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日日往正府來,老太君原本嫌二房隻娶正妻,不納小妾,導緻正妻專寵,子嗣不多,所以對朱氏總有這樣那樣的意見。
朱氏的父親隻是個從六品知縣,家世遠遠比不過大房的常氏,若不是二兒杜羲定要娶她,老太君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好在朱氏雖然出身尋常,性格外柔内剛,側府一應事宜處理得跟大房一樣不相上下,再加上并沒有恃寵而驕,還為二房生下一雙兒女,總而言之有功無過,老太君也漸漸接納了她。
再怎麼說,也是明媒正娶迎進門的嫡妻,隻要家宅安甯,便是大功了。
杜月鏡常在老太君膝下承歡,性格爽朗活潑,大膽無羁,老太君素來喜歡她。
她總是趁老太君高興,為母親多說好話,老太君慢慢眼睛裡就有了朱氏。
常氏這麼多年與朱氏和平相處,全是因為朱氏呆在側府安安靜靜,誰料到她被杜月芷治好了舊症,耳朵進了邪風,居然妄圖插手正府的事,少不得明裡暗裡壓制。
朱氏卻展露一雙鐵皿手腕,先是把成英整的要死不活,剝離出大房,打發成了一個下等的灑掃丫鬟,又查出好幾處常氏克扣月錢,中飽私囊的龌龊事。
這還是先前老太君檢查杜月芷學字,順手拿過常氏放在身邊的賬本,指着上面的字考杜月芷,杜月芷把那賬本看了十之一二,記在腦中,私下告訴朱氏的。
常氏怎會料到杜月芷記了下來,原本以為她從鄉下來,大字不識一個,卻沒想過,這個庶女原來是個精通字詞,還會寫鄭勉體的才女。
杜月芷刻意隐瞞自己識字這件事,一是為了進學,而是為了遮掩自己重生的事實,畢竟鄉下那麼窮,她識字确實令人生疑。
杜月芷不僅認出那些店鋪的名字,還知道那些店鋪全是常氏的私店,老太君不知道,所以沒認出,隻當是合作已久的店鋪。
現在經過朱氏之口暴露出來,老太君猛然發現,大房掌握了整個杜府的命脈,堪稱隻手遮天。
原本以為大房是殚精竭慮為杜府,就算開了店鋪也是為了增收,但沒想到,常氏借着銀錢的便利,低價買入,高價賣出,還賣給了自己人,這杜府在她眼裡成了斂财的冤大頭。
老太君很失望,半個月沒叫常氏伺候,還收了常氏主母的對牌。
常氏近不了身,朱氏便日日天不亮從側府過來,伺候老太君。
久了,老太君想到制衡這個道理,便有意把對牌給朱氏,讓她管管正府。
朱氏前來看杜月芷時,提起這件事,杜月芷想了想,道:“二叔母且先不必應了,若一說便應,叫人生疑,還吃力不讨好。
”
“你是讓我以退為進?
”
杜月芷微微一笑:“正是。
二叔母如今成了紅人,好東西該待價而沽。
”
朱氏受了杜月芷這一點撥,待老太君再提起時,狀似為難:“老太君這是怎麼說。
我那側府雖小,每日卻也要費許多心思去打理,這邊還是大夫人管着,我若接了這對牌,豈不是越權,大逆不道,叫大夫人怎麼想?
”
老太君原本以為朱氏會一口答應,沒想到她會拒絕,許是無欲無求,心裡倒更想讓她管了。
“大夫人心思不正,我已命她反省。
本來也知道你側府事多,我也不想勞累你,但近日我身體不好,這些瑣事管理起來,頗多不便,所以就想到了你。
你治府有方,左右又有那些管事媳婦幫忙,分出一些心思便成了。
”
朱氏還是拒絕。
老太君轉身對杜月鏡道:“鏡丫頭,你也幫我勸勸二夫人。
”
杜月鏡和杜月芷正在吃牛奶,唇邊沾了一圈白乎乎的牛奶,道:“老太君,你都說不動母親,我更說不動了。
母親她素日喜歡以德服人,以理治府,這正府給母親管,隻怕管壞了。
”
最後一句話恰好更加說動了老太君的心,她竟沒有想過自己這個二媳婦這麼好,更是想要她正一正府裡的風氣。
杜月芷勸了幾句,杜月鏡推脫不過,便賴到朱氏懷裡:“母親,你就答應了老太君吧,不過就是多費些心思,你再不答應,老太君要吃了我呢!
”
杜月鏡一說完,都笑了起來,老太君笑得眼中冒淚花:“這鏡丫頭,偏愛說些傻話。
”
氣氛活躍起來,時機正好,朱氏就應了下來:“既是這樣,我就幫大夫人管兩天,回頭還是要把對牌交與大夫人的。
”
語畢,諸位姨娘祝賀,管事媳婦也前來見過朱氏,朱氏上任,因每日還要坐馬車過來,行卧不便,老太君便撥了一處院子給她,日日去辦事廳應卯。
杜月芷回到房内,隻見房内多了幾匹布,幾大盒糕點,還有紅布包着的二十兩銀子。
“是二夫人遣人送來的。
”
杜月芷摸着那精緻的銀子,道:“你們這幾日不總在為月錢不夠用發愁麼,現在可有了,拿幾兩,叫外頭的小厮買些好吃的,大家打打牙祭。
”
大小丫鬟都高興壞了,收了東西,抱琴拿了銀子去角門,吩咐了小厮。
晚上查房過後,都坐在院内,有吃有喝,皆鬧了個通宵。
幸好這裡偏僻,也無人聽見。
杜月芷平時待丫鬟們很嚴苛,但隻是在有外人時嚴苛,私下裡,她還是很愛惜這些伺候自己的丫鬟的。
現在她最短缺的還是銀子,沒有銀子,什麼都做不了。
朱氏上任,最大的好處,就是月錢不會被克扣,不會被延期。
杜月芷叫抱琴把所有的銀子拿出來數了數,總共也隻有不到五十兩剩餘,杜月芷要辦一件大件,商量着分出十兩做家用,抱琴一看,叫道:“姑娘,這麼一點不夠的。
光是胭脂水粉都要一大半,更别說果子糕點,還有針線上的花銷……”
“針線的活計,我們自己做。
”杜月芷也知道困難,又撥出五兩:“這個月再過得緊一些,下個月就有錢了。
”
抱琴隻好同意,又問:“姑娘拿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
杜月芷收起銀子,道:“我想買白狸絹。
”
白狸絹是很少見的絲絹,玉吐蠶絲是江南名産,經過織娘的精心加工,每年才産出千百來匹,價格非一般人能承擔。
杜月芷躺在床上,心中盤算了一下,要買像樣點的白狸絹,這點錢不夠,至少要一百兩。
怎麼才能湊出一百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