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醫妃之庶女凰途 番外24執手
在裴霖晔灼灼的目光中,沈芷款款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我……”裴霖晔正要開口,就看到沈芷的後方,沈千塵與沈千凰攜手走了進來。
裴霖晔怔了怔,随即勾唇笑了,目光明亮、堅定而坦然,宛如風中挺拔堅韌的白桦樹。
四人見了禮後,裴霖晔溫聲喚道:“阿芷。
”他喚着她的名字,不再叫她表妹。
“我心悅你,誠心求娶,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可願意?
”裴霖晔當着沈千塵與沈千凰姐妹倆的面,就坦然地對沈芷開口求親,單刀直入。
他的神色莊重,眼神赤誠,把他的真心剖開,赤裸裸地展現在在場幾人的眼前。
他想讓沈芷、讓沈千塵姐妹倆都知道,他是真心的。
沈千塵與沈千凰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姐妹倆相視一笑,對于裴霖晔這種坦蕩蕩的态度,十分滿意。
姐妹倆都沒有說話,她們會在私下裡開解沈芷,卻不會當着别人的面去勸沈芷,無論是否再婚,都要沈芷自己想明白才行。
屋子裡靜了一瞬。
裴霖晔凝視着沈芷,沈芷也凝視着裴霖晔,徐徐地開口道:“我是二嫁,還有一兒二女。
”
裴霖晔正色道:“我知道。
”
沈芷深深地看着距離她不過三步之遙的裴霖晔,内心其實不似外表那麼平靜。
她從來不是那等子猶豫不決的人,也并不想故意吊着裴霖晔,可這一次,她猶豫了許久,一直下不了決心。
她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讨厭自己的躊躇,她覺得她都不像是她了。
最後改變她的人是她的這一雙女兒。
她親眼沈千凰一步步地從“那件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這三個多月來,沈千凰從一開始足不出戶到後來随駕秋獵,還在秋獵時結交了新的朋友,她的臉上也有了笑容,煥然新生。
還有,沈千塵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聽從自己的心,不用去顧忌她。
她的這一雙女兒遠比她更堅強、更勇敢,如果是她處于她們倆曾經的境遇中,肯定沒有辦法比她們做得更好。
她們倆都堅強地從過去的陰霾中走了出來,反倒是她這個當母親的白比她們長了一輩,故步自封,庸人自擾。
很多時候,“想通”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她的心意其實早就很明确了,如果她不願意,早就可以嚴詞拒絕,不給裴霖晔一點希望;就是因為心裡在意,所以她才會瞻前顧後地在意一些莫須有的東西。
沈芷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伸出了右手,握住了裴霖晔的手,緊緊地握住。
兩個人十指交纏,掌心貼着掌心。
她什麼也沒說,但無論是裴霖晔,還是沈千塵與沈千凰姐妹倆都能看明白沈芷的心意——
沈芷答應了!
一瞬間,裴霖晔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瞳孔中綻放出異常明亮的光彩,欣喜若狂。
他的薄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好像怕言語會打破這個美夢似的。
沈千塵在旁邊扯了扯了沈千凰的袖子,對着她戲谑地眨了下眼。
沈千凰也在笑,那種笑容是那麼純粹、明亮、燦爛。
姐妹倆都在為她們的娘親感到高興。
廳堂外,穆國公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屋檐下,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由笑開了花。
徐嬷嬷連聲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也高興壞了,眼角泛起淚花,用帕子擦着淚。
随即,穆國公夫人忍不住去看沈千塵,确定沈千塵是真心歡喜的樣子,心放下了一大半,但心裡多少還是擔心那些個無聊的禦史會抓着這件事拿什麼婦德說事。
穆國公夫人定了定心神,不去想這些煩心事。
不管怎麼樣,穆國公夫人作為母親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女兒,長女沈芷也才三十出頭而已,人生還很漫長,沈千凰終究是要嫁人的,沈雲沐也是要娶妻的,兒女不能陪沈芷一輩子,穆國公夫人還是希望沈芷能有個攜手共老的伴,希望女兒後半輩子可以幸福,不至于孤老半生。
再說了,裴霖晔确實好,模樣、人品、性情,都挑不出毛病。
關鍵是,他是個有心人。
這也是穆國公夫人打心底裡想促成這樁婚事的原因。
她隻想長女找一個會疼人的夫婿。
“……”沈芷的臉頰漸漸地泛起了淡淡的紅霞。
起初她是因為不好意思訴之于口,所以才用握手的動作來回答裴霖晔,代表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現在當兩人的手握得久了,她反而覺得這個動作未免太親昵了點,尤其是,兩個女兒還在呢。
她想收回手,但裴霖晔緊緊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松手,這時,沈千塵笑眯眯地說道:“裴叔叔,你打算什麼時候辦喜事?
”
“趕緊請媒人上門吧。
”沈千凰與她一唱一和地調侃道。
今天裴霖晔這麼登門當然不能算是正式定親,像裴家、沈家這樣的人家辦親事,要麼請親戚故交家的女眷當說媒人,要麼就請官媒上女方家提親,這才算是正式的提親。
裴霖晔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平日裡一貫沉穩,甚至被人稱為冷酷的笑面虎,可現在他那張小麥色的俊朗面龐上卻露出了一絲絲罕見的赧然。
他又握了握沈芷的手,手心因為緊張而出汗,他眷戀地以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這才松了手,道:“我今天就去找媒人!
”
話音未落,他就飛似的跑了,就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毛毛躁躁的。
等沈芷、沈千塵她們回過神來,人已經跑遠了。
沈芷:“……”
沈千塵:“……”
沈千凰:“……”
沈芷在一個短暫的愣神後,“噗嗤”地笑出了聲。
她的笑容是那麼燦爛,那麼歡樂,那是一種發自内心的愉悅笑容,璀璨得像夏日六月的驕陽,沒有一絲陰霾。
這一刻的沈芷,如那恣意綻放的玫瑰般嬌豔。
連穆國公夫人都有些看呆了。
她已經好些年沒看到過長女笑成這樣了,就像是她的鋒芒、她的快樂在她與楚令霄的那場婚姻中一點點地被磨掉了。
沈千塵看着笑容滿面的沈芷,唇角也跟着翹了起來,覺得這樣很好。
沈芷人生最好的十五年被困在楚家,已經夠苦了,上輩子,她死在了沈家,也徹底錯過了裴霖晔,恐怕緻死都不知道裴霖晔一直在等着她。
這一世,許是老天爺垂憐,彌補了沈芷,也彌補了裴霖晔。
真好啊!
沈千塵的眼眸微微有些恍惚,覺得前世的事似乎已經變得很遙遠了。
穆國公夫人清清嗓子開口道:“阿芷,待會兒我讓人去把沐哥兒接來,今晚你和凰姐兒也一起在府中住下,别走了。
”
穆國公夫人太高興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防風耳,她一會兒讓人去備午膳,一會兒派人去告訴穆國公父子這個好消息,心裡還琢磨起該怎麼給長女操辦婚事,準備嫁妝。
這麼一想,穆國公夫人就覺得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這個喜訊眨眼就傳遍了整個穆國公府。
一個時辰後,裴霖晔請的官媒就吹吹打打地上門提親,于是,當天整個京城就都知道了,皇後的生母要改嫁了,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時人多是受一些儒家女德思想的影響,強調男尊女卑,主張女子應該從一而終,大齊還有很多地方以貞節牌坊為榮,他們覺得沈芷先和離、後改嫁實在是有辱斯文。
到了第二天一早,就有禦史在早朝上彈劾皇後的生母不守婦德、輕浮無狀等等,甚至還提及沈芷在上段婚姻中不敬婆母之罪。
當那禦史數落完沈芷的五大罪狀後,滿朝寂然。
朝臣們神情各異,有的不置可否,有的低眉順眼地盯着鞋尖,也有的官員對那名禦史投以難以名狀的眼神,覺得這人簡直是榆木腦袋,更有人悄悄地擡頭去瞥前方的顧玦。
顧玦一手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地叩動了兩下,抛出了兩個問題:“王禦史,你可知道最近五年大齊因為打仗折損了多少壯丁?
大齊的人口減少了多少?
”
王禦史:“……”
王禦史既不屬于兵部,也不屬于戶部,對這兩個問題是一臉茫然,隻能僵聲答道:“臣不知。
”
于是,顧玦就點了兵部尚書與戶部尚書回答,兩位尚書相繼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答了:
“最近五年,大齊各地戰死兵員二十萬餘。
”
“大齊的人口減少了五百萬。
”
兩位尚書報出來的數字令滿朝文武一驚,先帝顧琅登基時大齊朝尚有四千萬左右的人口,這短短幾年間,竟然有五百萬人口消失了。
顧玦繼續道:“朝廷鼓勵寡婦改嫁,鼓勵男女成婚生子,沈芷身為皇後的生母以身作則,響應朝廷号召,自當嘉賞,封為安國夫人!
”
滿朝再次嘩然。
在大齊朝,除了公主、郡主、縣主等封号外,女子一般都是妻以夫為貴,憑借夫君得的封号诰命,比如沈芷從前是永定侯夫人。
大齊朝百餘年曆史,得封“安國夫人”的不過兩人,一人是妻代夫上前線,大敗敵國的梁夫人,另一人是五十年前首輔聶世琮的夫人,聶夫人有生之年在大齊建立了幾十間善堂,救助了無數被遺棄的孤女,被當時的趙太後封為安國夫人。
沈芷是第三位安國夫人。
王禦史:“……”
王禦史的臉色難看極了,一陣青,一陣白。
他彈劾沈芷不守婦德、輕浮無狀,可新帝卻當衆給沈芷封了安國夫人,這未免也太專橫了吧。
王禦史感覺到周圍衆人嘲諷的目光就像是一根根針似的紮在他身上。
“皇上……”
王禦史還想再說,顧玦卻不耐煩聽,直接質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朝廷法令無理?
”
王禦史也知道新帝不悅,但已經是騎虎難下,隻能硬着頭皮說道:“寡婦改嫁本就是不貞。
”
“那大齊損耗的壯丁怎麼辦?
”顧玦緊接着問道。
王禦史一本正經地答道:“皇上,臣可以鼓勵每家每戶多生子嗣,适當減免賦稅;令适齡女子必須出嫁,否則或罰銀或由朝廷安排婚配。
”
王禦史是真的這麼認為,缺人口那就鼓勵多生多育,鼓勵早婚早育,何必鼓勵寡婦改嫁,這不是敗壞風氣嗎?
!
其他人全都默然,靜靜地看着這場君臣對決。
顧玦修長的手指又在扶手上叩動了兩下,沒贊同,也沒反對,隻是再問道:“那一戶要生多少呢?
”
王禦史沉吟了一下,想到普通百姓家多是有五六個孩子,于是就道:“七個以上為好。
”
時人本就相信多子多福,不敢多生一般都是怕養不起,隻要朝廷給百姓免稅,宣揚多生多育好,再過五年,大齊的人口就算不能回到五年前的高峰,也會大有增益。
王禦史已經琢磨起等下朝後是不是重新拟個折子,細舉這道法令的條款。
下一刻,就見顧玦颔首道:“行。
”
王禦史心中一喜,努力壓抑着快要翹起的嘴角,以為新帝被自己的勸谏說服了,覺得自己提了一條于國于民有有益的谏言。
他正要謝恩,就聽顧玦淡淡地又道:“王愛卿家有幾個兒女?
”
王禦史:“……”
王禦史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但顧玦也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笑眯眯地說道:“那王愛卿就先回去生孩子吧,禦史是官,自當為百姓以身作則,百姓要生七個,你至少得多一倍,等生完十四個再說吧。
”
“差事暫且不必領了,免得擾了你生孩子。
”
顧玦說着驚世駭俗之語,神情與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的,意思很明确了,等于是撸了王禦史的官職,讓他在生足十四個孩子前别來上班了。
王禦史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點沒狠掐了大腿一把,看看他是不是在做夢。
“……”
“……”
“……”
金銮殿上再次靜了一靜。
滿朝文武看着王禦使的神情都十分古怪。
他們雖然不知道王禦使家中到底有幾個兒女,但是禦史多是清官直臣,也不會蓄養太多姬妾,印象中王禦史家辦親事是十年前的事,當時好像是王禦史的三子娶妻。
王禦使都五十來歲的人了,瞧着弱不禁風的,這個年紀要是真有了孩子,都得被人說一句“老來生子”。
且不論他這個年紀到底還能不能生,要生足十四個,怕是王禦史人都得沒了。
想到這裡,衆人看着王禦史的眼神變得更複雜了,同情、唏噓、感慨,皆而有之,覺得這人行事實在不夠圓滑。
皇後之母改嫁,就是王禦史覺得不妥,也完全可以私下上奏新帝,先試探一下新帝的意思,沒必要擺在金銮殿上當衆說。
不少朝臣暗暗地交換着眼神,心裡也有數了。
看來新帝對裴霖晔與沈芷的這門婚事看好的,男方是錦衣衛指揮使,是顧玦的心腹,女方是皇後的親母,怕是顧玦也樂意讓裴霖晔變成“自己人”。
幾位内閣的閣老們想得更多,尤其是戶部尚書許佥。
大齊這幾年因為各種戰亂人口銳減,一年比一年下降,許佥是最清楚的,也曾與先帝提過,但先帝覺得減少的人口基本上是在北地、西北與東北,不以為意,反而強調京城與冀州的人口有增長。
許佥私下裡與張首輔、楊玄善等也讨論過這個問題,因為大齊不少地方的風俗實在是太過迂腐,明明人口銳減,卻還一味要求那些因為戰亂喪夫的婦人一定要守貞,甚至還有年輕的女子未過門就守望門寡的,就是堅持不許婦人改嫁。
朝廷中曾屢屢發下鼓勵寡婦改嫁的政令,但總有一些像王禦使這樣的老古闆,跳出來說什麼從一而終啊、夫死從子等等,好像婦女改嫁就是在掘他們的祖墳一樣。
所以,這些政令推行得并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