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北部邊境線上,一隊外勤在邊防部隊的協助下,鎖定了玉婆婆那幾個逃亡的心腹。
這一行三位,都是跟着玉婆婆一起出逃的,不料那位仿佛能長生不老的老妖婆預告都沒一個,說死就死,這幾位又被通緝,頓時也成了喪家之犬。
從清平鎮跑出來以後,他們倉皇埋了玉婆婆的屍體,就繼續往北逃竄,在企圖偷渡離境的時候被包圍了。
現場抓捕行動的負責人舉着個借來的喇叭:“車裡的人注意,拒捕按照濫用特能處理,罪加一等,牢底坐穿!
”
他話音沒落,隻見被圍住的車門突然彈開,嫌疑人之一跌跌撞撞地從車裡跳了下來。
那嫌疑人一頭披肩發,都反重力地豎着,發型像個凍挺的拖把,外勤們被這造型震驚了,七八條槍同時瞄準了他。
“站住!
不許動!
抱頭蹲……哎?
”
隻見那嫌疑人晃了幾下,“撲通”一聲跪下,喊話的外勤一愣,正奇怪這嫌疑人怎麼這麼配合,就隻見他的嘴不停地蠕動,左邊還是人形,右半個身體卻已經開始像影子一樣虛化。
緊接着,嫌疑人張嘴吐出一大口污皿,腥臭味撲鼻,五髒六腑全都随着污皿流了出來,不到半分鐘,嫌疑人把自己吐成了個空蕩蕩的麻袋,倒地死了,皿水滲得到處都是,中間有一顆暗紅色的珠子,格外紮眼。
一個外勤小心翼翼地靠過去:“這是什麼?
”
還不等他伸手撿,“珠子”上就流過一串黑色的小字,自己飛了起來。
現場所有物品都是重要證物,外勤連忙去攔,他雙手一撐,一個薄薄的結界阻攔住了珠子的去路。
隻見那珠子有靈性似的,試探性地撞了幾下,不動了。
那外勤偏過頭去對同事說:“給我一個能量隔……”
“小心!
”
他話沒說完,那珠子突然爆出一陣黑煙,頃刻間腐蝕了結界,繼而子彈似的打入了那外勤的眉心,又從他後腦穿出,在衆人的驚慌和怒吼中,珠子飛上天,消失了。
這裡是國境線的最北方,此時,當地已經是零下三十多度。
凜冽的西北風卷起厚厚的雪,而地面上竟然長出了一層詭異的草芽。
無獨有偶。
東南亞一個小島附近,一條擠滿了偷渡客的船浮在港口休息,船上,人氣與腥氣混成一團,像拉了一條船的鹹魚。
人身在其中,本來是久而不聞其臭,可是這天半夜,一股比十罐鲱魚罐頭還濃烈的腥臭味突然在船上彌漫開,已經腌入味的人們居然被活活被臭醒。
幾個偷渡客罵罵咧咧地循着臭味找,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個滿臉疤的男人。
這人自稱“蛇皮”,說是在南海犯了事,被本國條子通緝,一路坐漁船逃過來的,沒事愛說些聳人聽聞的故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吹牛。
一個偷渡客踹了他一腳:“你搞什……啊!
”
蛇皮順着他的力道一頭栽了下去,衆人看清了他的形象,南腔北調地嚎叫起來,集體退了一大步,狹小的船艙裡居然騰出了一片真空地帶——隻見他腰部以下已經變成了泥鳅一樣的尾巴,累贅的尾巴撐破了皮,他兩眼直勾勾的,瞳孔已經散了,死得透透的。
好一會,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找了根棍子捅了捅他,“噗”一聲輕響,蛇皮身上發出裂帛聲,他的皮好像沒了彈性,幹燥的蒜皮似的,一扯就脫落了下來。
偷渡小船上鴉雀無聲,月光下,那船身上爬滿了青苔,在粼粼的海水中,翠綠欲滴。
永安的異控局總部已經被來自各地的電話打爆了——
“報告,山北防護林部分植物出現反季節生長現象,且在附近發現不明屍體,評測異常能量等級R級,請總局指示。
”
“東川三處租屋同時着火,現場有燒焦的屍體,疑似是月德公的餘黨,死因不清楚……呃,多少人?
若、若幹——稍等領導,我們還得再确認一下。
這胳膊腿跟腦袋數量對不上!
”
“我們這幾天在追蹤一個疑似邪教的小團體,分局才剛下逮捕命令,還沒動手,幾個嫌疑人就同時爆體而亡,現場能量等級超出了我們的處理權限……哦,對了,門口一個枯死的櫻花樹突然詐屍,還開滿了花。
”
大規模異常能量反應伴随的異常現象出現,第二隻靴子總算落了下來。
各地都出現了像瞎子一樣的情況——
“首先是不明原因的死亡,死者絕大多數是‘特能’,也有個别普通人。
屍體全都是皮肉分離,如果死者是特能人,屍體上還會出現一部分非人類特征。
第二,多地彙報,觀測到了相似的暗紅色珠子,這東西脫離屍體後似乎有一定智慧,會攻擊試圖攔截它的人,而且殺傷力很強。
最後,屍體附近一定範圍内的植物會出現反季節生長、不正常的繁盛,其他信息還有待進一步彙總。
”
“猝死、假妖丹、還有……啧,我以後再也不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
”宣玑把一張剛傳過來的現場照片放大,隻見那是一片雪地,大團的牡丹花開得擁擠,長在屍體旁邊,看着非常詭異,像個天然的花圈。
“等會,我不明白,”王澤說,“一般不是隻有祥瑞或者神獸出沒才開花嗎?
反派不都是‘草木枯死’配置嗎……不是,我又說錯什麼了?
宣主任,你瞪我幹什麼?
”
“出場自帶草木枯死”效果的盛靈淵插了句話:“花開花謝代表天時,有天材地寶或是祥瑞出世時,往往會因其氣息太強,打亂周圍的天時,并不一定是祥兆,隻是民間傳說添油加醋,漸漸就用‘花開’代表不凡了。
”
“簡單說,你可以理解成能量流動,”宣玑說,“植物受到某種特殊能量的影響,就會表現出異常的生命力,會開花,被吸走了能量,就會枯死。
”
“領導,”這時,一個外勤跑過來彙報,“我們剛才檢查了‘銀翳’的屍體,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他死後體溫急劇下降,僵硬腐爛速度遠遠快于普通屍體,幾分鐘内,身上的‘特能’反應幾乎沒有了。
”
特能人死後一段時間之内,屍體都是能檢查出能量反應的——能量流失需要時間,一杯熱水放那還得等會才能涼呢。
肖征一愣:“死前異常能量急劇升高,身體出現返祖現象,死後特能反應卻立刻消失,屍溫飛速下降,這聽着怎麼好像……”
王澤接話:“就好像是他們被人煉了,先濃縮成精華,然後再一口嘬個幹淨?
”
肖征:“……閉嘴。
”
那麼那些珠子跑哪去了?
被誰……或者說,被什麼東西吸走了?
肖征一想起這個,頭皮就一陣發麻。
宣玑問:“死者都是什麼人?
”
“就目前上報的情況來看,很多都是被通緝或是有前科的。
”一個負責彙總情況的外勤回答,“奇怪了……這是什麼義務警察嗎?
”
“領導啊,”這時,古籍修複科的王博士頂着漫長的脖子,氣喘籲籲地下樓來,“碧泉山古墓的全部資料……”
王博士也知道事關重大,可能已經開了他自己的最大馬力,用奔跑的姿勢往這邊爬。
話還沒喊完,懷裡的文件夾就被一陣黑霧卷飛了。
盛靈淵一眨眼掠至他身邊,把資料夾接在手裡:“多謝。
”
王博士“跑”得太急,反射弧跟不上,手裡東西沒了,他自己還不知道,保持着慣性往前“沖”:“……我都緊急調來了!
”
宣玑:“……”
這破單位,一點都不給他長臉。
盛靈淵找了個清靜的會議室,飛快地跳過各路“專家”的瞎扯淡,翻出了古墓出土物的照片。
“這個事我知道,三十年前出土的。
”宣玑跟過來,找了個機會跟他搭讪。
盛靈淵不理他。
宣玑說一句話,就暗搓搓地往前蹭一點:“我剛離開赤淵上大學時候,特意為它輔修了一個專業,借閱過全部資料,還到博物館看過。
那墓裡也沒什麼東西,墓主人爛得不剩什麼了,出土的東西也都是當年普通的器物,上面的妖族文字大多是墓葬祭奠的内容,沒什麼實際意義。
”
他說到這,肩膀已經若有若無地挨了上來,試探着碰了盛靈淵一下。
盛靈淵面無表情地擡起頭。
宣玑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往旁邊撤了一厘米,這全世界學曆最高的鳥說:“其他記憶雖然被涅槃石封住了,但我字還是認識的。
”
盛靈淵眼神很柔和的時候,眼睛像一對深潭,溫潤的波光下幽深空洞,什麼都窺不見,沒底。
此時冷下來,卻像潭水抽幹了,露出了底色。
不溫柔也不可親了,明明白白地寫滿了不耐煩和“滾遠一點”。
宣玑突然想:“這表情隻有我見過。
”
他的心發燙起來,靈機一動,賣完萌又趁機賣慘:“真的,涅槃石隻封傷心事,不封常識。
”
盛靈淵盯着他看了一會,終于開了口——雖然是個冷笑:“失敬,你還有常識?
”
“不太有,聊甚于無,”宣玑得了個正眼,蹬鼻子上臉,一邊感慨還是賣慘管用,一邊黏了過去,“陛下指教。
”
盛靈淵挑出其中一張照片,那是個八角形的鐵牌,上面刻滿了小字:“這是什麼?
”
宣玑:“生死牌。
”
妖族的習俗和人族不一樣,尤其是一些靈物,死了以後,屍體也是寶,怕人侮辱遺體,他們的墓穴都很隐蔽,也通常沒有墓碑和标志。
生卒年限、遺言墓志銘之類,都刻小牌挂在屍身上,又叫“生死牌”,跟人族的墓碑作用差不多。
盛靈淵:“墓主人生于妖王死的那年,死于十年後,沒有名字。
”
“赤淵火滅以後,靈氣又稀薄,很多先天不良的小妖夭折,”宣玑想了想,又說,“至于名字……我記得妖族跟人不一樣,成年之前一般都沒有名字,這個墓主人如果十歲就死了,在有些族中可能還是個嬰兒,沒來得及起名字也很正常吧。
”
“你族天性野蠻,不識倫常教化,把沒有名字的幼童都視為物件,困難的時候,被其他大妖逮了吃也不算同族相殘,”盛靈淵冷冷地說,“啟正十年,赤淵火滅,純皿妖族幾乎銷聲匿迹,這麼個小妖的屍體跟天材地寶差不多,憑什麼能安然下葬?
就算他身份貴重,有人暗中保全,又為什麼在下葬的時候不給他一個名字?
”
宣玑從小在人族裡長大,雖然長成了鳥樣,但思維方式還是很“人”的,他對妖族所有的了解,除了來自戰場,就是來自《千妖圖鑒》,一時愣了愣。
盛靈淵把資料夾丢在他懷裡:“我去一趟碧泉山。
”
“我也去!
”宣玑回過神來,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厚着臉皮說,“不坐飛機,不遠,我直接帶你飛過去——哎,靈淵靈淵,你剛才是不是跟我說話了,再說兩句……”
盛靈淵一轉身背對他,臉上愛答不理的表情就消失了,若有所思。
涅槃石……對了,宣玑自稱“活了三千年”,把人世間風雨見了個遍,聽着是挺厲害,但算來,涅槃石平均每一兩百年就要重塑一次。
依照盛靈淵對宣玑的了解,他記憶被封的時候,應該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二百五,不大會去琢磨禁術之類的東西。
那麼“山盟海誓”,就是在涅槃石碎後到重塑之間的間隙裡想出來的,這段時間不會太長。
涅槃石一共碎過三十五次,到底是有數的,這期間,他見過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應該都有迹可查。
盛靈淵心說:“我不信他能弄出什麼無解的禁術。
”
這時,因為突發情況,異控局所有相關人員都收到了R級事件警告。
盛靈淵他們正準備動身,忽然聽見王澤大嗓門叫喚一聲:“燕隊?
”
燕秋山一手撐着拐杖,一手抱着知春娃娃:“我看見了警告通知。
”
“跟傷病号沒關系,”肖征說,“再說你已經不是編内人……”
燕秋山一擺手,打斷他:“你讓他們搜一下現場,死者身邊有沒有類似的東西——”
他說着,舉起手機,亮出一個圖騰——龍頭、蛇身、虎豹尾,背生雙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