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琦冷眼看着沈言磊驚慌失措的落荒而逃。
她做夢也想不到她和沈言磊會有這麼一天,記憶裡那個白t恤藍色牛仔褲的溫潤少年,已經死了。
是為了沈言磊嗎?
你之前不是一直躲着我唯恐不及,現在有噓寒問暖的不是為了他又是為了什麼?
你想讓我放沈氏一馬?
宿琦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裡亂哄哄的,而葉梓楠的話卻一直很清楚的萦繞在耳邊。
他怎麼會這麼以為呢?
怎麼能這麼誤解她?
她怎麼都想不通,後來忽然想到什麼,從床上爬起來,光着腳跑到客廳,從包裡翻出白天從葉梓楠那裡順手牽羊拿回來的袖扣,她捏着袖扣重新躺到床上,幾絲光亮透過窗簾照在袖扣上,綻放出低調而奪目的光芒,就像他的眼睛。
深斂鋒芒,盡顯優雅。
這麼想着,她的心裡似乎安靜下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宿琦感覺自己好像剛睡着就被敲門聲吵醒,而這種有特點的敲門聲隻能來自于一個人。
她萬般不情願的爬起來開門,看也不看來人,然後倒在沙發上抱着抱枕繼續睡。
陳思佳把早點放到桌上,“你男人怎麼樣了?
”
宿琦勉強打起精神回答,“沒什麼大問題,醫生說好好養一養就好了。
”
她霸占了大半個沙發,陳思佳隻好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他都這樣了,你還能睡得着?
”
宿琦哀号一聲,“姐姐啊,我昨晚失眠,剛睡着沒一會兒你就來了!
”
邊說邊睨陳思佳,似乎陳思佳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宿琦幽怨的眼神沒對陳思佳産生任何影響,她倒是對别的更感興趣,“失眠?
你還有睡不着的時候?
你不是向來睡不醒的嗎?
”
宿琦皺着眉糾結了半天,還是把失眠的原因告訴了陳思佳。
陳思佳歪着頭看了她半天,“會不會你平時總對他愛搭不理的,每次有求于他的時候,又特别殷勤,才會讓他産生這種想法?
”
宿琦本想說她什麼時候對他愛搭不理了,從來都是他陰晴不定陰陽怪氣的,但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忽然覺得事實好像就如陳思佳所說的那樣。
一時間她覺得很挫敗。
陳思佳絲毫沒意識到她已經成功打擊到了宿琦,随手拿過桌上的一本雜志翻,翻了幾下忽然舉到宿琦面前,“看,這是誰?
”
宿琦看了一眼就皺着眉把頭扭到一邊,一把揮開她,煩躁不堪,“走開!
”
陳思佳把手收回來,放在自己面前,邊看邊發出誇張的唏噓,“這姑娘,不僅有才,人也長得美啊,看這妝容精緻的,啧啧……聽說馬上要開演唱會了,一開始售票就被搶購一空……”
宿琦白她一眼,“陳思佳,你是故意的吧!
”
陳思佳正面迎敵,絲毫不畏懼她眼裡的飛刀,“嫉妒這種情緒呢,隐藏的好并不代表沒有。
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認,在我面前诋毀她痛罵她,我不會笑話你的,如果你還想上門去痛扁她一頓,我也會奉陪到底的。
”
宿琦不服氣,“那麼沒品的事情我才不會做呢,還有啊,我為什麼要嫉妒她?
她長得比我漂亮嗎?
比我年輕嗎?
”
陳思佳對于她的自信很訝異,故意踩她痛腳,“她和葉梓楠曾經兩情相悅,而且現在有破鏡重圓的趨勢。
”
宿琦把懷裡的抱枕扔過去,“趨勢你個頭,那隻是曾經,誰還沒有點過去啊?
葉梓楠現在的老婆是我!
我們還沒離婚呢!
也不可能離婚!
”
陳思佳準确無誤的接住飛過來的抱枕,心裡暗笑,有些人不刺激她,她就不知道前進。
“是嗎?
你就這麼自信?
”
宿琦抓抓頭發,葉梓楠好像從沒明确的向她表示過這個意思,他們也好像從來沒心平氣和的說起過唐苒冰。
宿琦抱着保溫桶踏進病房的時候,葉梓楠正在吃早飯,旁邊的桌上放着一個陌生的保溫桶,空氣中流動着甜絲絲的米香。
她以為是葉母送來的,笑着問,“媽已經來過了嗎?
”
葉梓楠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平靜無波的垂下眼簾,繼續吃碗裡的粥。
宿琦剛想走近,身後又傳來開門聲,同時伴随着一道好聽的女聲,宿琦僵住。
“梓楠,我沒借到水果刀……”
聲音中帶着抱歉和淡淡撒嬌的意味,聽在宿琦耳中格外不舒服,連心裡都像塞滿了雜草,刺刺的,癢癢的,還有點疼。
葉梓楠擡頭望過來,無視她,對着她身後的人說,“沒借到就算了,我也不想吃。
”
唐苒冰的腳步越來越近,宿琦深吸一口氣,微笑着回頭,“唐小姐。
”
唐苒冰得體的笑,“宿小姐。
”
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沒稱呼“葉太太。
”
唐苒冰隻跟她打了一聲招呼就往病床前走,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和包,“我一會兒還有個通告,先走了。
”保溫桶先放你這兒吧,記得把粥吃光哦,我煮了一早上的。
”
葉梓楠淡淡笑着,“好。
”
說完唐苒冰沒再多停留,戴上墨鏡,目不斜視的從宿琦身邊走過。
宿琦握着保溫桶的手指漸漸收緊,那雙手卻好像是握在她心上,捏得心很疼。
最後她還是笑着走近,把保溫桶放到桌上,背對着葉梓楠,“我給你帶了早飯。
”
身後那個人依舊是冷冰冰的回答,“不用了,我吃過了,謝謝。
”
早就預料到的情況,宿琦看着桌上兩個保溫桶,雖然桌子夠大,同時容納兩個一點也不擁擠,可是她怎麼看怎麼覺得别扭。
吃過早飯,葉梓楠就開始看文件,神情異常專注,宿琦安靜的坐在一邊看報紙。
許久之後,葉梓楠的聲音響起,“你不用杵在這裡,忙你的去吧。
”
宿琦擡起頭,他的眼睛并沒有離開手裡的文件,好像隻是敷衍的客氣。
宿琦搖頭,雖然心裡有些失望,卻讓聲音盡量聽起來愉悅,“不用啊,我沒什麼事,就在這兒陪你。
”
葉梓楠眉目未動,聲音中似乎帶了點少見的不耐煩,“随便你。
”
宿琦忽然覺得報紙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又擡起頭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那個人。
雖然還在病中,但一身普通的病号服卻讓他穿出不一樣的味道,和平日比,多了一絲溫和和柔弱的氣質,雖然整個人看上去硬邦邦冷冰冰的,但是卻勾起她的幾絲心疼。
宿琦發現葉梓楠那一頁文件看了很久都沒有翻頁,她的嘴角漸漸勾起,而這時葉梓楠終于看過來。
宿琦心裡得意的笑,我就不信你可以無視我的存在!
宿琦勇敢的和他對視,眼神裡多了一絲挑釁,誰知葉梓楠眼神閃爍了幾下,極其不自然的把視線轉向别處,最後又重新落在手裡的文件上。
宿琦心裡的成就感十足,這麼多年,在“大眼瞪小眼”這種無言的戰争中,她還是第一次完勝葉梓楠,還勝得這麼漂亮。
“中午想吃什麼?
”
“随便。
”
“随便?
那就繼續吃粥好了,反正還剩下那麼多,浪費就不好了,某些人辛辛苦苦煮了一早上呢。
”
葉梓楠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馬上平複,但是還是被宿琦發現了。
昨天就吃了一天粥,本來口中就沒味,今天再吃一天,他肯定得吐。
宿琦眯着眼睛笑起來,并不是她虐待葉梓楠,隻是醫生交代他要吃得清淡些,忌油膩辛辣和煙酒,她是為了他好。
她承認,這其中不乏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吃了午飯,宿琦洗好碗,站在床前搖了搖準備午睡的葉梓楠,“你剛吃了飯,别馬上就睡覺,會積食。
今天太陽這麼好,出去走走吧。
”
葉梓楠看也沒看她,把腦袋轉向另一邊,閉上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
宿琦走到另一邊,“樓前的花園設計的很别緻,我們去看看吧。
”
葉梓楠又把頭轉回來。
宿琦也跟着轉回原地,繼續念,“真的,還有很多小朋友在那兒玩兒,很可愛的,我們去看看吧。
去吧去吧?
”
兩人不斷重複着,明明都是成年人了,行為卻幼稚的像個孩童,而兩人卻渾然不覺。
幾次循環之後,葉梓楠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看着宿琦,眼睛裡有壓抑着的怒氣,“你有完沒完?
”
宿琦一臉不明所以,“我也是為了你好啊,你知道的,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啰嗦是必須的,每個女人都這樣。
”
“可是我認為你還沒到你所說的那個年齡。
”
“外面的空氣真的很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
宿琦又把話題繞回來。
葉梓楠一手掀開被子坐起來,拿起旁邊的外套,就往外走。
宿琦一臉壞笑的跟在後面。
葉梓楠披着外套走在前面,臉色不豫,宿琦笑呵呵的跟在後面,心情愉悅。
圍着花園慢慢逛了一圈之後,葉梓楠想完成任務一樣回到病房,正好碰到來輸液的護士。
輸上液,宿琦倒了杯水遞給他,“把藥吃了吧,吃完睡會兒吧。
”
葉梓楠這次沒什麼異議,吃了藥躺下沒多會兒就睡着了。
他前段時間真的是累壞了,睡眠嚴重不足,現在沾枕即睡。
睡了不知道多久,記憶裡冰涼麻木的感覺并沒有出現,他睜開眼睛,針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拔了。
他手下墊着一個玻璃杯,杯子外壁裹着一層薄薄的棉布,杯子裡熱水的溫度透過杯壁和棉布滲透到他手心裡。
手背上覆蓋着她的手,似乎是為了盡可能大面積的幫他暖手,還特意避開針孔,姿勢有些奇怪。
她趴在床邊也睡着了。
他記得小時候生病輸液,葉母總給他在手下墊個暖水袋,手心是暖了,但是整個手背确實冰涼一片,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更難受,而他也不好意思讓葉母幫他暖手,所以他每次都甯願冷着。
她的手并不是多暖,甚至比他的溫度還低,真不知道是誰替誰暖手。
她的體溫總是偏低。
一到冬天總是怕冷,經常手腳冰涼,一入冬,早早的就把羽絨被翻出來。
盡管如此,每天晚上睡覺還是要他給她暖手暖腳,整個人恨不得貼到他身上。
她雙手雙腳像隻八爪魚一樣緊緊地靠在他懷裡,還舒服的直歎氣,“好暖和啊。
”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宿琦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聲,“好暖和啊。
”
葉梓楠的心跳忽然加速。
晚上葉梓楠被逼着又吃了一頓白粥,他的臉色難看得像是随時都可能把碗扣到宿琦頭上。
過了九點,宿琦忽然抽走葉梓楠手裡的文件,随手扔到一邊,“别看了,都看了一晚上了,該休息了。
”
葉梓楠看着忽然空了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