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都沒有再上課。
操場上放了個大電視播放地震的新聞,合歡和全世界人民共同痛心地看着死亡的人數的數字不斷飙升,短短幾天,都已經好幾萬了。
那些無辜的生命啊,再也見不着今後的太陽了。
學校也不敢放假,學生們大多是來自于各個鎮上,放回家裡路途上也存在着安全隐患,因此學校隻好死守着學生。
經常感受到餘震,又沒有辦法正常上課,好不容上兩節課,又被餘震給打斷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專家掐指一算神機妙算,預計19号晚上大地震會再次來襲。
學校為了學生安全,很無奈地安排學生們拿着床墊去塑膠操場上睡覺。
合歡拿着被子跟着班上的女生一起往操場上走時,碰到了迎面走來的中貝和祝凱。
中貝樂着蹦過來,歪着頭說:“你們班已經搬下去了?
”
合歡笑着點點頭,祝凱也走來了,說:“看起來很重啊,要不我幫你搬吧?
”
祝凱說完那一刹那,中貝的神色似乎變了變,她想說什麼,最終又欲言又止地看着合歡,神色閃爍。
合歡笑着拒絕,祝凱卻不管不顧地從合歡手上抱過被子和床墊,對着中貝說:“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我幫合歡搬完後立馬就來幫你搬。
”說完後,在合歡的目瞪口呆下,祝凱高高的個子抱着被子就邁開了修長的步子,引起班上其他女生一陣豔羨。
抱着合歡的被子,祝凱心裡說不出來的開心。
沿着學校的彎彎拐拐的路往操場上走時,祝凱甚至能夠嗅到學校統一的素花格子被套下,被子上萦繞着合歡的味道。
祝凱甚至都有些怪自己的嗅覺變得如此靈敏,他能夠把合歡的味道深深地記住。
合歡的被子應該不久前才曬過,祝凱覺得似乎還有螨蟲的味道。
如果螨蟲是這個味道,那麼螨蟲也長得太可愛了。
合歡的味道,很美,很清新,很溫暖,很甯靜。
那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感覺,讓祝凱深深沉醉。
那種感覺讓祝凱執迷不悔。
整理好自己的床鋪後,合歡也幫着寝室的其他人整理床鋪。
正蹲着身子拉開床單時,身邊老是有個人影晃來晃去,合歡覺得這人真不識趣,光站在這兒擋路,擡起頭說:“你能讓一……”
“下嗎”被咽進肚子裡,聶小年趾高氣揚地看着她,帶着熟悉的溫暖的笑容。
合歡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聶小年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幻想着跳起來挂在他高挑的身體上,可是那樣子似乎又會驚吓到他。
時光仿佛慢悠悠地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合歡養起來,扯出了一個自認為很有魅力的微笑。
“怎麼久了沒見你,你變傻了?
幹嘛”将合歡從滿操場上的人中間拉出來後,聶小年當頭就這麼一句。
看着合歡完全摸不着頭腦的樣子,聶小年定定地看着合歡,說:“你剛剛看到我時笑得好傻。
”說完後一臉歡欣。
合歡恨恨地轉身就走,聶小年笑着說:“别生氣了。
”
哼,哪有這種人,合歡憤恨地邁着步子。
眼看着合歡走遠了,聶小年大走了幾步,喊到:“别走了,我請你吃飯。
”
合歡永遠都記得,那段全國人民都人心惶惶的日子裡,聶小年揣着錢,帶着合歡來到河邊,要了香噴噴火辣辣的燒烤,就着冰涼刺鼻的啤酒,開始暢談起來。
聶小年大概一直都是很懂得享受人生的。
合歡想,那時候人人憂國憂民,驚魂甫定,可聶小年似乎沒什麼太大的責任感。
他一向對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持放任态度,活得也比較暢快。
那天,兩個人又毫無緣由地和好了,兩個人都絕口不提半年前的事情,生活好像硬生生地剪掉了那段錄像帶。
那天,聶小年送合歡進校門時,合歡走了幾步,又折返問:“你會好好學習嗎?
”
聶小年詫異地看着合歡,随即自然地揮揮手說:“會。
”
大學時,合歡曾去映秀北川玩過,斷壁殘垣像陳列館的标本一樣展現在遊客的眼前。
合歡感受了很久,除了覺得有些鈍痛外,感受不到其他的東西。
城市的潮流太快,剩了那些失去至親的人獨自舔着傷口。
面對這種情況,好像怎麼樣都不好。
高三時,合歡似乎又恢複了初三的模式,老是會心皿來潮地給聶小年一個電話,和他分享自己的學習方式。
無賴聶小年那厮是個懶惰的家夥,而合歡關于學習的真谛總結起來就是兩字:勤奮。
聶小年那個懶惰的家夥,這輩子也别想領悟到合歡的真傳。
高中生活很快逝去,轉眼間緊張的日子過去,那種每天捧着卷子和寫着滿滿的筆記的日子在最後一場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後,徹底結束。
從此他們隻需要填寫下自己的志願,然後走向天堂。
王爺說:大學就是天堂。
畢業聚會上,四大金剛和祝凱、聶小年一頓胡吃海喝後,來到了KTV。
中貝是當仁不讓的麥霸,拿起話筒就吼了起來,還伸手拉祝凱一起來,祝凱扭扭捏捏的不願意。
合歡那時候隻顧着讀書了,會唱的歌都是初中時學過的歌,在大家的熱情慫恿下,點了首天王周傑倫的《七裡香》。
“你們誰和我一起唱?
”合歡舉着話筒笑呵呵地問。
她實在不想一個人出醜,自己唱歌那實在是太難聽了。
月牙兒吐吐舌頭表示無能為力,阿翩笑而不語地等着合歡的獨角戲,中貝想說什麼,祝凱忽然說:“要不我來吧。
”
那一瞬間,炫麗的燈光讓合歡看不清楚中貝的神情,可是從她微張着的嘴巴裡和眼睛裡噙着的晶瑩的東西,一個念頭忽然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中貝一直沒有提過自己喜歡的人是誰,難道是……合歡轉過身看了看拿着話筒笑着看自己的祝凱,忽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許多片散碎的記憶串連起來,竟然天衣無縫。
那次寒假回家時,祝凱坐在自己身邊,中貝臉上閃現的黯然;她将自己喜歡聶小年的事情告訴了祝凱;祝凱搶過自己的被子時,她臉上的欲言又止。
忽然間洞悉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合歡幾乎站立不穩,故作笑容地說:“好想去廁所。
”快速地将手裡的話筒交給了中貝後,趕忙來到了衛生間。
将水鋪在自己的臉上,合歡想:“生活真他媽狗皿。
”可是不管怎麼辦,都應當解決不是嗎?
可現在的事情該怎麼解?
合歡覺得這個事情真是比數學卷子上最後的那道糅雜了數列導數和橢圓的數學題還難解。
正百般糾結,聶小年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鏡子裡。
合歡吓了一跳,視線相對,來不及擦掉臉上的淚水。
看着合歡紅了的眼眶,聶小年淡淡地問:“怎麼了?
”
話裡的關切讓合歡的心一暖,她嘟囔地說:“我真傻。
”
聶小年鼓勵地笑笑:“沒事,這也不是你的錯。
”
合歡心裡一驚,難道他看出來了?
聶小年面對合歡滿臉疑惑的眼神,深深地抿了下嘴唇,說:“我想大家可能都多少知道點。
就你一直傻乎乎的,一直不懂。
”
聶小年又說:“沒有關系,你和中貝會一直是好朋友的,沒你想的那麼複雜的。
”
世界上最美妙的告白的地方是哪裡?
我能想象的是,捧束花登上珠穆朗瑪峰,對着冰天雪地的無人區宣誓你的忠貞不渝天長地久的愛;又或是潛入海底,對着海裡的數不清的生物說出你的愛;但這都不是表白的常态。
表白的常态就像喝了杯二鍋頭一樣,腦袋一熱,心就管不住嘴巴了,這才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到包廂内,中貝一直情緒頗高的樣子,捧着話筒歇斯底裡地唱個不停,大家都看出了她的異常。
“最愛你的是我
你怎麼舍得我難過
為你付出了這麼多
你卻沒有感動過……
當中貝嘶啞地吼着《你怎麼舍得我難過》時,她忽然有些哽咽了,為什麼自己心裡一直想要靠近和給他溫暖的人,偏偏将目光永遠定格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他連和自己唱首歌都不願意,他的眼睛永遠都不曾像那樣深深地看過自己一眼。
可是愛,應當不計較那麼多。
愛就愛了。
中貝不是那種不敢去愛,不敢去恨的人,那麼喜歡一個人,為什麼要這樣遮遮掩掩。
假如這是最後的結局,那麼就如此吧。
中貝拿着話筒忽然孤獨地站在前方,呆呆地立着,大家叫她,她似乎也沒有聽見,祝凱的臉色也變了。
氣氛正有點尴尬的時候,中貝對着話筒說:“剛剛這首歌,是唱給那個我一直很喜歡的人聽的,但是我再也唱不下去這首歌了,我對他的喜歡就到此為止了。
”
中貝說完後,再不往那個人那裡看一眼。
就這樣到此為止吧,喜歡一個人并不是簡單地付出就可以。
都說自己是個傻瓜了吧,連告個白都這樣傻裡傻氣的。
合歡卻被中貝的話深深震撼。
不愧是金剛中的女漢子,連告個白都這麼霸氣側漏。
那一晚,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樣救場,可祝凱在關鍵的時刻站了出來,他走到中貝面前,默默地将她帶了出去。
聶小年一路無言地送三個女生回去,合歡記得他轉身時,對着自己溫柔的一笑,那一笑溫柔缱绻,讓合歡莫名地充滿了力量。
也是他的存在,才讓她能夠有勇氣再次走入KTV,能夠給友誼一條更好的出路。
當中貝第二天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先深深地抱緊了合歡,月牙兒和阿翩見狀也伸出手來索要擁抱。
一個擁抱足以化解所有曾有過的隔膜。
中貝看了看頭頂的少見的藍色天空,好像看見了在黃柳鎮中學的操場上,那個皮膚黝黑的男孩跳起來酷酷地投籃的樣子。
隻是那些記憶,都應當遠去了吧,就像天空中的飛機雲,曾經很明顯很壯觀,但終将散去。
多年後,合歡明白中貝的選擇是正确的。
她從來就是四個女孩子中最現實的一個,守不住和得不到回應的愛,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那麼用心地堅持了那麼久,久得讓中貝都快忘記了自己的本性了。
從今以後就好啦,中貝想,自己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潇灑快樂了。
管他呢,青春也沒有喂狗。
那麼用心地喜歡一個人的自己,好像連自己都要感動了。
那段回憶至少不是蒼白的,那段回憶裡至少有一個少年站在那裡,潇灑地舉手投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