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葉放下茶器,心神凝重的說道:“王兄也不必自責。
到了今日,全賴當年亂周之禍。
隻可惜,家父被剝奪軍權,那時候已經是徒有虛名,有心無力啊。
”
“沒錯,家父也是如此。
到如今也隻有齊王殿下您,仍然軍權在握。
”散令升附和道。
齊王看向一直沉默的魏康,問道:“世叔,你有什麼看法?
”
老魏康坐下,調整了一個舒适的坐姿,方才說道:“何為國公?
天下棟梁也。
既為棟梁,卻不能輔國,是最大的悲哀。
家父當年,跟你們的爺爺一起輔佐大周,鞠躬盡瘁。
以至于承襲國公,老夫卻是日夜肅懼,坐享其成,以緻于輝煌大周,落入鼠輩之手。
痛哉,哀哉。
”
南宮葉,散令升,包括魏康,他們說的亂周之禍,并非申侯部落謀權篡位之禍,殺周攜王,扶正周平王之禍。
也非如今的威後,估勢弄權、垂簾聽政之禍。
而是二十年前的禅讓之禍。
大周鼻祖文王姬昌,在四子姬公旦跟次子姬發中,選擇了姬發繼承王位。
此舉讓姬公旦的黨羽頗有微詞,可是姬公旦秉性純良,與人為善,一心鑽研周易,解夢之術,并創出《周公解夢》的術學巨著。
除此之外,姬公旦一心為公,盡心盡責的輔佐武王。
為後世大周的強盛奠定了良好的政治基礎,這便是後人交口稱贊的: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然而,周公如此,但他的後人卻不這麼想。
他們認為自己作為周公之後,才是大周的真命天主。
這個念頭,随着時間的推延,在周公後裔們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并且露出鋒芒。
大周鼎盛不到三百兩年,武王一脈世襲傳承。
直到武王嫡脈周宣王時期,王族内部的矛盾徹底被激發,并且上演了一幕禍起蕭牆,同室操戈的宮廷慘禍。
宣王當政晚期,大權旁落。
姬公旦的嫡脈姬宮涅舉兵逼宮,宣稱姬公旦的後人才是大周的主人。
姬宮涅弑君,奪位,為周幽王!
當時宣王嫡子,魯王得知父親被殺。
便在泰山北境起兵,怎奈宮廷黑暗,文武百官早已死心塌地的為幽王服務。
導緻魯王兵敗。
家眷被虜。
此後,周幽王為了鞏固帝制,将天下兵馬分給五大諸侯。
世襲國公的平西王、江夏王,以及魏國公的權力被剝奪。
他們隻有封号,沒有實權,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虛銜,開國公爵的輝煌曆史也風光不在。
到了最後,周幽王寵幸奸佞,廢除王後,并立褒姒為後。
烽火戲諸侯鬧得天下大亂,五路諸侯王離心離德。
随後,周幽王駕崩,才出現周攜王跟周平王之間的戰争,前後不過兩年。
周平王得到泰嶽豪門申氏部族的支持,為了一舉消滅周攜王,申侯聯合五大諸侯讨伐,功成之後許諾諸侯列土封疆。
天下兵鋒直指周攜王,後者落敗。
周平王登帝,也就是如今的局面,之前的五諸侯,已成了五大帝國。
近兩年發生的事,威後自然知之不細。
以至于很少有人會記得,在二十多年前,大周發生的驚世亂局了。
這也正是申國舅跟她提起時,她不知情的原因。
在她心中,所謂的前朝,就僅僅是周攜王時期的餘罪。
其實,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經過一個改朝換代後,知情的人被屢加迫害,死的死,暴斃的暴斃,已經寥寥無幾。
若不是三公有武王遺诏、并且世襲罔替,有着莫大影響力的話,恐怕也會帶着這個秘密進入墓穴。
這些都是王朝更替的大背景,若是幽王仁義,為道德君王,便且罷了。
怎奈,幽王暴虐,親小人遠賢達。
跟同為帝胄的魯王姬括相比,幽王無法望其項背。
大周的衰敗,起于幽王篡位。
如今的威後專權,不過是時代的必然産物罷了。
齊王府的四人,都是國公之後。
如此秘聞,時代口口嫡傳,他們豈能不知?
眼看大周敗落,被五大帝國逐漸蠶食,又怎不心寒?
他們相信,倘若當年再給一次機會的話,他們的先祖一定會不遺餘力的舉兵支持魯王,扶武王正統,登位及帝。
可是,時光荏苒,沒有如果。
也回不到過去。
以至于如今回想,也隻能抱膝長歎。
但是,齊王元湛接下來的話,卻給了他們一線希望。
“小王爺出現了,按照祖制,如果魯王有後,應當世襲之。
對于我們來說,也是時候繼承祖上的衣缽,傳遞祖上的蔭庇了。
”
齊王此言一出,三人無不露出震撼之情。
異口同聲道:“那麼,魯王現在何處?
”
齊王說道:“很不幸。
他被骁騎營給抓到後宮鐵堡了。
”
“啊?
這……這又是什麼情況?
”南宮葉驚道。
齊王腳步遲緩的在堂中來回踱步,他的眼神冷冷的盯着南宮葉,怅然若失的說道:“後宮是威後的地盤,她那麼做,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
南宮葉神色一凜,道:“莫非她們已經提前知道了魯王的身份?
”
“難道還有别的說法嗎?
”齊王目光直視。
魏康拍案道:“真是膽大包天,她有什麼資格,控制武王後裔?
她是要忤逆宗周祖制嗎?
”
齊王躬身道:“世叔勿要動怒,小王這次請你們來,就是商讨對策,救出魯王。
現在雖然人在威後手中,但骁騎營是刻意隐藏事情真相的,若不是我們知根知底的這些人,還保不齊就被他們蒙混過去了。
”
“你是怎麼知道的?
”散令升問道。
“是她告訴我的。
文院有人傳訊,她就讓我代勞了。
姬長空進入鐵堡,已經整整一天了。
”
“又是希淩雪,你好歹堂堂齊王,怎麼給人家當馬前卒?
”散令升察覺有些失言,急忙改口道:“罷了,反正都是為了武王後裔。
那這件事情,你是怎麼打算的?
”
齊王觸了觸臉頰,說道:“我是這麼想的,按照我的估計,威後現在也沒有确定姬長空的身份。
不然的話,她豈能不派人來我們這裡探探口風?
”
魏康點頭道:“嗯,此言有理。
她要發現魯王有後,必然會來試探老夫的。
可是,卻沒有。
”
散令升突然道:“那,如此一來。
威後是把小王爺當成光祿侯的人了?
”
齊王怔了怔,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
所以,我們也要探清虛實。
料敵于先,而後動。
”
“願聞其詳。
”
“嗯,如果威後認為姬長空是光祿侯安排到宗周的人,那麼她會作何感想?
”
南宮葉道:“你就少賣關子了。
趕緊說,救人要緊啊。
”
齊王眜了一眼,繼續道:“我想,威後一定不會輕而易舉的放人了。
”
魏康老氣橫秋的說道:“那我們就要讓魯王名正言順的歸來,最好聲勢越大越好,到時候,威後也隻能放人,畢竟當今皇上可是下了赦免诏的,就連跟周攜王有波及的王族都可以逍遙在外,她總不至于對一個落寞的魯王嫡子下狠手吧?
”
齊王笑道:“世叔果然老辣,如此見解,直抒我心。
這也正是我要說的,倘若威後動手,那依附于她的常勝侯跟關内侯會作何感想?
不要忘了,他們可是攜王餘孽。
還有光祿侯上官羽,恐怕最坐立不安的就是他了吧?
”
南宮葉道:“沒錯,的确如此。
明日早朝,我便公諸于衆。
”
魏康擺手道:“不可,此事得計劃周詳。
”說着他看向齊王,問道:“元湛,你說你有辦法,就直說吧。
”
齊王隻道一個字:“谏!
”
南宮葉不屑道:“去,說了半天,跟本王說的不一樣嗎?
”
齊王道:“不,我們要盡可能的保護小王爺的身份,能拖多久便多久。
如果實在不行,再公諸于衆。
”
他說的自相矛盾,可是,這四個人都知道,威後跟申侯就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笑臉卻能殺人的矛盾體。
當今大周政局,威後一家獨大,重壓之下無完卵。
很難想象她動怒,會做出什麼樣出格的事情來。
齊王拱手道:“事成與否,就全看三位了。
”
三人對視一眼,魏康欲言又止。
齊王道:“世叔,莫非有說顧慮?
”
“顧慮倒是沒有。
隻是,不說出他的身份,還要保全他性命,這可就難辦了。
如果威後認定,他跟光祿侯有關,我們豈不是害了他?
”
“是啊。
你這法子,跟沒想一個樣。
”散令升郁悶的說道。
齊王面露尴尬,一臉冤屈的說道:“我又不是謀事,要我上陣殺敵,那倒是沒得推遲。
讓我想辦法,我可不在行。
我回來的路上就想出這麼個法子。
”
散令升道:“狗屁法子。
你也不用想了,要我說,最麻煩的事情,就要用最簡單的辦法。
”
“嗯,我同意。
快刀斬亂麻。
”
齊王悶悶不樂的問道:“那……我們簡單粗暴點?
”
三人齊道:“對,簡單點。
”
“那行,那明天早朝就交給你們了。
”
南宮葉登時黑臉,道:“嘿,我說王兄,你這樣做可就不厚道了啊。
大周正統,對我們世代有恩,宣王之後,本就應該魯王繼位,可魯王殁了。
他的兒子應當承繼大統。
即便不用你說,本王知道有這樣的事情,也會挺身而出。
我相信世叔跟平西王也跟我一樣的想法。
可是,關鍵時候,你卻獨善其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