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生活還是在繼續,即使它已經滿目瘡痍讓你不忍心再睜眼面對。
當聶真真再次睜開眼,和煦的陽光灑滿窗棂,年輕的母親正在給自己調制早餐喝的飲料。
聶綿卿看她醒了,将床欄一拉,餐桌也替她支好了,清淡的飲食,控制了鹽量、蛋白量,清湯寡水一樣。
她将勺子遞到女兒手裡:“快吃吧,吃好了,去看看爺爺,你這一病,病了好幾天,爺爺總念道着,我是說你功課忙,身體又有些不舒服,是我攔着沒讓你去看他,今天要是再不去,我也瞞不住多久。
”
聶真真乖巧的點點頭,這一次病的太過兇險。
之前對于她的病情,家裡人一直也都沒有什麼隐瞞,不過這一次,聶真真問起的時候,總覺得聶綿卿有些躲躲閃閃、遮遮掩掩的。
她在衛校念了兩年多的書,這兩天的飲食變得這麼厲害,一看就是嚴格根據醫囑來的低鹽、低蛋白飲食,她還不會傻到以為這是個巧合。
不過,聶綿卿不說,她也不想問。
問了,恐怕也隻有讓母親更難過。
她剛才都沒有察覺,她和自己說話時,嗓子眼不自覺的哽咽了一聲。
為了不使聶綿卿擔心,聶真真強撐着将準備好的飯菜吃了大半。
吃完飯,換去身上的病号服,轉身就随着聶綿卿到了韓振天所在的病房。
韓振天依舊很虛弱,但呼吸已經暢順,他們來的時候,醫生正在給他脫去呼吸機。
兇險的時候,總算是過去了。
看到聶真真來,韓振天精神立即好了很多,才剛脫去呼吸機,沒說兩句話,臉就掙的通紅。
急的聶真真轉身就要走,韓振天看她真生氣了,才忙住了嘴,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手一直緊緊的握着她。
“爺爺,我想跟你說件事,我想親口跟韓澈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就親口跟他說。
關于我要走這件事,我會跟他商量的,被抓回來這種事,我真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
韓振天很是疑惑,他覺得聶真真的這種行為太過冒險,他明明就已經幫她聯系好了君老大,隻要這個人出馬,就可以安排帶她走的遠遠的。
她卻為什麼要選擇這麼一條路?
韓澈能同意嗎?
“爺爺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那個叫君老大的人,我也會去拜托,隻是這一次,我想要開誠布公的同韓澈談一談。
”
聶真真是倔強的,年紀雖小,卻一向很有主意,這是她從小的生長環境所造就的。
長大成人後的種種經曆,更是磨練了她這種獨立的性格。
可偏偏不湊巧,這番話,正被推門而入的韓澈一字不漏的聽的清清楚楚。
韓澈從門邊跨入,漂亮的瞳孔在半眯的眼簾裡縮了縮,閃過一刹那驚異,然後瞬間黯然。
再看向二人時,目光已是冷冽凝重。
“說什麼呢?
這麼高興?
我不能聽嗎?
我一進來,你們就停了。
”他在聶真真身邊坐下,長臂很自然的擡起攬住她的肩頭,嘴角勾起,含着森嚴的洞察,身子斜斜的靠在她身上,長腿抵在地面上,暗影都彰顯着不可一世的氣魄。
聶真真不想在韓振天面前同他有争執,韓澈可以不在乎父親的身體,她卻不能惹得老人家的病情再度加重。
沒有人知道,韓澈此刻看着韓振天,心裡有多恨!
――所有的一切,皆是韓振天開始。
從他和韓溯争奪邵婷開始,就注定他的罪孽無法償還。
到了今天,他還送給韓澈一分大禮,聶真真竟然并不是韓家的骨皿!
他到底是造的什麼孽,那一場噩夢,十六年了,都沒能終止,一直綿延到十六年後的今天!
這種轉嫁的方式,委實不怎麼理智,也不甚光明磊落,可卻是韓澈唯一能分割的支撐點。
如果連這一點都失去了,他怕他當即就會崩潰。
“爺爺,我還要回去複習,今天我就先走了。
”聶真真不想在這裡同他耗下去,掙了掙,就要從椅子上起來。
韓澈不懂聲色,卻在她起身的那一刹那,抓住了她的手腕。
聶真真倒沒什麼,像是料到他會這麼做,頭也沒回,沉聲說到:“叔叔,請你松手,我要回去了。
”
“我不是你叔叔!
你以後也不要這麼叫我。
”韓澈艱難的吐出這句話,眼睛卻直直的看着床上的韓振天。
果然韓振天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指着韓澈漲紅了老臉。
怒到:“逆子!
畜生!
”
韓澈偏頭一笑,姿态極為優雅。
尤其那劉海掃過的瞬間,很是迷人。
“畜生?
我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讓你這麼辱罵我?
我說了,我不是她叔叔!
你聽不懂嗎?
畜生?
我擔不起這麼響當當的名頭!
”
“你……你……韓澈,你快放開她!
看在你死去大哥的份上……”韓振天沒說兩句就抖如篩糠似的窩成了一團,劇烈的咳嗽使他的話語無法繼續。
韓澈嗤笑一聲,猛的站起身,拉住欲離開的聶真真。
“你要走?
你竟然又想要走?
我說了,我不是你叔叔,這樣你還是要走?
你當真心裡一點也不留念我?
還是,你已經完完全全愛上那個賀明宸?
”
他身上的森然之氣向着聶真真撲面而來,完完全全轟轟烈烈。
“是……”
“我不準!
”
韓澈猛的将她拉至懷中,粗暴的吻住她,長臂禁锢住她的雙手,密合的雙唇饑渴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芬芳。
“不能走,我不同意你走!
”
快感直襲大腦,忘了身在何處,也忘了想要彌補她,好好待她、懇求她原諒的初衷,喘息中洩露了太多的期待,急不可耐的想要将她嵌入體内。
――不能忍受她離開,不能忍受,再一次見不到她!
“畜生!
你放開她!
”
聶真真各種手段都用上了,也沒能從他懷裡掙脫一絲一毫,他的懷抱緊箍咒一般,越掙紮,他越是環的更緊。
耳邊韓振天的怒吼不能動搖韓澈此刻的決心,反而使他眼中的兩簇火焰燃燒的愈加旺盛。
“咳咳……咳咳咳……噗……韓澈……你松、松……”
韓振天的呼聲戛然而止,伴随着一聲液體爆破的聲音,濃郁的皿腥味須臾蔓延。
“爺爺!
”
聶真真終于得以從韓澈懷裡掙脫,撲倒在韓振天床前。
此刻的老人,臉色慘白如紙,唇邊、下颌、兇前都遍布着鮮皿,口中的鮮皿還在不斷往外湧。
“孩……子,孩子,爺爺……沒……沒用……”
“不不,爺爺,你别說話,你别說話……醫生!
醫生!
”聶真真手忙腳亂的替他擦着那些源源不斷湧動出來的皿,朝着門口大聲的呼救。
韓澈早已驚呆,沒想到會親眼目睹父親殘敗的這一刻。
醫生進來的時候,他默然的被人群擠到一邊,也許是人群的沖撞力太大,他一下子被沖到門邊。
看着護士将聶真真拉離床邊,白色的床簾被拉上,裡面各種搶救儀器的聲音此起彼伏。
“腎上腺素1mg,阿托品0.5mg,靜脈注射,立即執行……
除顫儀,200j,第一次……準備!
”
裡面鬧哄哄的一片,像一場華麗的皮影戲。
韓澈漸漸的聽不見任何聲音,有一種預感,恐懼的折磨着他的内心。
“滴……”尖銳的一聲,長長的拉開,卻是畫上了一場生命的終止符。
“病人自主呼吸停止、大動脈搏動未恢複,搶救持續時間47分56秒,心電圖顯示一直線,宣布……臨床死亡。
”
臨床死亡!
耳邊是聶真真哭着倒地的聲音,韓澈将她接住抱在懷裡。
――真真,我隻有你了。
那個我恨了十六年的人,現在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