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傅問漁所料,溫琅并沒有回這裡。
往日,就算不管在外面怎麼鬧騰,他自己都是要回到傅問漁這屋子裡的,今日,他并沒有回來,傅問漁也不必去打聽他去了哪裡,想一想也知道,他能去的地方就那麼些。
小開留在方景城那處之後,這屋子裡如今住着的人就隻有沈清讓和傅問漁兩個了,傅問漁見這麼大雨,沈清讓還要送千洄回酒樓太過麻煩,便讓她留下來住着好了,反正現在也不擠了。
千洄自然是一千個好一萬個樂意,笑得柳葉眼兒都要飛起。
傅問漁給她弄了些簡單的吃食,自己坐在一邊看書,卻覺得今日心不是很靜,怎麼也看不進去,便握着書聽着外面的雨打芭蕉聲。
千洄抹抹嘴支着下巴看着愣愣出神的傅問漁,她必須承認,如果她是男人,她也會為這樣一張臉動心,太好看了,或許每一處拿出來都不是完美的,可是在她臉上組合起來就能美得不可方物,那麼,她的師父沈清讓為之神傷,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她這樣想了想,便推着輪椅來到了傅問漁跟前,笑眯眯地望着她:“今日我跟師父算了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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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出什麼來了?
”傅問漁遞杯茶給她,也笑看着她。
本來千洄是想說,方景城城王爺為了你折了四十年壽元,你到底心疼不心疼?
你若是心疼就别再别扭了,早些和好了算了。
可是她有些擔心,若是這麼說了,傅問漁的内心會不會充滿了負罪感,那樣的話,豈不是好心幹了壞事?
唉呀,煩得很,煩得很。
她煩了片刻,便話風一轉,說起了那兩片葉子上的事:“我知道傅小姐你是在商洛長大的,商洛有事你絕不會置之不理。
”
“然後呢?
”這是一句廢話,傅問漁當然不會不理商洛了。
“我就是好奇,卦象上顯示的商洛危機将有變化,傅小姐你跟城王爺兩人準備如何力挽狂瀾?
”看像有一點不好,你看得到結果看不出過程,這點讓人頭疼得很。
“你師父那個大國師都不操心的事,你居然會上心?
”傅問漁笑了一聲。
“我就是好奇嘛。
”千洄說道,目光閃躲。
“你其實是想跟我說,你師父很關心我,暗中在保護我,為我在算上天之意是嗎?
”傅問漁說道。
千洄幹咳了兩聲,捧着茶杯喝茶,卻被燙了一下,吡牙咧嘴,一雙眼睛到處亂瞟,鼻子裡一聲:“嗯。
”
傅問漁看了她片刻,起身推着她輪椅送她回房:“别想了,如果你喜歡沈清讓,就應該想辦法讓他忘了我,而不是幫着他來接近我。
”
“可是……”
“千洄,愛而不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希望你的師父這麼痛苦嗎?
”
“不希望。
”
“那不就是了。
”送她進去,傅問漁關上房門,看到站在了外面的沈清讓。
沈清讓隻是溫潤一笑:“你又在教壞小孩子。
”
“是你在教壞她。
”傅問漁好笑,與他坐下:“為人師父,也不教些好的。
”
在溫琅沒有回來的這一晚,他去的地方是長老樓。
原本是溫琅精銳和方景城蛛網之人一起住着的長老樓,現在隻有溫琅的人了,他坐在長老樓三樓的那張巨大的桌子首位,頭頂上的天花闆很高很高,讓這裡顯得空曠寂寥,他骨扇敲了敲石桌桌面,發出的聲音都有回響,這真是一個寂寞得讓人遍體發寒的地方。
“殿下,部下一屬死亡兩百八十六人,十三人重傷,四十七人輕傷。
”他的人回話。
“也就是說,本宮現在還有一千五餘人可用是吧?
”溫琅淡聲問道。
“是,殿下。
”
“好。
”溫琅将手中骨扇一根一根扇骨打開,緩緩輕搖:“連夜抄家,将末族族人手中所有的兵器都繳上來,若有違抗者,當場射殺!
”
“是!
”首領領令退下。
這是溫琅入主長老樓之後下的第一個命令,這個命令聽着十分奇怪的樣子,他不去針對方景城窮追猛打,也不找出肖顔開的藏身之處,更不對傅問漁加入監控,他把目光對準了末族的族人。
但這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做法,傅問漁早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忍不住要對溫琅這個決定誇贊一番。
“我想不明白,他這是幹啥?
”千洄覺得有時候算命這種事也不太好用,比如就算不到溫琅的心思。
傅問漁熬了些香甜的小米粥,又蒸了幾個饅頭,好心情地解釋道:“之前呢,我激得末族的人内鬥,給他們暗中發過不少兵器,雖然都是些殘次品,但殺起人一樣好用,溫太子他的目的是掌控整個末族,那自然不會允許族人手中有這麼多武器了。
”
“他怕末族的人造反啊?
”千洄喝着粥啃着饅頭。
“一來,怕末族的人造反,二來,擔心城王爺利用末族的人對付他,畢竟他也不知道城王爺的後手是不是這個,三來,我是天之異人,我能将末族的人集合起來,如果我要反他,這些族人也會聽我的,他這一舉将末族所有的兵器都進行管制收繳,無疑是将懸在頭頂上的一把刀給拿走了,所以我說,他此舉十分高明。
”傅問漁替千洄認真解釋着。
“厲害哦,一舉三得,啧啧,厲害厲害。
”千洄連連稱贊,果然這些人都是長着不一樣的腦袋,随便做一件事都是為了兩三個目的。
傅問漁笑着不再說話,她雖然沒有猜到溫琅會因為自己在方景城那裡過了一夜就直接操戈相向,但卻是知道溫琅一向都很聰明的,他能想出此等妙計,也并不出乎傅問漁的意料。
溫琅手中的兵力總共不過兩千人,幾經折損之後還隻有一千四百餘人,他若不提早下手,等到末族的人開始反撲的時候,他是不可能抵抗得住的,如果傅問漁沒有料錯的話,他收走的應該不止是末族族人手中的兵器,就連砍柴的柴刀,切菜的菜刀,剪布的剪刀,都會被他們一起清繳,隻有這般粗暴到近乎野蠻的做法,溫琅才能掌握絕對的話語權,讓末族的人對他有絕對的服從。
傅問漁料想得不錯,她吃完早點,與千洄閑話了片刻,一個人出門時,的确看到到處都是雞飛狗跳。
昨夜的秋雨下到今天還不見停,地上全是泥濘髒污一片,雨天如果沒有好心情,總是容易覺得無由來的煩躁,陰郁沉悶的空氣,揮之不去的潮濕,還有稀稀拉拉下個不停的雨,都讓人覺得莫明壓抑不痛快,末族族人的臉上就是這種不痛快,當然他們的不痛快除了秋雨這鬼天氣之外,還因為眼前這些先前還漂漂亮亮遭人喜歡的兵蛋子現在幹的破爛事。
末族這地方雖然不是特别特别大,但總是比一座普通的城池要大上不小,一千四百人要收繳清整個末族的兵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挨家挨戶地搜,遇到不聽話的還要教訓一番,有些人抵抗起來不要命,他們還得纏鬥一番,所以到了現在天明時分,這一千多個漂亮的士兵也才剛剛完成大半部分的收繳任務而已。
他們推着闆車,闆車上堆滿了各式刀具,傅問漁走過去看了一眼,有當初流七月拿過來的那些兵器,也有她猜測的柴刀菜刀和剪刀,她忍不住笑了笑。
在這過程中,免得不要推了這個摸了那個,末族有人挂彩受傷吃虧這種事也不見得稀奇,所以有不少人在鬼哭狼嚎,指着上天喊着“我以百神之名詛咒你們,你們不得好死!
”這種詛咒跟恩客抱着紅樓姑娘指着上天起誓“我一生隻愛你一個”的效果是一樣的,誰當真誰真蠢。
有族人見了傅問漁,一股腦地沖過來爬在她腳下:“異人啊,求求你大展神威,把這些異族人趕出去,還族人們一個清靜吧。
”傅問漁并不想搭理他們,隻是繼續往前。
唯一讓傅問漁有些意外的是,是她看到了軟軟和綿綿這兩個小丫頭,這兩個小丫頭依然是笑得甜甜蜜蜜的樣子,粉雕玉琢般的小臉兒滿滿都是天真的模樣,可是她們手起刀落地殺人時也這般笑容甜如蜜,就顯得有些吓人了。
有幾個不聽話要鬧事的人,許是見了這麼兩個小丫頭好欺負,揮着手就要打上來,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一人一把匕首橫穿那人脖子,再各自一前一後一劃拉,那人的腦袋就骨碌着滾到地上,噴濺而出的皿秋雨都沖不及,灑在了兩個小丫頭的臉上,在她們笑得天真無邪的臉頰上染着一層紅雨一般,而她們兩個隻是嘻笑着替對方擦擦幹淨,還能彼此笑着:你看你眉毛裡都有,哈哈皿眉大俠啊嘿呵!
傅問漁看得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來,是啊,這兩丫頭是溫琅的暗衛,他一早就說過了,隻要是暗衛哪裡有不殺人的?
隻是怎麼也想不到,她們兩個,殺起來的時候,也是這般喜人乖巧又甜蜜蜜的模樣。
兩人見了傅問漁,步子輕快地跳着跑過來:“未來的太子妃娘娘,你要去哪裡啊?
現在外面很亂的,我們送你呀。
”
傅問漁擦了擦兩個小姑娘臉上的皿:“我要去找你們家殿下。
”
“殿下在長老樓,我們送你過去,哼,那些末族的人可讨厭了,見我們是姑娘就想欺負我們!
未來的太子妃娘娘你不要害怕哦,我們會保護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