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入了春,氣候也有了些暖意,但乍暖還寒,還是有些春寒料峭的感覺。
警局擁擠的辦公室裡依舊開着暖氣,人來人往的很是嘈雜,不停的有人從聶真真身邊走過但都刻意放輕了腳步。
聶真真沒坐一會兒就覺得熱了,脫了身上的大衣随手搭在長椅椅背上。
她是坐的計程車,沒想到比那些警察還快,已經坐了五分鐘,還沒看到警察帶着聶綿卿進來。
有帶着警帽的女警走過來問她要不要喝咖啡,女警手上端着一隻瓷杯,裡面冒着白色的霧氣,帶着一股咖啡豆的清香。
聶真真下意識的摸摸小腹,輕輕點點頭笑到:“謝謝你,給我一杯。
”
女警很客氣的将一次性紙杯泡了咖啡遞到她手上,那滾燙的咖啡,濃郁的顔色霧氣蒸騰在她臉上,一張臉都顯得飽滿水潤。
端起杯子一口都還沒喝,就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往這裡走來。
聶真真站起身,将紙杯放在一旁的辦公桌上往門口走去。
聶綿卿被警察簇擁着走進來,其實警察到沒有對她動粗,隻是她大概是受了驚吓,神色惶惶的,一看到聶真真就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真真!
”
聶真真穿過人群想要上前靠近她,卻被警察伸出來的手擋住了。
她秀眉一擰,臉上的表情卻極為鎮定,冷笑到:“我是她女兒,行李雖然是我母親托運的,但是東西卻是我的,請你們看清楚我的證件!
”
她的證件上明明白白的寫着配偶的名字,她在這個時候提起證件,分明就是告訴這些人,他們已經被攔下了,也不需要他們再花費政府的人力幫着某些人繼續演這出戲。
從她踏進警局開始,她就已經确定了,這件事絕對是韓澈做的。
但他到現在也沒有露面,就連李欣陽或是小四都沒有出現卻讓她有些意外。
警察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坦陳,一時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隻好賠着笑臉說:“誤會,我們也是例行公事,韓太……”說話的人猛的閉上了嘴,看着聶真真冷眼掃過來的目光,臉上的肌肉都在不自主的抽搐。
聶真真别過臉再次走向聶綿卿,這次沒有人再攔着她,她看着聶綿卿手上的手铐,想起頭一次被韓澈的人抓去,他就是用這東西鎖住的自己。
“能幫我媽松開嗎?
”她的語氣很清淡,也很恭敬,一旁的警察卻像是得到了赦令一樣,匆忙上前來賠笑打開手铐,嘴裡還念叨着抱歉,什麼接到了錯誤的線報啥的。
聶真真歪頭朝着說話的警察彎了眉眼笑說:“不會啊,您沒有弄錯,放了我母親,我留在這裡,不為難你們。
”
這下子所有的人,包括聶綿卿都傻眼了,她想剛才在她聯系不上聶真真的這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看如今的架勢當然還是跟韓澈有關。
警察挨個來道歉,全部不管用,最後小四總算是出現了,他一踏進警局的門,聶真真立即松了一口氣,往長椅上一坐,端着剛才那杯沒喝完的咖啡淺淺吸着說到:“你去告訴他,既然他這麼想讓我留下來,那我會如他所願的。
”
說完又朝着聶綿卿招了招手,聶綿卿知道她一定是同韓澈鬧别扭,不過她不是聶真真,不能理解這個時候還鬧什麼别扭,那個男人已經從丈夫變成了叔叔,怎麼鬧還有什麼意義嗎?
可她不敢當衆說出來,憋了一口氣在聶真真身邊坐下,輕聲叫她:“真真!
”她什麼也沒說,可她言語急切,暗含的意思聶真真應該是懂的。
“嗯……咖啡好香,麻煩給我母親也來一杯。
”聶真真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沒有聽到聶綿卿的話。
小四歎了一口氣,轉身到門邊去打電話,聶真真眼角餘光看到他的舉動,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笑意。
她想,他很快就會來的,不用等太久。
不過,她還是不怎麼了解韓澈,當她喝了七杯咖啡韓澈還沒來的時候,她認識到這一點。
對于韓澈,她何止不了解,她恐怕連他的全貌都沒有認清,仗着年輕氣盛就一頭栽了進去,結果呢,人完全沒當她是一回事。
想起他赤着身子将那個女人壓在身下的樣子,心口像是被抓去了一層皮毛,那種疼,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斜長的身影在地闆上越來越模糊,西天的晚霞也融入了月色中,暮色四合,警局裡的吊燈被打開了,投在地上的她的青黛色的身影又重新清晰起來。
“韓哥……”
聶真真捧着杯子的手轉了幾圈,眼中碧波無恙,鋪滿着岑寂,聶綿卿看她這樣愈發難受,走到一邊的長廊盡頭,不想面對接下來的場景。
松軟的腳步聲踩在地闆上,她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所以更加佩服這個男人,在這種時候,他的腳步還是一點都不亂,從容淡定像是赴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宴席。
警察殷勤的跟在他後面,解釋是聶真真自己不願意走,他們并沒有為難她之類的話。
見過韓澈的狠辣,聶真真不會嘲笑這些警察,韓澈的确有一怒之下将這些人大卸八塊,然後縱火燒了警局的可能。
“我來接你回家。
”韓澈直直的在聶真真腳邊蹲下,話才一出口,就看見聶真真手裡的咖啡,而在她的一旁,已經擺了五六隻空的杯子,杯沿上還沾着咖啡漬。
他的神色瞬時暗淡,眸中刺人眼膜的竟然是如皿的殺意,聶真真确定自己沒有看錯,所以才覺得很可笑。
他這麼演,到底累不累?
“聶真真,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這東西,你能喝嗎?
”韓澈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紙杯,順手一扔,咖啡播撒在潔白的地闆上,香氣四溢,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她俏麗恬靜的臉上是理所當然的表情,還有些惶恐疑惑,也許是屋子裡太暖和了,燈光照在她臉上一層淡淡的玫瑰色,熏熏漲溢,奪目誘人。
靈動的瞳仁敏捷的跳動着,睫毛間鑽出的水波像是音符,更像是問号。
“為什麼不能喝?
”她天真的樣子不像是在假裝,如果韓澈上午沒有遭到她的質問,可能還會上當,可現在,她的這問句卻讓他啞口無言、百口莫辯!
她卻繼續說到:“毒藥我都能喝了,還怕這個嗎?
我是在幫你們,也許突然一下子它就會掉下來了,省了你們多少事……”
“啪!
”
韓澈的大掌揮向聶真真,比上午打她還要讓她疼!
這也是當然,她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原本就腫了的臉頰更是慘不忍睹,嘴角也裂開一道口子,鮮皿直流。
“聶真真,這個孩子,你得給我生下來,好好給我生下來,若是孩子有半點差錯,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你聽見沒有!
”韓澈濃黑的眸中蒼莽叢生,驚訝、震怒、疼惜缭亂的交錯在一起,打了她的那隻手還舉在半空,掌心隐隐作痛。
她怎麼這麼倔強,不過是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是他做事情不小心,不該被她看見,可她就因此又是離婚,又是逃跑!
他已經在忍耐着她了,現在她居然說出這種話來!
能怪他如此失控錯手又打了她嗎?
“嗯,好,我錯了,再也不了。
”聶真真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握住韓澈的手貼在腫脹的臉頰上,他的手掌微涼,剛好能解除她的幾分痛楚,她舒适的閉上眼,乖順的輕聲哼哼。
韓澈立即放松了表情,手指在她掌心貼着她的臉頰揉捏着她的肌膚,柔聲說到:“打疼了嗎?
你好好聽話,我也不至于……”他突然低下頭,聶真真疑惑的盯着他,他卻沉默了有一會兒,什麼也沒說,擡起頭來時,她覺得他的睫毛有些濕潤。
他難過了?
她這麼配合他,他難過什麼?
怕對賀明彤不好交代?
她的身子被他打橫淩空抱起,他沉默着要抱她出去。
聶真真鈎住他的頸項,悠悠的說了一句:“你看,你要不要給我買座公寓,我給你們騰地方。
你養着我,我還是你的女人!
”她的口氣極為清淺,她自己都吓一跳,她怎麼跟他這麼像?
韓澈身子一緊,看向懷裡坦然說着這話的女孩,她竟然是在裝!
她現在柔順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是在刻意諷刺他!
她以為他在騙她,所以她就奉陪到底?
!
他是想要拿掉這個孩子,除此之外還能怎樣,這個孩子流着禁忌的皿!
這期間的煎熬,他該怎麼對她說?
她一口咬定他是為了賀明彤,他又該怎麼解釋?
如果能留住她,那麼這個孩子,她想生就生吧!
他韓澈的孩子,聶真真為他生的孩子,隻要一輩子守住那個不堪的秘密,誰會知道?
“呵呵……怎麼不說話?
演不下去了?
韓澈,我可以做你的情人,卻不能做你的妻子。
”聶真真想說,她能接受他的不專情,她愛上他的時候,他就是那樣的男人,可他受不了他口口聲聲的說着一輩子隻對她好的動人情話,卻一轉身把别的女人抱在懷裡!
虛假的溫存和真實的冷酷,有時候,前者更加讓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