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頓時如五雷轟頂。
這些古董全都價值連城，如果事後吳先生全都算在自己的賬上，說不定把自己全部雇金都搭進去都不夠，還得他把自己的存款倒貼進去。

　　“夠了！
”情急之下，顧不得一切的丹尼斯飛身撲過去，猛地抓住00521的手臂。

　　“給我清醒點！
”

　　“保護，保護丹尼斯先生。
啟動應急模式，保護丹尼斯先生……”00521婉若失神般，機械地重複着這一句。

　　“00521！
看看我是誰！
”丹尼斯用力地搖晃着00521，“我就是丹尼斯，你的雇主！
”

　　“丹尼斯？
”00521眼裡的紅光滞了一滞。

　　“丹尼斯，我就是丹尼斯，你看看我，OK？
認出我了嗎？
”丹尼斯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從00521的手裡拿過騎士劍。

　　00521拿着劍的手，慢慢地松開了，眼裡的紅光也漸漸地消失。

　　“丹尼斯先生，是丹尼斯先生！
”00521欣喜地叫着，猛地攬住了丹尼斯的脖子。

　　“咳。
”丹尼斯被00521這怪力機器人勒得透不過氣，用力地扳開她的手，卻怎奈00521的力氣太大，他根本掙紮不開。

　　“丹尼斯先生，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00521緊抱着丹尼斯，急切地說，“我既不會消失，也不會死。
我會一直一直保護丹尼斯先生，直到丹尼斯不需要我為止……”

　　“你說……什麼……”丹尼斯怔住了。

　　恍惚中，丹尼斯仿佛回到了那個夢裡。

　　夢裡的他置身于一片茫茫的水色之中，他拼命地拉住那個人，像小時候那樣乞求他不要離開。
而那個人，第一次沒有推開丹尼斯，而是擁抱住了他。

　　“沒事了，”那個人用從來都沒有過的溫柔的聲音，在丹尼斯的耳畔輕聲地說，“我不走，我也不會死。
我會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不需要我為止。
”

　　原來……是你嗎……

　　夢裡抱住我的那個人……竟然是你？

　　“放……放開我。
”丹尼斯猛地推開了00521，那浸在水中的真實感覺，和緊緊扼住他的、瀕臨死亡的驚恐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逃離。

　　“真是對不起，丹尼斯先生。
全城停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所以情急之下，我的程序就自動切換成了應急模式……”00521不好意思地解釋。

　　“這全都是因為你們太依賴電力的原故。
”丹尼斯松了松領子，道，“我讓你買的東西，都買齊了嗎？
”

　　“買齊了，還好他們在停電之前就送到了。
”00521點頭，指着窗邊的幾個箱子，說。

　　“你能……照明嗎？
”在2018年，就算是一個普通智能手機都有手電照明功能，2069年的智能機器人應該也不會在話下吧？

　　“可以，”00521點頭，“不過，我的電量不太足，所以光線不會太強。
”

　　說着，她舉起手，白色的光芒出現在她的手心，形成一個圓圓的光團，好像她托着一枚發光的珍珠，溫潤的光芒照亮了黑暗。

　　“隻要一點光亮就夠，我很快。
”丹尼斯走向窗邊，借着00521的光亮在箱子裡尋找。

　　“啊，找到了。
”丹尼斯拿着一個樣式古樸的燭台，和三根精緻的蠟燭。
他把燭台放在桌子上，插好蠟燭。

　　“你可以把蠟燭點燃嗎？
”丹尼斯問。

　　“可以的。
”00521的食指亮起一圈明亮的火焰之色，把蠟燭點燃了。

　　“唔，看樣子我要小心你的食指。
好了，現在你可以關掉照明功能了。
”丹尼斯說。

　　00521的光亮熄滅，溫暖的桔色燭光，照亮了整個室内。

　　“啊……好美啊……”00521望着這不斷跳躍的燭火，欣喜地說，“好像跳舞的陽光。
”

　　“嗯，如果你沒有打碎這些古董，我想這個夜晚會更美。
”借着燭光，望着遍地的狼籍，丹尼斯覺得碎成一片的還有自己的心髒。

　　“對不起，丹尼斯先生，我這就打掃！
”說幹就幹，00521立刻開始着手清理房間。
聽着那嘩啦響成一片的清掃聲音，丹尼斯覺得胃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咕噜……”

　　忽然響起的聲音，讓丹尼斯意識到，恐怕不是他心疼得胃疼，而是他餓了。

　　“看起來，電力恐怕不會那麼快恢複。
”丹尼斯走到窗邊，望着漆黑一片的街道，說。

　　對面的金融廈不斷地閃耀着流動的微光，看樣子他們的機器人正在着急地尋找問題的所在。
依靠着電力才能夠運轉的城市，失去了電力，顯然就跟失掉了魂魄沒有任何區别。

　　隻是眼下，跟機器人相比，受罪的還是他們人類。
畢竟沒有了電，也就意味着沒有了食物和水的供應。

　　“我來為您準備晚餐吧，丹尼斯先生。
”00521把所有的碎片都扔進垃圾處理箱，道。

　　“哦？
”丹尼斯從思索中回過神來，道，“你要怎麼去？
沒有電梯的話……”

　　“對于機器人來說，36層并不會很高。
”00521說着，舉步走了出去。

　　丹尼斯挑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環，手環雖然還亮着，但卻顯示無網絡。
看起來整個金融中心的網絡都已經癱瘓，手環也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也正因如此，他無法緻電前台，更無法點餐。

　　如果沒有00521，恐怕他真要獨自爬36樓去餐廳了。

　　好吧，機器人畢竟有機器人的優勢。
丹尼斯轉身，開始在窗戶前的箱子裡“尋寶”，把他委托00521采購的東西擺在房間裡。

　　很快，00521便回來了。
她的手上搬着一個大得足有半人長的托盤，托盤裡從湯、主菜到甜品、葡萄酒一應俱全。

　　丹尼斯驚訝地看着把這些東西輕松搬進來的00521，用了足有兩三秒的時間，才把他的下巴推了回去。

　　“因為突然停電的原故，所以餐廳準備了易加工的晚餐。
”00521說着，把托盤放在了桌子上。

　　“燭光晚餐，”丹尼斯笑着轉過頭來，問00521，“要陪我共進晚餐嗎？
”

　　“哎？
”00521怔了怔，然後笑了，“恐怕我隻能用另一種方式陪您了，丹尼斯先生。
”

　　“OK。
”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跟人共進晚餐了。

　　不，應該說，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放松的心情，與别人一共餐了。
之前，在2018年，對于他而言，獨自用餐雖放松，吃進嘴裡的，卻是孤獨。
而每一次看似輕松愉快的約會，其實都是智慧的角逐和陷阱的開端。

　　但，即使是陰謀，也比孤獨更美味。

　　但今天……雖然跟在共進晚餐的是機器人，但這種有人陪伴又把任務放在一旁的感覺，卻是極為美妙，丹尼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放松過。

　　好像在波濤洶湧的海邊，偶然拾得了一枚絢麗珍珠般欣喜，連吃到口中的牛排，都分外鮮美。

　　“你……”偶然擡頭，丹尼斯發現，00521隻是将兩手放在碟子旁邊，藍色的微光在她的指間閃動，好像在吸取什麼似的。

　　“這就是你所說的，‘另外一種方式’？
”丹尼斯問。

　　“是，我們依靠光波來穿透器皿，品嘗食物。
”00521說話音，想起了非非關于味蕾的讨論，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
”

　　“沒有什麼。
”00521急忙搖頭，在人類面前拿他們的味蕾跟豬或者羚羊相比，似乎不太妥當。

　　“人類在很久以前，曾用新鮮的水果和食物供奉神明。
事實上，食物并沒有被動過，因此而有人懷疑神明根本不曾存在過。
不過，假如神明也像你們這樣，僅用觸角就品嘗到了食物，也有可能。
”丹尼斯說着，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正是從被折疊的時間中來到50年後的現在。
假如，也有機器人用同樣的方法去往千百年前的世界，那麼很有可能……遠古的神明，就是這些機器人也說不定。

　　人類膜拜了千百年的神明，竟然是他們自己發明的産物，這個笑話……還真是冷。

　　想到這，丹尼斯也笑了起來。

　　“丹尼斯先生又在笑什麼？
”00521好奇地問。

　　“沒有什麼。
”丹尼斯學着00521的樣子回答。

　　00521與丹尼斯一起笑了起來。

　　兩顆棋子的燭光晚餐，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不是嗎？
也許下一秒，就是劍拔弩張你死我活，但那又有什麼關系。
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該舉杯歡笑，享受現在。

　　“沒有音樂的燭光晚餐，可不是真正的晚餐。
”丹尼斯說。

　　“丹尼斯先生喜歡什麼樣的音樂，我可以為您播放時下最流行的音樂，或者……”00521一邊說，一邊投射出各類繁多的全息音樂菜單。

　　“不，在這樣一個獨一無二的夜晚，需要獨一無二的音樂才行。
”丹尼斯笑着站起身，拿起了一個吉他。

　　這個吉他是一把民謠吉他，原木底色的吉他，燭光下有一種無以言說的溫暖質感，當然，這也是00521幫他采購回來的“古董”之一。

　　丹尼斯修長的手指撫過琴弦，一串悠揚的音樂聲響起，像有魔力一般，将整個世界都吸入到了那串音符之中。

　　全息屏幕漸漸地消失，00521靜靜地望向了丹尼斯。

　　丹尼斯的手指在琴弦間靈活地跳躍，他用低沉而賦有磁性的聲音唱起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