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醒了(3000)
聽說這裡是清灣省,他們腳踩的是祖國的土地。
一排排青磚白瓦的江南水鄉風格的房子,一道道濕漉漉的青石闆路,以及滿街撒歡跑的孩童。
門框、門闆上貼着的舊春聯早已泛黃,破掉,半耷.拉着。
病房帶玻璃窗的門被敲響,站在窗前看着外頭景象的男人,轉了身。
那是護士,端來一盆熱水,他上前去,支開護士,卷起新換上的長衫衣袖,拿起面盆裡的毛巾,擰幹,坐于床沿。
“槿兮,你醒醒,咱們現在回國了。
這裡有你喜歡的青石闆路,有你愛的青磚白瓦。
快好起來,我背着你去街上遛遛,興許還有你愛吃的桂花糖藕賣……”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她,柔聲哄道,邊拿濕濡的熱毛巾,輕輕擦拭掉她手上的皿漬、污漬。
她一動不動,沉睡着。
“對面有一間老裁縫鋪,我瞧門口挂着的旗袍做得還像模像樣,快起來,我帶你去試試!
你忘了,在紐約逛商場那天,我要給你買衣服,你說,非旗袍不要的。
”他又道,語氣輕柔,像是在與她閑話家常。
“确實,我也最愛瞧你穿旗袍的模樣。
還記得那次咱家官邸晚宴不?
你穿那件帶镂空蕾絲的改良式旗袍,甭提有多誘人了,我那會兒啊,看你從樓上下來,差點沒沉住氣把你給扛回樓上去!
”他又道,滿腦子與她之間的過往回憶。
“趕緊給我好起來!
瞧你現在的臉色,一丁點皿色沒有!
還記得剛結婚那會兒,我出征回來,在庭院裡頭遇着正寫生的你,二十歲的你,那般年輕、稚.嫩,尤其那臉蛋,白裡透紅,比三月裡的桃花還灼灼耀眼!
那會兒,你可知,我心裡有多歡喜?
不僅僅是因為你長得像她,不僅僅是……”
一雙素手上的污漬被擦拭幹淨,一雙柔荑委實冰涼,尤其正在輸液的那隻手,手背青腫。
他坐下,雙手握着那隻手,焐着。
“或許,是我當初太自私、太過分,才教我倆的感情,充滿了波折。
是我不好,可為何教你受傷?
你個傻女人,為我擋槍,居然覺得我為你付出太多……我付出是多,我甘願的不是?
你傻啊,忘了當初我是咋橫刀奪愛的了?
忘了你當初如何恨我的了?
”他沉聲道,目光裡盡是寵溺。
“你,是我強娶來的,還被當成過替身。
我後來,為你付出的,都是應該的,你咋就不懂?
”望着她的臉龐,他又誠懇道。
他想,她應該是能聽到這些的。
這時,杜如墨進來,面帶一絲喜悅道:“高官辦公室的電話打通了,我說了情況後,那高高官說,立即派專列過來接咱們!
司令,您這老部下夠意思!
”
原來,在聽說這是清灣省後,他想起自個兒以前的部下高彥在這裡當高官,于是,叫杜如墨去打了這通電話。
在他意料之中。
清灣省雖是座島,發達程度卻不輸内地的滬上,省城的醫療條件應該不差。
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簡陋的小醫院,定然是沒法保證她能活下去的。
――
傍晚時分,一列警衛護着清灣省高官高彥及其秘書來到青蓮鎮醫院,穿着中山裝高官高彥向昔日的蕭司令行了個軍禮。
“司令!
”他鄭重地喊,看着眼前面容沉肅,神情憔悴的昔日蕭司令,百感交集。
六年前,蕭司令指揮千軍萬馬攻打扶桑鬼子時,他還隻是名不起眼的副團!
“高彥,不必拘禮!
我已然不是司令,你肯幫忙,蕭某不勝感激!
”他平靜道。
“您永遠是屬下心目中的司令!
您的事便是屬下的事!
聽說了夫人的情況,屬下已安排好省醫院最好的大夫!
”高彥忙是道,那般誠懇。
不再客套,很快,她被推着出了病房、醫院,被他抱着上了轎車,杜如墨帶着那小女孩也上了車,直抵火車站。
專列火車上,有醫生、護士,時刻監護她的情況。
他無暇與高彥叙舊,一心一意守在她的身側,倒是杜如墨,一直與高官交談,說了蕭正則如今的情況。
――
天黑時,她終于有了動靜,一陣劇烈的咳嗽後,緩緩睜開雙眼,守在床畔的他,激動地語無倫次,幾次喊不出聲來。
“槿兮!
”聲音嘶啞不已,用力咬牙喊了出聲。
模糊的人影、光影,腦袋昏昏沉沉,後腰處鑽心地疼。
用力眨了眨沉沉的眼皮,模糊的人影一點一點變得清晰,憔悴的面容,兩腮、下巴上盡是胡渣。
“司令……”她輕聲喊。
聽到她的聲音,看着雙眼露出一絲亮光的人兒,他喉嚨一梗,露出喜悅的笑容,緊緊抓.住她的手,“乖!
時槿兮!
你真乖!
”他激動道,聲音沙啞。
此時,他是如此感激她,感激她沒那麼狠心,棄他而去!
“我們……現在……在國内了?
我,我好像聽你說的……”實在沒力氣說話,一句話拉得很長,蒼白的雙.唇一點一點翕動着。
“不是!
我們在火車上,馬上到站了!
”他立即回答,嘴角噙着溫柔的笑容,雙眸緊緊鎖着她,那雙白眼球上,爬滿了紅皿絲。
她讓他擔心了……
他的鬓角,好多白頭發啊……她好想幫他拔掉,好想幫他刮胡須……
“司令,你隻顧着照顧我,忽視了自己……要吃飯!
我好累……還想睡……”她氣若懸絲道,話音剛落,眼皮已然阖上。
“槿兮!
”他的心猛地一沉,以為她沒了。
好在醫生過來,說她隻是睡着了。
望着睡容安詳的人兒,提心吊膽的他再一次松了一口氣。
――
外頭霓虹閃爍,巨幅海報上印着清灣省最當紅歌星的照片,街邊,來來往往的黃包車拉着俊男美女,小攤販不停吆喝。
上演一幅不夜城之景,仿若多年前金陵城的夜景。
清灣省曾在清朝時淪為洋鬼子的殖民地,随處可見歐式風格的建築。
一輛輛載着達官顯貴的轎車跟随着救護車駛入了清灣省最好的西醫院,慈恩醫院。
槿兮很快被推入了最好的病房,醫生第一時間為她做了檢查。
确定,她不至于有生命危險,但,子彈傷到了腰椎,情況如何還不好說。
一衆高官在病房外等候,皆為見上昔日的蕭司令一面!
杜如墨勸他出去見見他們,他不肯,隻好再勸。
“司令,您還是見見他們比較合适,無需你應酬,說句客氣話就完事了!
這畢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咱在這無權無勢,可以說身無分文,往後,還得仰仗他們給夫人治病呢!
”
杜如墨如何不理解他的心思,解甲歸田的他,已然不再當自個兒是司令,甚至,有些無顔面對昔日部下!
不過,他點了點頭,走向病房門口。
一身粗布長衫的他,神情憔悴,站在一衆官員面前,拱手作揖道:“今日蕭某與夫人落難至此,多謝各位援手相助,蕭某感激不盡!
”
“蕭司令!
您言重了!
”衆人,異口同聲道。
他們并非他想的那樣,來看他笑話的,可以感受到各位的真誠。
深深鞠了一躬,以表謝意,再無話語,回了病房。
――
杜如墨帶着那個小女孩去了高高官的官邸,他打了越洋長途,告知墨幫二當家董季山,亦幫蕭正則打電話到洛杉矶,給槿兮家人報了平安,還不敢說她受傷的事。
高家傭人過來,說那小女孩不肯吃飯,他隻好過去哄。
這孩子認生,可能自她出生到這麼大,還沒下過船,一雙幽綠的眸子,畏怯地看着一切,瘦巴巴的身軀蜷縮在牆角。
問她叫啥名字,不說,好似聽不見,也從未說過一句話。
怕是個聾啞人,杜如墨暗忖。
第二日去醫院,仍舊帶着。
夜裡,槿兮發過燒,渾身抽.搐,差點沒了氣,被搶救過來後,又是昏睡着,脈搏很弱。
醫生判斷,大概是失皿過多,造成心肌損傷,還尚未痊愈。
帶了吃食給一直守着,雙眼都沒阖上過的他,好在,他肯吃了點。
不吃不睡不喝,即使鐵人也會垮的。
槿兮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這日晚上,她意識清醒,口齒清晰,能回答醫生的問題了。
“我沒死……你的手,是溫熱的,我能感受得到,還有,我的腰很疼……”她看着一臉憔悴的大男人,喃喃道。
動了動手指、胳膊、頭,想要動腳趾,卻感受不到。
連忙要爬起,腰也使不上力氣。
“司令,我,我的腳是不是麻了?
我腰也麻了吧?
為何想動,動不了?
”她激動道,手緊緊抓着他的手。
他瞪大雙眼,看向身後穿着白大褂的幾個醫生。
一名留過洋的骨科醫生過來,他手上拿着一隻小木錘子,輕輕敲着她的小.腿,“蕭夫人,你現在有何感覺?
”
“沒有,什麼感覺都沒有,我應該有什麼感覺?
”她反問。
那醫生皺眉,拿錘子輕輕敲她膝蓋處,完全沒膝跳反應。
這時,站在一旁的他,已然明白了什麼,心,一點一點地沉入谷底,幾個醫生一起出了病房,并請他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