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
你不說話算怎麼回事兒!
”
葉父接過葉母遞過來的茶杯就直接甩了過來,宿琦隻來得及驚呼一聲,杯子和滾燙的茶水就砸到了葉梓楠的身上,杯子碎了一地,衣服濕了一片,還冒着熱氣。
葉梓楠哼都沒哼一聲。
宿琦轉頭看他一眼,他一臉平靜。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越是看起來平靜的人,越是能起波瀾。
平日裡的葉梓楠多溫和有禮,風度翩翩啊,此時卻倔強的像個孩子,不惜頂撞一向孝順的父母。
她從來都不認為葉梓楠和倔這個字有什麼關系,和他平日裡的漫不經心相差甚遠。
葉母小聲安撫着葉父,宿琦轉過頭去,輕聲開口,“爸,媽,這種事都是子虛烏有的,梓楠在外面做生意應酬,女伴是不可缺少的,逢場作戲在所難免,您和媽也知道,我不喜歡那種場合的,他也是沒辦法的。
”
宿琦知道,葉父葉母說的做的這一切,一半是真的生氣,另一半是做給她看的。
她故意忽略掉葉母之前的話,隻當做這一切都隻是娛樂記者們的無事生非,隻當唐苒冰是毫無瓜葛的路人甲。
她不知道是不是入戲太深,說着說着竟然紅了眼眶,聲音也開始顫抖。
葉父葉母聽了她的話,忽然安靜下來。
良久,葉父歎了口氣,聲音中透着滄桑,“去後院書房抄家訓,什麼時候抄明白了,什麼時候來見我。
”
葉梓楠沒有絲毫遲疑,轉身就出去了,始終沒看她一眼。
宿琦心裡涼涼的,澀澀的。
午飯,晚飯,餐桌上靜的連餐具的聲音都沒有,氣壓極低,也沒有人提起那個餓着肚子抄家訓的人。
晚飯後,葉母開口,“小琦啊,今晚就住這兒吧。
”
慈母心疼兒子了,礙于嚴父不便出面,她這個兒媳婦兒出面,葉父也不好說什麼。
宿琦笑着應下來,“好的,媽。
”
葉父整天日理萬機,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九點剛過就和葉母上樓準備休息。
上樓前葉母别有深意的看着宿琦,宿琦微笑着點頭。
宿琦坐在沙發上又看了會兒電視,接到了陳思佳的電話。
“喂,你早上急匆匆的就跑了,沒發生什麼事吧?
”
宿琦随意更換着頻道,漫不經心地答了句“沒事。
”
“聯系到葉梓楠了沒有?
”
宿琦往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聯系上了。
”
“聯系上了就好,你也知道娛樂圈本就魚龍混雜,再加上那些記者見風使舵,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更何況是别人讓你看得。
”
宿琦輕笑一聲,“喂,陳思佳,我怎麼突然發現你這麼有内涵啊!
”
“我本來就很有内涵好吧?
”
宿琦完全想象得到電話那邊的人洋洋得意的姿态,笑着說,“行了,我知道了,我沒事。
”
陳思佳立刻反駁,“誰關心你有沒有事兒啊,我是怕我以後看不到帥哥!
”
兩個人嘻嘻哈哈的挂了電話,宿琦看了眼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任憑她再怎麼裝着若無其事,有些事情還是要面對的。
宿琦走到後院,打開書房的門就看到葉梓楠站在寬大的書桌後,看似全神貫注的寫字。
她的動靜不小,他卻完全無視她的出現。
後院的書房沒有供暖,偌大的房間像個冰窖,冷冰冰的,和他的人一樣。
不,他的人似乎更冷,氣溫低冷的隻是身體,而他冷得是人的心。
他被訓斥之後連外套都沒穿就過來了,過了這麼久,他襯衣上大片得水迹依舊在,握着毛筆的手也有些僵硬。
宿琦走近幾步,他看似心無旁骛的抄着家訓,可是寫出來的字卻洩露了他内心的煩躁。
宿琦輕咳一聲,開口,“你燙傷沒有?
媽拿了藥膏給你。
”
葉梓楠充耳不聞。
“先别寫了,阿姨剛下的面,你趁熱吃點吧。
”
“一會兒把衣服換了,這兒這麼冷,别凍着了。
”
宿琦耐着性子和風細雨的說着,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葉梓楠身上,她看不透這個男人,怎麼忽然變了天呢?
他們之間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他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你不必這樣,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唐苒冰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新歡也好,舊愛也罷,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完全可以告訴我,我……”
葉梓楠忽然把手裡的毛筆狠狠扔在桌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馬上就要寫好的一張紙就這麼髒了,連他的襯衣袖口處都帶着點點墨迹。
他猛地擡頭看向她,眼裡的冰霜像刀子一般飛過來,語氣也刻薄又嘲諷,“你打算怎麼做?
又是騰地兒是吧?
這個葉太太你怕是早就不想做了,趁這個機會正好徹底擺脫!
好和你的舊愛雙宿雙栖!
”
宿琦頭皮發麻,有不好的預感,“你這是什麼意思?
”
葉梓楠的唇邊帶着一絲譏笑,聲音冰冷,“你别忘了,就算你不是葉太太了,他沈言磊也還是施若晴的未婚夫!
我肯放手,施家未必肯罷休,你們未必可以在一起!
”
宿琦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他知道!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葉梓楠似乎并不打算這麼輕易地放過她,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一疊照片扔在她面前,“更何況男已婚女已嫁,你們公然這樣,你們的道德底線在哪裡!
你又把我至于什麼境地?
!
”
宿琦默默看着桌上橫七豎八的照片。
沈母還是把照片寄給他了,他也相信了。
他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會這麼輕易地上當了呢?
他對自己的信任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她的心寒的發疼,一點都不想解釋。
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她對着那個輪廓問,聲音拔高,尖銳的變了調,“那你呢?
你就那麼清白嗎?
你們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了吧,上次提到唐苒冰,你又何必裝作不認識?
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我,是,你說得對,這個葉太太我早就不想做了,我讓給她!
”
她吼完最後一聲,隻覺得身心疲憊,腦子又脹又疼,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都說夫妻吵架不能說狠話,因為相互熟悉,知道對方的罩門,生氣起來每一句話都直戳對方的要害,比外人十句話的殺傷力都強,鮮皿淋漓,傷痕累累,就算日後和好了,傷痕依舊在。
她不知道她有沒有戳到葉梓楠的要害,但她知道,葉梓楠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毫不留情的插在她心上,一刀比一刀深,一刀比一刀狠。
他怎麼能這麼說她,她什麼時候想過要和沈言磊雙宿雙栖了?
明明是他厭倦了她,卻倒打一耙。
葉梓楠也偃旗息鼓,兩人站在原地,低着頭,垂着眼睛。
宿琦不知道站了多久,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在她印象裡,她從未如此激烈地和葉梓楠吵過架。
宿母教育她,夫妻間相處吵架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她一直謹記于心,而且葉梓楠也不是那種火爆的脾氣,所以他們之間從未真正爆發過這麼激烈的戰争。
每次和葉梓楠鬥嘴,輸的總是她,這次,卻是兩敗俱傷。
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和她想得一點都不一樣。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玩笑般的開口問他,“葉梓楠,你是不是找到心愛的女人了?
我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
葉梓楠也會如同以往一樣,笑着回答,“是啊。
”
然後他們好聚好散的笑着說分手。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想好的台詞一句都說不出來,為什麼心撕裂般的疼痛?
沉默。
不知什麼時候她靠在沙發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天快亮了,身上蓋着原本帶來給他的被子。
她睡得并不安穩,做了很多夢,但是具體是什麼内容卻又一點都想不起來,很累。
她坐起來才看到葉梓楠站在窗前,逆着光,宿琦走到他身後,靜靜地聽他的呼吸。
他沒抽煙,屋内一點煙草味都沒有。
宿琦曾經問過葉梓楠為什麼抽煙,是為了吸引女孩子注意嗎?
葉梓楠聽了哈哈大笑,笑她小說看多了。
他說不為什麼,煩的時候抽上一兩根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累的時候可以解解乏提提神,至于她說的那個原因他從沒想過。
當時宿琦想想覺得也是,他這個人站在那裡就夠吸引女孩子目光的了,哪裡還用得着做什麼?
以往他們冷戰的時候,他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會收起平日裡的漫不經心,面無表情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現在呢?
看來,她與他而言,真的是無關緊要了。
宿琦站在他身後許久,隻有一個感覺,平靜。
如果說,昨天他在葉父葉母面前是故作平靜的話,那麼現在是真的平靜了,靜的一絲波瀾都沒有,靜得讓她害怕。
她現在很想念那個毒舌的葉梓楠,那個會對她壞笑的葉梓楠,那個一臉漫不經心笑容的葉梓楠,或者昨晚那個暴跳如雷的葉梓楠,無論哪一個都比現在這個強上千倍百倍。
沉默如鈍刀,慢慢淩遲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