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芙附到蔣夫人耳邊,小小聲的說了幾句話,蔣夫人微笑點頭。
定國公府,張洢下着命令,“讓書春裝病請假回家,一個月内都不許回齊國公府。
”張洢向貼身服侍的丫頭紫芝使了個眼色,紫芝會意,拿出兩吊錢來打賞那個報信的小丫頭迎兒。
迎兒接了賞錢,眉眼兒都是笑,答應着走了,“是,奴婢這便去知會書春姐姐,讓她先躲一個月。
她扮的是小
仙姐姐,阿盒雖笨,應該還認得人,要是被阿盒認出來就尴尬了。
”
迎兒心滿意足的去了。
張洢悻悻,“沒奈何得了那個鄉下丫頭不說,我還得在這兒善後,真倒黴。
”紫芝是楊氏派來服侍張洢的,楊氏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心思細密,“姑娘,通知阿盒是書春,書春裝病躲回家,齊國公府那邊兒也就抓不着人了。
可還有兩個人呢。
王家那個小子和海家義子也不知逃了還是
被抓了。
如果逃了還好,若是被抓,也有後患。
”
張洢哼了一聲,“這都是早就說好了的。
他倆也是被‘小仙姐姐’派的差,是奉命行事,就算真是沒出息被抓了,又有什麼妨礙?
反正都推到‘小仙姐姐’身上就是了。
”紫芝有顧慮,“可是,阿盒是個傻的,她是聽從了‘小仙姐姐’的命令,可能四夫人會相信。
若說王阿桂和海濤都是聽‘小仙姐姐’的,恐怕沒人會相信啊。
而且王阿桂還扮了女裝,若是這一點也被人發現了,他
可就麻煩了。
”
張洢想了想,“你讓人出去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人被抓了沒有。
如果真被抓了,讓這兩個人嘴巴緊緊的,什麼也不許說,大不了扛下一頓打罷了。
過後我自然會重賞他們。
”
紫芝柔聲道:“是,姑娘。
”紫芝出了屋子,依着張洢的吩咐讓人出去打聽消息,自己卻偷空去向楊氏回了這事。
楊氏忙把張洢叫來,面授機宜,“這事若瞞得過去,當然是最好;若瞞不過去,被你爹爹發現了,你要一口咬定隻是讓人
把唐家姑娘騙過來吓唬吓唬,絕無歹意,明白了麼?
還有,你要裝可憐裝柔弱,一定不能在你爹爹面前兇。
這話要緊,你不可忘了,切記切記。
”
張洢懂了,“是,我就是小孩子脾氣,氣不過她赢了我,想讓人吓唬吓唬她,絕對沒有别的意思!
”
楊氏見張洢學的快,欣慰的笑了。
蔣夫人把阿盒、王阿桂、海濤三個人帶回了齊國公府,禀明齊國公夫人,齊國公夫人很生氣,“打着你的旗号去害人,真真歹毒。
這幸虧是芙兒聰明機警沒上當,若是芙兒真毫無防備跟着他們走了,之後出
了什麼事,唐家豈不是要找着你了?
”
蔣夫人緩緩的道:“如果芙兒真出了什麼事,我還怎麼見阿勆?
”
齊國公夫人歎氣,“可不是麼?
阿勆這可憐孩子才七歲就沒了家,在外飄泊了十幾年,好容易想妻成家好好日子了,心上人再要出了事,阿勆這孩子能心疼死。
”
齊國公夫人命令把全府的丫頭全集中到報廈,打算讓阿盒過去辨認。
蔣夫人小聲和齊國公夫人說着什麼。
齊國公夫人道:“這麼說,報廈那些個丫頭竟是不必看了。
單找着今天生病請假的或是告假外出的便可以了?
”
蔣夫人微笑,“芙兒是這麼跟我說的,我想了想,還真的挺有道理。
”
齊國公夫人沉吟,“芙兒雖是個小姑娘,卻有幾分料敵先機的意思。
”
蔣夫人道:“所以她和阿勆天生一對啊。
”
齊國公夫人不禁開懷的笑了。
報廈裡黑壓壓集中了府裡所有的丫頭,這個陣仗挺大的,不光齊國公府的人知道,連隔壁定國公府的人也聽說了。
張洢聽說了這件事,暢快的笑了許久,“把全齊國公府的丫頭叫過去也沒用,‘小仙姐姐’早跑了,哈哈哈。
”
紫芝也陪着她開心的笑了好一會兒。
齊國公夫人把府裡的丫頭全叫到報廈了,卻沒讓阿盒過去辨認,而是命管事婆子拿着花名冊一一盤查,查出來沒在報廈的丫頭共有五人,其中三個是生病請假,另兩個是家裡父親生了重病請假回家探望。
齊國公夫人吩咐把生病請假的這三個人叫過來,“若能走,便走着過來。
若走不動,便擡着過來。
”她下了命令,管事婆子不敢怠慢,三個婆子分别帶了丫頭到三個請病假的人家裡。
其餘的兩個丫頭聽說是國公夫人的命令,忙掙紮着起來,由人扶着或攙着來了。
唯有大丫頭書春聽後臉色慘白,賴在床上不起來,氣若遊絲的道:“婢子實在病得重,起不了床,求嬷嬷替婢子求個情吧。
”
管事婆子皮笑肉不笑,“夫人早料到了。
夫人說,若是實在起不了床,便擡過去。
”揮揮手,命人擡過藤屜子春凳,把書春擡到春凳之上,擡了便走。
書春的家人眼睜睜看着人被擡走了,吓得說不出話來。
前兩個生病的丫頭阿盒一一看了,搖頭道:“不是。
”齊國公夫人便命她們兩個回去養病了,每人額外賞了十兩銀子。
這兩個丫頭雖然病中折騰了一趟,但得了十兩銀子的賞錢,也是喜出望外,謝了賞,安
心回去養病了。
書春被擡進來的時候,戰戰兢兢,抖似篩糠,齊國公夫人微曬,“這生的是什麼病,抖成這樣?
”命阿盒過去辨認。
阿盒趴下來扳着書春的臉仔仔細細的觀看,驚喜叫道:“小仙姐姐!
”
書春哭都哭不出來了,“你,你不要皿口噴人……”
阿盒笑得不知有多開心,“小仙姐姐,雖然你衣裳穿得不一樣了,可我就是認得你呀。
你穿的不好了,還是那麼好看!
”
齊國公夫人冷笑一聲,命令把書春帶過來。
書春撲到齊國公夫人面前連連磕頭,“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
這個丫頭她在皿口噴人!
”
齊國公夫人笑道:“這也奇了。
阿盒隻不過指了你是小仙姐姐而已,這小仙姐姐是誰、做了什麼事,府裡并沒公布,你怎麼覺得她指認你是小仙姐姐,就是皿口噴人,就是在冤枉你呢?
”
“這個,這個……”書春張口結舌。
齊國公夫人臉色一變,沉聲喝道:“你還不說實話,想被亂棍打死不成?
”書春到了這時,知道隐瞞不住,隻好全盤托出:她因和表哥相好,幽會時被張洢的侍女紫芝看到了,紫芝便要脅她要幫忙做件事。
她唯恐私情敗露,隻好答應紫芝替她辦了,就是冒充小仙姐姐支使阿盒這
件事了。
齊國公夫人面沉似水。
已經有了一個張洢奶娘的幹兒子,現在又招出一個張洢的侍女。
張洢一個姑娘家,心地便已經如此狠毒了麼。
齊國公夫人疲憊的揮揮手。
蔣夫人帶了阿盒、書春、王阿桂、海濤四人到了定國公府,求見太夫人,“嬸嬸,事情的經過便是這樣了,我不敢做主,隻好找您老人家拿個主意。
”
太夫人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可真是有個好孫女啊。
她就知道,楊氏那樣女人,教不出像樣的女孩兒,教不出真正的大家閨秀!
太夫人氣了好半天才緩過神兒,安慰蔣夫人道:“你莫要和這些小輩一般見識。
這件事我會讓克兒嚴查,必得給你一個滿意的交待才好。
”
蔣夫人心中歎息。
交給定國公,他隻會和稀泥,還能舍得懲罰張洢?
張洢算是輕輕巧巧便過關了。
“嬸嬸,我倒沒有什麼,橫豎我隻是擔了個名兒。
唐家姑娘不一樣,她差一點就被人給暗算了呢。
”蔣夫人委婉的提醒。
太夫人幹笑了兩聲,“對,唐家姑娘才是擔驚受怕了。
你隻管放心,唐家那邊定國公府必須不會虧待,一定好生的陪個不是,務必讓唐家滿意。
”
蔣夫人見太夫人一味的避重就輕,暗暗搖頭。
定國公縱容妻女,太夫人縱容定國公,長此以往,這定國公府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嬸嬸,咱們張家開國元勳,祖宗留有遺訓,從來不許仗勢欺人的。
”蔣夫人的話不輕不重。
太夫人也知道張洢打着蔣夫人的旗号行事,實在太不地道了,難怪蔣夫人會這般不依不饒,便承許道:“咱們張家行事必定公平合理,這件事定國公府必定要給唐姑娘一個交代。
”
太夫人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蔣夫人也就不再說什麼了,起身告辭。
——
酉時初,定國公親自到了成賢街,盛情将唐四爺、唐夢芙父女請到了定國公府。
原來蔣夫人要告辭的時候,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來了,力逼着定國公查清楚此事,還蔣夫人一個清白,還唐八姑娘一個公道。
定國公沒辦法,隻好把張洢叫了過來。
張洢一開始不承認,後來沒辦法承認了
,也把她自己撇得挺幹淨,“爹爹,我隻是想和唐姑娘開個玩笑罷了,我沒惡意的。
我自己就是姑娘家,怎麼可能去敗壞另一個姑娘的名節呢?
打死我也不敢啊。
”
張洢又哭又說,定國公就相信她了,歎氣道:“你這個傻孩子,開玩笑可不能這麼胡亂開,會得罪人的知道麼?
既得罪了你四嬸嬸,又得罪了唐家那位小姑娘。
”
張洢涕泣認錯,定國公心一軟,就原諒她了。
定國公一心想要息事甯人,可齊國公、齊國公夫人、蔣夫人都在呢,他臉皮再厚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張洢哭一哭認個錯就能善了的,不由的愁眉苦臉。
楊氏一幅嬌弱模樣,柔聲給他出着主意,“不如咱們把唐姑娘請過來,多許她些好處,隻要唐姑娘說原諒阿洢了,大伯和大伯母也不會糾着不放,國公爺說是不是?
”
“是這個道理。
”定國公精神一振,聽了楊氏的話,親自請唐夢芙去了。
定國公到的時候唐四爺正好回家,便陪着唐夢芙一起去了定國公府。
唐四爺淡青衣袍,仙風道骨,唐夢芙延頸秀項,皓質呈露,父女二人都是好相貌。
這父女二人由定國公陪着進了待客廳,衆人矚目。
下首一名恭敬侍立的青年不能置信似的看着唐夢芙。
小兄弟?
小兄弟怎會換了女裝?
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沒看錯啊,眼睛鼻子眉毛嘴巴,樣樣都一模一樣,隻是裝束換了。
原來小兄弟不是小兄弟,而是小姑娘,美麗動人的小姑娘……
唐四爺、唐夢芙父女和齊國公等人叙禮厮見。
這裡多了位客人,太夫人的親生女兒、定國公的姐姐、舞陽侯夫人張華。
舞陽侯夫人和定國公同母,臉龐生得像,也是斯文白淨的長相。
定國公禀性溫和,舞陽侯夫人神色卻淩厲,眉頭緊皺,應該有心事。
不過,眼神無意中從唐夢芙清麗脫俗的小臉蛋上掠過,舞陽侯夫人驚訝
的輕輕咦了一聲,似是為唐夢芙的美貌而驚豔。
“唐四爺,唐姑娘,你們有什麼要求隻管提,隻要我能辦到,一定答允。
”定國公很是慷慨。
唐四爺隻是個監生,定國公實在拉不下臉來賠禮道歉,所以隻問唐四爺有什麼要求。
反正他是打算多多出錢的,财去人平安。
“在下所求的不過兩個字:公平。
”唐四爺語氣冷淡。
定國公臉色僵了僵。
公平?
公平他給不了,他願意給的是錢,很多很多的錢。
定國公打個哈哈正要說話,唐夢芙笑盈盈的道:“爹爹怎能向定國公要這兩個字呢?
這也太難為定國公了。
”
定國公聽到唐夢芙前半句話喜之望外,對啊對啊,怎麼能要公平呢,你要好處嘛,我是一定會給好處的嘛。
再聽到後半句話,定國公便知道是奚落挖苦他的,羞燥得滿臉通紅。
“哎,你有完沒完了?
我爹爹是國公爺,你對他連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張洢不服氣的嚷嚷。
張劼一把拉住張洢,低聲吩咐,“阿洢,不許多嘴。
”
張洢憤憤不平的瞪着唐夢芙,卻不開口說話了。
張劼向唐夢芙陪不是,“唐姑娘,舍妹失禮,我代她向你道歉。
”
唐夢芙道:“這些細枝末節,我向來是不在意的。
我隻在乎,令妹如此行事,最終會得到什麼樣處罰?
”
張劼厚顔求情,“舍妹年幼無知,隻是想和唐姑娘開個玩笑,把你拉到無人之處吓唬吓唬罷了。
還請唐姑娘大人大量,原諒她這一回。
”唐夢芙一笑,“令妹是不是開玩笑,是不是隻想吓唬我,這個稍後再說。
張世子,我猜舞陽侯夫人是你請回來的,而且你請舞陽侯夫人回定國公府的目的,是要替楊應期、楊應全減輕罪名,求得寬赦,是麼
?
”
“你,你……”張劼大吃一驚。
舞陽侯夫人也不禁詫異的多看了唐夢芙幾眼。
齊國公、齊國公夫人、蔣夫人等已經見識過唐夢芙的本事,這時雖也有些出乎意料,卻不像張劼和舞陽侯夫人那般驚訝。
“你胡說什麼呀,我兩個舅舅減不減輕罪名,和你有什麼相幹?
”張洢記性不好,明明才被她哥哥斥責過,這時氣往上湧,又質問起唐夢芙。
唐夢芙嗤之以鼻,“我的親人今年本來應該參加豫章鄉試的,但知道主考官是楊應期,就決定不考了。
你覺得楊應期的罪名和我有何相幹?
”
“原來唐姑娘和我舅舅有仇怨。
”張劼明白了。
唐夢芙嫣然,“你總算還不太笨,比你妹妹聰明多了。
其實楊應期、楊應全雖然投降甯王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生機。
二楊與逆黨素無管屬,賊軍奄至,暫被脅從。
脅從罪名一定,未必便死。
古語道得好:‘
無兵無糧,因甚不降’,如果當時真是盡了全力守城,為了保全百姓無奈降敵,朝廷也不是完全不講人情的啊。
”
張劼熱皿澎湃,“唐姑娘說得太好了!
”
舞陽侯夫人不由的怔了怔。
眼前美麗小姑娘侃侃而談,從容不迫,小小年紀,見解卻很是高超啊。
齊國公夫人和蔣夫人狐疑的交換個眼色,不知道唐夢芙何用意。
唐夢芙明明和楊應期有宿怨,以至于家裡的親人連三年一次的鄉試都不參加了,張勆更是不喜二楊,唐夢芙怎麼替二楊策劃起來了?
不光張劼誇獎唐夢芙,楊氏也刮目相看,淚光閃爍,“唐姑娘,原來你不計前嫌,心地如此仁善。
你有這份心便好,我承你這個人情。
”
唐夢芙笑了笑,話鋒一轉,“我不明白的是,以脅從、保全百姓為名替二楊減輕罪名的法子,為什麼你之前不想,今天才找了舞陽侯夫人過來?
你早幹什麼去了?
”張劼迷茫的張開口,唐夢芙擡手制止,“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你一定是曾經以為找到了營救的門路,那個門路在你看來萬無一失,所以你根本沒有考慮過多方營救設法,把寶全押到那個門路上了,是麼?
張世子,你輸定了,你如此行事,注定會一敗塗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