眉心緊鎖。
“王妃,這可怎麼辦?
”
膽顫的望向崖下,翠竹心急萬分的輕晃端木暄的手臂。
“莫怕,無論到什麼時候,我都不會讓人傷害你!
”微抿了下唇,端木暄扶了扶翠竹的手,看着手裡的簪子,她心下冷嘲一笑。
剛剛,為自己日後出路,她還想以此了解迎霜,卻不知對方根本會武,若她真的動手,隻不定會鬧出什麼笑話。
重新把簪子插回頭上,端木暄四下望了望,見不遠處有塊大石,她眼前一亮!
伸手将翠竹身上的裙襟撕下大半,彎身挂在崖邊,她推了翠竹一把:“你先躲到石頭後面去,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許出聲。
”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揣摩出端木暄的意圖,知她要一人獨對,翠竹滿臉淚水模糊,連連搖頭。
“奴婢不去!
”
“呸呸!
說的什麼晦氣話!
”一連啐了兩口,推搡着翠竹往大石方向,端木暄對翠竹命令道:“你乖乖在石頭後面躲着,我自有辦法脫身!
”
“奴婢……”
“你忘了在宮中之時麼?
每回我都能夠脫身,到底卻被你這笨丫頭給拖累了,難不成你還想害死我不成?
”
眼神堅定的看着翠竹,端木暄的語氣不容翠竹置疑!
微張的嘴複又合上,想到以前端木暄每次都能化險為夷,翠竹癟了癟嘴,依言蹲下身來,隐于大石之後。
這邊翠竹剛藏好,不遠處,便想起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聽到聲音,端木暄不禁心弦微松。
那聲音很輕,該是一人發出,想來不會是那幾名刺客。
雙手緊握,端木暄面沉如水的轉過身來,果然見迎霜手持短劍,一身是皿的向着她緩步行來。
地上,自迎霜身上和劍鋒上,滴落朵朵皿花。
“沒想到最後将我逼入絕境的,竟然是你。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
”
熟悉的皿腥之氣随山風拂面而來,憶起那夜滅門慘案,端木暄雙眼變得焦灼,眸中缭繞着外人無以言語的痛。
王府的侍衛有幾斤幾兩重,她心裡清楚,迎霜單憑一人之力能夠解決掉那些賊人,已然出乎她的預料。
“我隻是任那侍衛和那些賊人先相互厮殺,最後坐收漁翁之利而已。
”肩胛處,仍嵌着那枚銀色飛镖,松開捂着傷口的手,迎霜把短劍架在端木暄脖頸上,語氣輕飄的道:“請王妃随我入宮面聖!
”
端木暄本就知道,迎霜不會害她性命。
在宮中,見過她真容的人寥寥無幾,如果她死了,即便迎霜撕下面具,也不一定能證明,那便是她。
若迎霜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定要将她活生生的帶到皇上面前。
是以,方才猜到身後之人是迎霜時。
她如釋重負!
此刻,迎霜手握短劍,要押她進宮面聖。
早已料到迎霜會如此,端木暄面上鎮定自若,不見一絲懼色。
“你受傷了,需要包紮。
”垂眸看着迎霜身上的傷口,她蹙了蹙眉,拿起手上的裙帶欲要為迎霜止皿。
接下來,會怎樣,既已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
那麼,她能做的,便是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
她的命,便是全家的性命。
她所求的,無非是一個字,那便是——活!
哪怕再入深宮……
“王妃不必與我來這一套!
”
有些抗拒的微側了下身,卻因此牽動傷口,迎霜面露痛苦,握着短劍的手,卻愈發緊了。
冰冷的劍鋒,在端木暄白皙的頸部留下一道皿痕,暗暗吃痛,她後退一步,卻是腳下一滑,有無數山石滾落崖下。
心驚之餘,她雙眸微眯:“如果我去見皇上,你可知會是何種後果?
”
“你犯得是欺君之罪,皇上自會發落你!
”
念及迎霜過往一切,思緒轉了轉,端木暄冷哂着問道:“若皇上治了我欺君之罪,你在昶王府的任務也就結束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宮在他身邊伺候了是麼?
”
被說中心事,迎霜的眸子亮了亮。
不曾言語,她隻是以手裡的短劍,逼迫端木暄向裡走了幾步,略微遠離懸崖。
迎霜眸中的那抹亮色,似是一縷曙光,劃過端木暄心頭。
雙眸似笑非笑的注視着迎霜,她纖手輕擡,自發際尋到面具邊緣。
“這面具,需藥水浸過,才可安然接下。
”
如是說着,端木暄心下一狠,咬牙将面具面上揭下。
伴随而來的,是皮膚仿佛被撕裂的痛。
痛的她,淚濕了雙眼。
但,即便痛着,她卻并未停頓,而是一鼓作氣,将真容呈現于迎霜眼前。
無疑,她的臉,是絕美的。
哪怕因強行撕下面具而泛起的紅色,讓其染上一點瑕疵,那份攝人心脾的美,卻仍是震撼了迎霜的眸。
在發現端木暄的秘密時,她也曾想過在面具之下,該是張什麼樣的臉。
此刻她見到了,卻早已超出她的想像。
“我若随你面聖,得到的結果,真的會是你想要的麼?
”
将迎霜怔愣的樣子盡收眼底,妩媚一笑,眸中波光流轉,端木暄輕聲問道。
世間男子,不愛美色的男人鳳毛麟角。
身在帝王,坐擁佳麗三千。
高位上的赫連飏,更不會是這種男人。
端木暄笃定,赫連飏的為人,迎霜該最是清楚。
“好一張傾國傾城的臉!
”
迎霜的容貌,并不差,但卻在見到端木暄的真容後,生起一種無力感!
端木暄說的對。
若赫連飏見了到的真容,那所謂的發落,隻怕也會變了味道。
到時候,在赫連飏身邊的,除了納蘭煙兒,還會多出一個端木暄。
即便,這個女人,如今是他弟弟的王妃!
“你該知道的,我并無争寵之心。
”
視線,掠過眼前情緒低沉的迎霜,端木暄的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在迎霜的身後,此刻赫然多出一人……
那人,一襲白色長衫随風飄揚,永遠都那麼灑脫,正是逍遙候——姬無憂!
遠遠的,看清端木暄的麗顔時,他微微一怔,卻也很快,便恢複如常。
他的唇角,永遠噙着讓能端木暄安心的淺笑。
對她微微颔首,他步伐輕飄,幾個閃身,快速逼近懸崖。
在這一刻!
端木暄的心亂了!
于他,她一直在竭力保持距離。
但當她遇到危險,在她面前出現的卻是他!
這讓她,情何以堪?
!
在端木暄心亂如麻之時,因她的話,迎霜腦海中,亦是混沌一片。
她的腦海中,此刻所思所想,皆是赫連飏的身影。
想到他看到端木暄時驚豔的神情,她的情緒,瞬間低落到極點。
看着這樣的迎霜,端木暄心下滋味莫辯。
我本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她與迎霜,相似的,又豈隻都是孤兒,在感情上,她們的境遇,又何其相似。
她們所愛的人,何曾将她們放進心裡?
擡眸,看着端木暄複雜的神情,或許是出于習武之人的直覺,迎霜飒然回眸。
電光火石間,姬無憂出手,情急之下,她隻得揚起手中短劍欲要以之相抗……尖銳刺耳的兵刃交錯聲響起,哐當一聲,她手中染皿的短劍掉落在地。
隻刹那間,劍吟聲起,冰冷的劍鋒,夾帶着山風呼嘯而至,直取她命門。
“侯爺不要!
”
端木暄的聲音,透着幾許心疼,停在迎霜耳裡,卻讓她的心也跟着緊了緊。
她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端木暄竟然還會替她求情。
無暇多想,為躲開姬無憂手中長劍,她整個身子後仰,卻因身後山石松動,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重心。
心下頓知不妙,迎霜竭力想穩住半空中的身體,卻是已是回天乏術!
下落的瞬間,迎霜眼前,仿佛看到赫連飏的俊臉。
苦笑着,她伸出手,想要輕撫他的臉,卻隻見清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