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一群圍成一圈人坐在落地窗前的長羊毛地毯上一起吃火鍋喝啤酒。
潔白的地毯,萬一滴了滴油上去……
宿琦想想就心疼,而江聖卓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吆喝着吃得熱火朝天。
宿琦坐在葉梓楠對面,隔着幾個人
“哎,唐美女,來,坐這兒。
我特地給你留的好位置。
”
唐苒冰似乎不太情願。
江聖卓瞟了施宸一眼,施宸立刻開始嗆他,“你當你是誰啊,現在人家那麼大一腕兒,哪還理你啊,你還當時上學的時候呢!
”
江聖卓撓着腦袋,一臉歉意,“是是是,真對不住,我記性不好,我哪兒有那麼大的面子啊?
”
這種一唱一和,扮豬吃老虎的把戲,宿琦都看得出來,她不信唐苒冰會不明白。
可是卻沒法拒絕。
唐苒冰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過來,場面話還一句不少說,“怎麼會呢,我們都是這麼多年的朋友,說這些幹什麼啊!
”
宿琦一直都知道,雖然他們個個看起來風度翩翩溫潤有度,但都不是善類。
就算是整人,也要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就是要整你。
一群人隻顧着聊天,鍋裡煮着的東西早就熟了,宿琦拿着漏勺挨個分,誰知她剛要把撈上來的蔬菜放到對面的葉梓楠碗裡,就聽到一道女聲。
“他不吃胡蘿蔔的”,唐苒冰的聲音不大不小,“他受不了那個味道,給我吧。
”
一句話,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本來在閑聊的一群人瞬間安靜下來。
“你可能不太清楚,他從來都不吃的,上學的時候隻要飯菜裡有胡蘿蔔,他都不會碰一下。
”唐苒冰邊回憶邊說。
本來好聽的聲音,在宿琦聽來格外刺耳,握住漏勺的手收緊。
結婚幾年的妻子不清楚?
真是好笑!
葉梓楠低頭吃着碗裡的菜,似乎并沒有感覺到氣氛的詭異,完全不被打擾,又或許他是不想參與不想理會。
江聖卓本想替宿琦解圍,但一看葉梓楠垂眸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已經想好了的話又咽了回去。
情敵挑釁,人家老公都沒意見,他跟着湊什麼熱鬧啊。
宿琦已經遞出去的漏勺僵硬的轉了方向,伸到唐苒冰碗裡,“好。
”
然後坐下,低着頭吃了兩口,悶悶地說,“你們先吃,我去拿點喝的。
”
江聖卓挑着眉看了葉梓楠一眼,葉梓楠似乎沒聽到,筷子都沒停,慢條斯理的挑着魚刺。
施宸和江聖卓對視一眼,江聖卓起身,往外走,順便拿起不遠處的外套,邊走邊嘀咕,“哎,外面可真冷啊!
”
施宸看着葉梓楠,一副無關緊要的口氣,“有些事情呢,就和挑魚刺一樣,那麼多魚刺怎麼可能每一根都挑的出來?
既然怕被魚刺卡到,幹脆就别吃魚了,既然想吃魚,就不能被卡了一次就再也不吃了,對吧,梓楠?
”
唐苒冰多冰雪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時辰的意思,施施然地看着施宸說,“一個人挑不出來,可以找個人幫忙啊,兩個人一起挑,總會挑完的。
”
說完後也看着葉梓楠。
施宸笑,“那也得看那個人挑魚刺是為了誰啊?
說不定,是想挑幹淨了給别人吃呢,那幫忙的那個人不就白忙活了一場給别人做嫁衣嗎?
畢竟能夠遇到一個願意給她挑魚刺的人不容易啊?
誰給誰挑不都一樣嗎?
何必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呢?
”
施宸一根“魚刺”說了幾個意思,其中的意思葉梓楠再明白不過了。
他忽然想起上次宿琦被魚刺卡到那次,竟然覺得如鲠在喉,放下筷子陷入沉思。
唐苒冰看着他也閉了嘴。
此時的葉梓楠是她不熟悉的。
他一向都帶着一種優雅的慵懶,經常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心情的好與壞從不表現在臉上。
近來他卻時常面色陰沉,帶着難以接近的冷漠,一種生人勿擾熟人勿找的戾氣。
而現在,他的臉上帶着迷茫,帶着惆怅,帶着掙紮,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已經下定決心,卻在下一刻反悔,眉頭蹙起,眼裡閃動着不舍。
在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裡,葉梓楠對她很溫柔很體貼,從來沒有這麼糾結過。
他們連架都沒吵過。
她也一向引以為傲,一直以為這就意味着他們很合拍很和諧,意味着她善解人意。
但現在她卻有點不安,甚至有些嫉妒,就為了這份糾結。
這次回來,她一開始就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對她的不一樣,總是帶着禮貌的距離和疏離。
她真的已經成為過去式了嗎?
那個女人已經成功代替她,成為他心中不一樣的存在了嗎?
更或許,更勝于她?
一群人都停下了筷子,大眼瞪小眼半天。
“你們在說什麼啊?
我們怎麼都聽不懂啊?
”
施宸不管那兩個人,笑着對衆人說,“在說挑魚刺啊。
”
江聖卓找到宿琦的時候,她正單衣站在風口俯視着整個城市的夜景,滿頭長發在狂風中淩亂的飄舞着。
明明很冷,她卻倔強的承受着,似乎在和誰置氣。
江聖卓歎了口氣,走過去把大衣從後面給她披上。
宿琦轉頭看向來人,又轉了回去,心裡隐隐有些失望。
盡管知道他是不可能追出來的,可是還是報了希望。
以前葉梓楠是容不得别人說她一句的。
以前江聖卓偶爾在言辭上占了上風,葉梓楠總會不着痕迹的幫她讨回來。
而每次和他鬥嘴,他又從不讓她。
他的理論是,她,隻有他可以欺負,别人誰都不可以。
剛才,她那麼尴尬,他卻從頭到尾都沒任何反應。
江聖卓多聰明的人啊,一眼就看透了,調笑着問,“怎麼,看到我很失望?
”
宿琦眼圈越來越紅,緊了緊衣服,重重的點點頭。
“看你平時對着我的時候,戰鬥力挺強的啊,怎麼就一句話,你就受不了了?
”
宿琦搖搖頭,不是為了唐苒冰的一句話,别人,就算是再多句話,她都不會怎麼樣。
她在意的是葉梓楠的态度。
也許是夜裡山頂的溫度太低,她覺得整顆心都是涼的。
她深吸一口氣,冰涼的感覺從鼻腔一路到了肺裡,她忽然笑了,歪頭打量着江聖卓,半天後開口,“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吧?
”
江聖卓眼角一跳,後果不用想也知道,他立刻擺手,一臉緊張,“别,你不舒坦也别拉上我啊,我可不想被那家夥整。
”
宿琦看着他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真的笑了出來,臉上的笑容雖然明豔,一開口卻帶着悲涼,“你覺得他會在乎嗎?
”
江聖卓邊回答邊往後後退,似乎宿琦有多可怕似的。
“那您也不能為了試驗他在不在乎就不管我的死活啊,再說,這事兒不是顯而易見的嗎,還用得着試驗?
”
宿琦忽然收起笑容,臉上一絲表情,“我想回家了。
”
江聖卓看她今晚特别不正常,有些擔心的問,“你不會想不開吧?
”
宿琦一聲不吭的往回走。
如果葉梓楠是在報複她,她可以忍受,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是真的不在乎她了,她這麼做還有意義嗎?
她要好好想一想。
其他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歪歪斜斜的半躺在羊毛地毯上說話。
葉梓楠也喝多了,抿了口杯中的酒,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狀似自言自語的說,“她不是你的對手,你又何必出手對付她呢?
”
唐苒冰也看着窗外,“我以為能做你葉梓楠的女人,應該是有點手段的,這樣才和你般配啊。
”
“她不一樣。
”葉梓楠依舊是一臉淡漠,隻是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光亮。
唐苒冰盯着他的眼睛,那道光亮快到他抓都抓不住。
她不一樣。
我一直以為,我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
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嗎?
唐苒冰努力笑出來,“你不會以為我還喜歡你吧?
你千萬别想多了。
我就是想幫你們,推她一把。
”
她也有她的驕傲啊。
明知一個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還讓她死皮賴臉的往上撲,她做不到。
葉梓楠看都沒看她,有些嘲諷的問,“是嗎?
”
他相信與否顯而易見。
也許是這個夜晚注定不一樣,也許是她許久沒和葉梓楠深談,她往日的溫柔啊,僞裝啊,全都不見了,剛剛還在說服自己的驕傲也在葉梓楠的一句話面前瞬間土崩瓦解,心裡的話一股腦吐了出來。
“她不一樣?
那我呢?
那些算什麼?
都是我玩兒剩下不願意玩兒的!
在那個圈子裡,我吃過多少虧上過多少當,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做了什麼?
你怎麼就不心疼我呢?
我就說了一句,你就舍不得了?
”
葉梓楠似乎一點不為所動,好像是在說唐苒冰,又好像是在說自己,“那是你的選擇。
當年我勸過你,你無動于衷。
自己選的道路,一旦選擇就要走下去,無論路上會遇到什麼”,葉梓楠終于轉過頭看着她,“我們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為什麼要心疼你?
”
唐苒冰身體僵住,顯然是受了極大的震撼,卻盡量不表現出來。
她以為她還是有機會的。
在今夜之前她一直這麼想。
誰知葉梓楠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把她的夢捏得粉碎。
江聖卓送宿琦回來,看到地上躺了一堆人,連施宸都喝多了,唯獨不見葉梓楠和唐苒冰。
他抓着一個還算清醒的,“梓楠呢?
”
那人打着酒呃,“他說不太舒服,上樓去睡覺了。
”
“唐苒冰呢?
”
“他們一起去的啊。
”
江聖卓心裡一緊,“壞了!
”
丢下那個人就往樓上奔,推開葉梓楠的房門,屋裡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