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一切都是在放手一搏
沈娴淡淡道:“我不去對付他,自然有人恨不得他死。
不覺得兄弟相殘才更加有趣嗎?
賀相将來還有用,如若我親手殺了他的兒子,就是他還願意給我用,我也不敢用。
”
秦如涼側頭看着她。
她的側臉在夜色中深深淺淺,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這還是以前那個沈娴嗎?
可能人還是以前的那個人,可是她的心卻變得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她就像是放開雙手在懸崖上空的鐵索橋上行走,有些決絕和瘋狂的意味。
但同時,她又顯得十分的清醒和理智。
沈娴忽而又開口,一字一頓道:“賀放這人,确實該死。
”
不知轉過了第幾個巷口,沈娴在一處側門前停了下來。
她轉身望着那扇門,除了門上貼着封條,一切都還很熟悉。
這是蘇折家中的側門。
沈娴想起蘇折曾隻身一人上山,從山賊窩裡把她救回來時,她從這扇門走過。
她去蘇折家中做飯給他吃時,亦從這裡經過。
她和蘇折曾在這扇門前偶遇過,站在門邊細細說着話,兩個人都戀戀不舍。
她當時就站在現在所站的這個地方,看着門後溢出來的淺淺燈火,若有若無地淬亮了蘇折的輪廓。
她看着他風清月白地擡手殺人,不帶一分猶豫。
秦如涼亦看着那門,道:“今夜你隻是讓賀相幫忙免去他的酷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
“接下來該怎麼辦,其實我也不知道。
”沈娴伸手,撫摸了一下門扉上的木紋和鎖,輕聲道:“不知道他可曾有過我現在這樣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切都是在放手一搏。
”
沈娴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她繞去了蘇折家的大門,沒有上前去,隻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道:“我們回去吧。
”
等回到池春苑時,已經過了半夜。
玉硯和崔氏沒等到沈娴回來,都不敢睡,一直點着燈守着呢。
總算見她回來了,崔氏有些着急地問:“怎麼樣,公主可有辦法救大人了嗎?
”
沈娴搖搖頭,進了房便一直在書桌前呆坐着。
她坐了半宿,玉硯在旁邊幹着急,道:“公主,你歇一歇吧,這樣下去身子會垮掉的……”
沈娴置若罔聞。
她分不出時間和空閑來顧及自己,她要絞盡腦汁地盤算着,想出能救蘇折的辦法。
窗外的天微微亮時,沈娴蓦地擡起頭來,看着崔氏,“二娘,你可知蘇折以往的送信人?
他可以避人耳目地把信送到南境、夜梁,也可以送去北夏,他定是有專門的送信途徑。
”
盡管腦仁兒沉重得發痛,沈娴眼裡還是閃爍着光芒。
二娘一聽,當即來了精神,道:“京中負責替大人送信出城的人奴婢倒是認識。
”
沈娴一邊鋪上信紙一邊執筆蘸墨,道:“趁着天還沒大亮,立刻去把送信人請來。
”
崔氏急忙去辦了,沈娴手裡的筆未停過,寫好了一封信,裝進信封裡上了蠟封。
可是她看着手裡的信,又喃喃自語道:“這樣不行,可能時間上來不及。
”
玉硯也不知她究竟在說什麼,隻貼心地備上一杯暖茶。
随後沈娴又另外再寫了兩封信,她眼神沉着而笃定。
這三封信一封送去給江南的鄭仁厚大人,一封送去給南境的霍将軍,還有一封便是送去給夜梁的。
她若沒記錯的話,當初在江南的時候,那鄭仁厚對蘇折言聽計從,鄭仁厚應當是蘇折的人。
江南乃富饒之地,又是大楚南北之界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沒有自己的人,會多很多阻礙。
蘇折肯定早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安插一個鄭仁厚在江南,一直待在不起眼的位置。
等到必要的時候,才一舉掌管江南城。
待送信人來以後,沈娴把信交給他,仔細交代,這三封信一定要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送到對方手上。
很快送信人就帶着沈娴的信,在清晨悄然離開了秦府。
沈娴一直坐到天亮,身子骨早已冰冷僵硬。
她剛一站起來,自言自語地道了一句:“從這裡到江南,日夜不停地趕路,一個來回最少也要六七日……”
她繼而又盤算着應該怎麼争取這六七日的時間。
隻是話音兒一落,沈娴還來不及細想,便覺眼前一陣發黑,緊接着便徑直往地上倒了去。
這個時候玉硯正倦得偷偷打呵欠,怎想沈娴突然就暈倒了,吓得臉色煞白,立刻跑過去,驚呼出聲道:“公主!
”
夜裡,大理寺的牢房冷得跟冰窟似的。
獄卒在牢中當差,覺得苦不堪言。
炭盆裡的炭火一直沒停過,燒得紅紅火火的,即使這樣,兩個獄卒仍是冷得瑟瑟發抖,就更别說牢裡關着的人了。
這大理寺關押的犯人少之又少,換做的刑部和京兆尹的牢房,一到入冬,每天都有凍死的人。
兩個獄卒一直見蘇折靠着牆垂着頭坐着,生怕他稀裡糊塗給凍死了,夜裡過去确認好幾遍,他雖是渾身冰冷,但也還留有一口氣。
不管是出于好心還是怕蘇折凍死了獄卒難以交差,他們便又拿了一個炭盆來,分出一些炭火,放在離蘇折不遠的過道旁。
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又趕緊撤了。
清晨,鐵鎖的聲音在牢中響起,尤為清寒。
賀放衣冠楚楚地擡腳步入牢房裡,居高臨下地看着安靜的蘇折,皿在他衣上紅白相間,伴随着小窗外照進來的第一縷光線,顯得十分的鮮豔奪目。
賀放笑悠悠道:“怎麼樣,蘇大人,昨夜在我這大理寺過了一夜,滋味還好受嗎?
”
半晌,蘇折的雙眉動了動。
他那靜好得猶如無暇的雕塑一般的臉上,漸漸恢複了些許淡淡的神色。
他修長的眼簾淺淺眯開了一條縫,光線落進他眼裡,是種沒有溫度的蒼白的光亮。
他看也沒看賀放一眼,淡然應道:“還好。
”
賀放有些惱怒,反笑道:“不愧是堂堂大學士,身居牢獄,風骨猶存!
但不管是文人墨客還是習武悍将,到了大理寺還嘴硬骨頭硬,本官唯有把你這嘴撕了,把你這骨頭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