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黃會首前來厲玄跟前請示的時候,厲玄才從那種入魔般的情緒中掙脫出來,轉頭看了看流光,流光微微颔首,竟是毫不猶豫的同意了薔薇的提議。
之前叫人去集中城中大夫的時候,因為衆人膽小避禍,朝雲士兵又對此地不熟,根本不知道誰是大夫,隻抓了名氣最大的幾個來,黃會首就是其中之一。
可這遠遠不夠,而且那些人心存抵觸情緒,覺得他們朝雲士兵破壞了他們的安甯生活,就是來了也未必盡心治療,可此時薔薇的幾句話,估計遠比他們費勁巴力的搜索和威逼有效。
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兩利,又何樂而不為。
至于藥物……
流光看了看死傷遍地的旭日百姓,他朝雲的大軍固然重要,可這些百姓從此以後,也都将歸屬于朝雲,總不能過分厚此薄彼,而且他若置這些百姓于不顧,必然會讓這些百姓對朝雲心存不滿,甚至激起民變。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他很小的時候就學過了,當然不會笨到為了眼前之利,而開罪于民。
總而言之,薔薇剛才說的那些話,沒有一點是對朝雲不利的,藥物之類的東西,總可以再想辦法。
因此也就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叫厲玄照做。
看着衆人各安其位,因為鼓聲而暫時停頓下來的救援工作再次有序展開,然而比起方才,卻明顯有了很大的不同,充斥着耳邊的呻吟和上上下下沮喪的面色幾乎一掃而空,每個人都面容平靜,有條不紊的做着自己應該做的工作,就連明顯缺乏的醫生都奇妙的覺得在聽過剛才那一曲之後,都覺得原本手忙腳亂,心浮氣躁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平緩下來,心中的判斷和手上的動作同時快了幾分。
流光唇邊露出滿意的微笑,看來那個女子倒當真是很介意蓮華那幾個人的性命,果然表現的很好,而且,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将目光轉向薔薇的方向,流光暗自己思忖着也許應該适當運用懷柔政策,稍稍誇獎一下薔薇,然而當他的目光接觸到薔薇身上的時候,卻猛然發現了不對勁。
薔薇對黃會首訓了話以後,就一直以同一個姿勢站在那裡,沒有特意的挺直脊背,沒有做出什麼姿态表情,就連眼神也沒有動一動,就隻是以慣常的樣子随随便便的站在哪裡,平靜的沒有仿佛剛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可是這才不對勁!
太平靜了,平靜的讓人覺得風雨欲來,暗潮洶湧。
流光猛的眯緊了眸子,仔細的打量薔薇。
以他的眼力,立刻很敏銳的發覺,薔薇雖然姿态平靜,但眼神卻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望着同一個方向,而且,毫無焦距。
似乎剛才那一曲,己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和心神,現在,就連集中目光,望向某個特定的地方都做不到。
目光順着薔薇的身體往下移,沒有了鼓聲的神奇感染,那身破碎的衣裙也沒有了方才的驚豔,淩亂的布條可笑的垂在身邊,像一個沒落世家的破落戶。
蓦的,流光的眼睛猛然睜大,定定的停在薔薇自放下鼓錘後就一直安靜的垂在身側的手上,眼神從左手移到右手,然後又再移回左手。
心中一股無名的怒氣憑空而起,快步向薔薇走去。
隻見薔薇兩邊身側的地上斑斑點點,腥紅一片,而半空中,仍不斷的有殷紅的皿珠從薔薇十指指尖滴下,落在地上,然後摔的粉身碎骨。
昨日挖掘沙土時本就己經磨破的雙手,經不住鼓錘帶來的強大的反作用力,再次全數繃裂。
走到薔薇身側一把抓住薔薇的手腕,流光隻覺得那鮮紅的皿色分外的刺目,壓抑着兇中股說不出的煩躁,流光聲音中帶着種懊惱與憤怒夾雜的語氣,厲聲問道:“受傷了為什麼不說?
”
懊惱,是懊惱自己心中突然湧上的關心與心疼,憤怒,則是明知她不值,明知不該有這樣的情緒,卻抑制不住這種情緒的産生。
被耳邊的聲音拉回神智,薔薇輕輕的轉動眼珠,在看到流光的一瞬間,一直空洞的張開卻沒有任何焦距的眼睛忽然輕輕的眨了一眨,然後身體一軟,栽倒在流光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