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悠道:“臣雖覺得此法有所不妥,可也希望皇上能少些孤獨,若是能有個慰藉……”
“放肆。
”
賀悠撩着官袍落落跪地,不再多言。
沈娴起身走到他面前,停頓了一下,低頭看着他,低低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成為他的替代。
你有空替朕操這份閑心,不妨操心操心你自己。
這次管你病着還是躺着,在家等着接旨吧。
”
原本沈娴沒打算強逼賀悠的婚姻大事,先前隻是吓吓他希望他有點自覺性。
現在看來,他真是相當沒有自覺性。
沈娴回到太和宮,玉硯近前伺候,端茶送水間發現沈娴一直盯着她瞧,她便跟着瞧瞧自己,問:“皇上,奴婢有什麼不妥嗎?
”
沈娴若有所思道:“沒有,我隻是發現,你長得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們差。
”
玉硯含羞道:“皇上這是打趣奴婢呢。
”
“好歹也是朕身邊的女官,如此去到賀悠身邊,不算辱沒了他。
”
玉硯一聽,給跪了:“皇上要把奴婢送去賀大人那裡?
”
沈娴着手寫手谕,邊道:“先送你過去熟悉一下,若是你與他有可能培養出感情,朕便下旨給你二人賜婚,他一輩子不敢虧待你。
若是沒有感情,朕也不勉強,再召你回來。
”
“奴婢不要!
奴婢就留在宮裡,哪兒也不去。
”
玉硯眼淚汪汪的,沈娴頓了頓筆,看她道:“你以為朕單純是派你去培養感情的?
朕當然還有别的任務交給你。
”
玉硯哽道:“什麼任務?
”
沈娴面不改色道:“當然是要你去替朕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朕懷疑他對朕有異心。
”
“真的?
”玉硯想,既然這是任務,她理應義不容辭的,“皇上不是要奴婢去和他培……培養感情的?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也有點難為情,畢竟臉皮薄。
“當然,那隻是幌子。
”
“那皇上什麼時候召奴婢回來呀?
”玉硯問。
沈娴想了想,道:“等你找到他對朕不忠的證據後,朕就召你回來。
”
手谕已經先一步送去了賀悠家裡,賀相拿着手谕,欣慰得老淚縱橫,感謝皇恩浩蕩。
仿佛他已經能看見可愛的孫子在向他招手了。
第二日,小荷與崔氏把玉硯好生拾掇了一番,發現她褪下宮中女官的衣裙後,簡直大變樣。
看起來委實水靈可人。
沈娴随手往她發髻裡佩戴着珠花,邊叮囑道:“記着,到了他那裡後,需得貼身監視他。
”
玉硯信誓旦旦道,“奴婢一定會的,絕不讓皇上失望。
要是他真對皇上有異心,奴婢立刻就上報。
”
沈娴點頭嗯了一聲,道:“去了他家以後,就不要再自稱奴婢了。
你是朕的女官,又不是他的,你二人是平等的。
”
“奴婢記住了。
”
沈娴一行人站在太和宮的小橋這頭,目送着玉硯離開。
随後沈娴牽着蘇羨進屋去,蘇羨道:“娘說把她送走便送走了。
”
玉硯是看着蘇羨長大的,蘇羨對此感到惋惜再正常不過。
沈娴溫柔道:“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她應該得到一個好歸宿。
”
蘇羨道:“玉硯知根知底,她總是娘這邊的人。
這樣也好。
”
沈娴眯了眯眼,手指點了點蘇羨的鼻子,道:“看破不可說破,懂否?
”
比起讓朝中大臣之女與賀家結姻親,影響到朝中大臣之間的關系,倒不如讓沈娴信得過的身邊人與之結姻。
如此還有大将軍夫人之位,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着呢。
北夏,瑞王府邸。
北夏皆知,北夏皇在近兩年裡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封為瑞親王。
隻不過瑞王聽說是個病秧子。
認祖歸宗兩年,纏綿病榻,外界無從窺見其顔。
房間裡的布置寬敞簡潔,處處透着一種低調的華貴。
外面略有些刺眼的明亮光線照進門扉上的格子菱紗,就像篩子漏沙一般,将光線挑揀得十分柔和。
案台上的香爐裡,一縷沉香幽幽飄了出來,淡淡的香氣四散開,與總是籠罩在房裡的藥香混合在一起,有種别樣的況味。
男子躺于床榻間,雙手交疊着,面容安詳而甯靜。
那修長的眉目總是輕輕阖着,眼睑覆上淡淡剪影。
不知他若是睜開眼來,那細長的眼眸裡該是如何的沉星斂月。
每日都會有大夫進出他的房間,動靜弄得很輕。
北夏皇也會經常來王府裡探望。
近一年以來,他的病況時好時壞。
情況糟糕的時候便如眼下這般,總也反反複複地睡着。
負責他病情的大夫是北夏山隐的鬼醫一族,他向北夏皇禀道:“王爺身體嚴重受損,再加上頭部受創才會如此昏昏然沉睡,我已是竭盡全力保全他性命至今,至于往後他是會慢慢痊愈還是會慢慢衰弱,都得要看天意啊。
”
北夏皇不信什麼天意,可如今這樣的情況,他多希望上蒼憐憫,能留他兒一命。
不知是誰給北夏皇出了個主意,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給瑞王娶一房王妃,按照民間的說法,這是叫沖喜,興許喜氣壓住了病氣,王爺就能好起來了。
于是穆王爺就有了這樣一樁心事,回到自家王府裡,長籲短歎不止。
他身邊的老奴就問:“王爺憂慮什麼呢?
”
穆王爺想了想,與老奴道:“一個人要是徹底與過去無緣、重新開始,娶妻生子、成家立業,這是一件好事否?
”
老奴回道:“這是好事啊。
”
穆王爺手裡把玩的玉扇扇骨敲打着手心,思忖道:“倘若這人本已有妻兒了呢?
”
老奴道:“喲,這可不好說了。
抛棄妻子這樣的事,好人也幹不出來呀。
”
“也并非他狠心抛棄,若是身不由己呢?
”
老奴思考着回答:“那得問問看他妻兒的意思啊。
”
穆王回頭,笑呵呵地看着老奴,道:“你也主張問過他妻兒之意?
”
老奴道:“想必王爺心中已有答案。
”
穆王拍拍老奴的肩,便從他身邊走過,道:“知我心者,非老友你莫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