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琅并不知道方景城與傅問漁已暗中在替他想辦法,他隻是坐在月亮沐浴的小院裡,一株桂花樹下,米粒大小的桂花落到他酒桌上,他喝掉了整整一壺的烈兒娘,卻越喝越清醒,怎麼也沒有半分睡意。
軟軟綿綿坐在他腳邊玩着些她們喜歡的稀奇古怪的東西,擡頭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脆生生問道:“太子殿下,你是在想未來的太子妃娘娘嗎?
”
溫琅便也坐到地上,看着地上一堆被拆得亂七八糟的面人,笑得喻意不明:“是啊,我在想你們未來的太子妃娘娘,會不會成為蕭皇後的眼中釘。
”
“為什麼呢?
”
“因為……有些女人真的好麻煩啊。
”
第二日,蕭鳳來依約退兵,溫琅上早朝的時候,已得到了蕭鳳來傳達的軍令,二十萬大軍退回,暫停豐國之事。
溫琅他望着龍椅上隻知道癡癡望着坐在一邊的蕭鳳來,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捱到早朝散了轉身就要走,果真看都不多看蕭鳳來一眼,蕭鳳來也不見如何動氣,好似昨天晚上那個步步緊逼溫琅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隻是懶懶着聲音叫住溫琅:“太子。
”
溫琅他步子一頓,暗中咒罵了一番才轉過身:“兒臣在。
”
“太子今年多大年紀了?
”蕭鳳來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溫琅不知道她又要鬧什麼,隻如實答道:“回母後的話,兒臣年邊便滿二十四虛歲了。
”
“哦……”蕭鳳來拉長了音調,特有的微微沙啞慵懶的聲音聽起來更是意味深長,“都二十四了,母後這些年一直與你父皇忙于政事,差點都忘了你的終身大事。
”
溫琅神色一凜,咬牙不擡頭:“兒臣尚還未有成親之意,謝母後關心。
”
“那怎麼行,人家豐國的太子今年不過十九歲,早已妻妾成群,這他馬上就要以豐國使臣身份來投誠,我祈國怎好叫人小看了去,不如母後替你指一樁婚事吧?
正好他們也同賀同喜,不必再跑一趟,于我祈國來說,也是雙喜臨門的好事。
”蕭鳳來一邊說一邊半倚在鳳椅的扶手上,白嫩的手指猩紅的指甲,緩緩拔着垂落的發簪流蘇,狐媚的眼中偶爾閃過冷色。
“母後過慮了,如今豐國之事尚未徹底落定,兒臣不想分心……”
他話未說完,蕭鳳來便淡淡打斷了他:“韓峰。
”
“微臣在。
”韓峰是祈國工部尚書,這是個要害職業,掌管祈國水利工程,既是個肥缺,也是個要職,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他也是蕭鳳來的人。
“你家裡好像還有個女兒吧?
”蕭鳳來繼續拔着流蘇,懶懶散散,似乎根本不将這些事這些人放在眼中。
“回娘娘話,家中的确有一長女,年芳十八,謝娘娘記挂。
”韓峰波瀾不驚模樣,看來是蕭鳳來早早就已與他說定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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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你府中長女品學容貌俱是上佳,倒也适合給太子作個良配。
”蕭鳳來邊說邊看着溫琅,微眯了下眼睛,你擡起頭看看我就這麼難嗎!
非要這麼一直勾着頭怕我如見鬼一般嗎!
溫琅哪裡想看她,他隻是想着韓家那個女兒,品學容貌上佳……個屁啊!
他心裡窩火得不得了,蕭鳳來這是好本事啊,昨兒個剛給她吃了鼈,今天就要報複了,真是個小人!
他壓着火氣,盡量恭順的樣子:“兒臣并不想娶親,隻怕有負母後一番盛情了。
”
蕭鳳來久久地瞅着他,這人可真讨厭,求我一聲難嗎?
求求我我不就大發慈悲地把這婚事免了?
她末了掀了掀唇角一聲冷笑,轉而又媚若無骨,别過頭望着一直不理外事隻專心畫着蕭鳳來畫像的皇帝溫霜,冷且妖,凜且豔:“皇上,你這太子可是個不懂得分賴的,給他指婚呢,他還不樂意了。
”
溫霜連忙擱了畫筆走下龍椅,滿朝大臣“呼啦”跪了一地不敢擡頭,徒留得溫琅一人獨立于此。
皇帝走到蕭鳳來跟前,花白稀疏的胡子滿臉老人斑緊緊拉起蕭鳳來的手,說話的時候門牙還少了倆,直往外漏風,聽說是蕭鳳來跟他玩捉迷藏遊戲的時候,老皇帝一小心摔着了磕掉的兩門牙。
他殷切地對蕭鳳來說道:“不敢不敢,他不敢的,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指婚是吧?
指誰你說,朕給他下聖旨。
”
溫琅他一閉眼一吸氣,握着雙拳恨不得要一拳打醒他那個稀裡糊塗的爹,又覺腳邊讓誰拉了兩下,他撇眼一看,正是栾二千沖他使眼色,讓他别在這種時候跟蕭皇後對着幹,落不得好。
那邊的蕭鳳來一把推開老皇帝,推得他直直撞在龍案上,旁邊的太監沒人上去管,蕭鳳來得勝一般地看着溫琅:“太子你可聽見了?
”
“兒臣聽見了,會與韓大人商量此事,謝父皇,謝母後恩典。
”溫琅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卻不能再有過多的動作,不是怕他那個混賬爹,是怕蕭皇後脾氣上來了直接掀翻了皇帝龍椅,她是真幹得出這種事啊。
蕭鳳來心滿意足地拍拍她柔荑般的手:“那就太好了。
”說罷也不理被她一推退到一邊的皇帝,袅袅着火紅的裙擺就走了,太監一聲唱:“下朝!
”
這到底上的誰的朝了!
回到鳳儀宮的蕭鳳來一邊跑一邊扔了滿頭名貴又沉重的珠翠,笑得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滾,笑聲飛出了鳳儀宮,兩隻光潔白嫩的腳丫都在半空裡連連踢着,說不出的快活一般。
下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隻求不要這會兒笑得好好的,下一刻轉臉就要殺人玩才好。
她笑着笑着又咬住唇,吃吃低笑兩聲:“我倒要看你來不來求我!
“
栾二千緊跟着溫琅步伐,他雖然覺得不沾任何朝堂風雲,明哲保身是個極聰明的做法,但這會兒如果溫太子一時氣昏頭要幹出個什麼捅破天的事,他這個日子也隻怕要混不下去了,所以緊緊跟着,生怕他發脾氣找蕭鳳來麻煩。
也還好,溫太子他隻是鐵青着臉咬着牙關一語不發,直直回了太子府,栾二千覺得送到這裡就行了,回了府總不會再鬧什麼,便準備回去,卻被溫琅一把提住衣領:“給本宮滾進來!
”
栾二千有些想哭,招誰惹誰了,一番好意還要惹禍了不成?
“這是怎麼了?
這麼大脾氣?
”傅問漁正與府中一行人圍着說閑話,見溫琅氣沖沖沖進來,恨不得連腳底的石子都踏碎的樣子,覺得驚訝,溫琅可是一個再看重儀态不過的人了。
溫琅他怒氣沖沖地看着傅問漁,看了半天看得好生委屈,還不是因為你!
就是因為你跟蕭鳳來頂了嘴,搞得她發神經要給我指婚!
指婚就指了,随便換個女人他娶進來擺着好看也就得了,偏偏還是韓峰那個老王八的女兒!
溫琅他委屈得不得了,卻又說不得,也沒法兒說這個事兒,他氣得屁股一墩坐在一邊的石椅上,搖着扇子大力扇風,扭着頭不看傅問漁,看着就委屈!
栾二千不太認識這一屋子的人,方景城少将軍的威名大家都聽過,想殺他的人也不少,但真正見過他模樣的卻沒幾個,于是栾二千隻把這一行人當作了是太子殿下的門生好友,拱了拱手好言好語道:“那個,太子殿下有些火氣,你們看着啊,沒事兒我就先走了。
”
“栾大人,有勞您說一下,溫太子他到底是為何發這麼脾氣。
”傅問漁才不會放他走,放他走了到時候從溫琅那兒問不出來話來怎麼辦?
栾二千他很是認真地琢磨了一下,這個話要怎麼說才能不刺激到現在溫太子脆弱的心靈,想了又想這才緩緩說道:“是這樣,皇後娘娘見太子殿下沒個人照顧,想找個賢惠的女子照顧他。
”
這話說得委婉漂亮,難怪栾二千這年紀就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這是指婚了?
”傅問漁把這委婉的話說得通透些,隻是指個婚,依着溫琅的性格不該氣成這副模樣啊。
栾二千他點點頭,挪着步子接近軟軟綿綿離着溫琅遠些:“皇後娘娘是想給太子殿下立個太子妃,不是什麼壞事,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
”
軟軟綿綿卻不答應了:“可是未來的太子妃娘娘是傅小姐,太子殿下就算找個賢惠的女子也隻能做側妃,不對,做小妾,不對,做樂姬才是!
”
方景城便咳嗽兩聲清清嗓子以證存在感,胡說八道說什麼呢,自己還好好地坐這兒呢!
傅問漁讓他們鬧得無法,便望向沈清讓,沈清讓一攤手:“這種事如何算得出,便是看姻緣也要看紅鸾星,溫太子這星象未動,我怎知是何方女子惹得他這麼大火氣?
”
栾二千稍退一步,繼續離得軟軟綿綿近些,離得溫琅更遠些,小聲說道:“是……是工部尚書韓峰韓大人的千金,韓若若。
”
“什麼!
”軟軟綿綿齊聲大呼。
蕭皇後糟賤人也不是這麼個糟賤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