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如潮水拍擊岸崖,一波一波的沖刷着薔薇的神經,薔薇額上的汗水早己濕了一層又一層,牙齒死死的咬着嘴裡的布巾,手指幾乎将身下的床單抓破。
身體痙攣,仿佛連細胞深處的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榨幹,而耳邊接生嬷嬷卻仍在大聲的喊着:郡主,您用力,再用力……
疼痛的間歇之中,薔薇用力的呼吸了幾口,艱難的積蓄着體力,聽到接生嬷的話,卻幾乎想要苦笑:還要……怎麼用力?
己經記不清這是疼痛第幾次來襲,每一次每一次,快到巅峰的時候,疼痛就會突然退去,帶給她片刻的舒緩,然而緊接着之後,又是更巨大的疼痛。
無休無止,仿佛根本沒有止境。
她己經連頭發絲的力氣都用盡了,還要怎麼用力?
間歇一次比一次短暫,她甚至剛剛轉了幾個念頭,腹部熟悉的緊張感就再次來襲。
腳趾下意識的繃緊,幾乎帶了恐懼的念頭,準備迎接下一次撕裂的疼痛。
口中的布巾猛的咬緊,身體也在瞬間僵硬。
這一次,疼痛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勢洶洶,薔薇的上身猛的躬起,又重重的彈回床上,耳邊傳來接生嬷嬷大聲的喊叫:快了,馬上就快了,郡主您再用一點力!
手指徹底的摳進了被單之中,疼到渾身虛軟,幾乎想要就這麼放棄。
可是神智之中僅存的一絲意識卻死死的阻住了她這個念頭:不能放棄,絕對不能放棄!
這是她和流光的第一個孩子!
她無論如何,也要平安把他生下來。
劇烈的疼痛幾乎連意識都要撕扯碎,腦海中混沌一片,薔薇皺起了眉頭,有些咬牙切齒的想:為什麼每次和流光在一起,帶給她的都是疼呢?
那個混蛋,難道是刺猬組合起來的不成?
如果有下輩子,一定要他來做女人,也嘗一下生孩子的滋味不可!
疼痛猛然高漲,薔薇身體劇烈的彈起,頭部也開始拼命的甩動,她熬不過去了,真的熬不過去了……
怎麼會……這麼疼……
腦海中一片空洞,白光處處,仿佛什麼也不剩下,可是突然之間,過往的許多畫面在瞬間閃爍而過,流光俊美的容顔,帶笑的眉眼,孩子氣的執擰……
他說:我絕不放過你……
他說:你這輩子,隻能呆在我身邊……
他說:我想就這樣為你梳頭畫眉,一輩子……
他在神樹之下用梵音喃喃吟唱,狡猾的定下她的來世……
一幕一幕,喜悅,甜蜜,悲涼,傷害……
白駒過隙,一眼萬年!
蓦的,所有的畫面都停留在一個鏡頭上,那是許多許多年前的桃花林,一個小小的男孩用還不寬厚的兇膛用力的擁抱着她,承諾一般的對她說道: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心在瞬間安定下來……
流光會保護自己,從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己經如此執着的相信着。
她一定會沒事的,她一定可以熬過這樣的疼痛……
因為,流光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他的骨皿,和她的骨皿,如今,正以最緊密的姿态融合在一起。
流光,一定會保護她!
口中的布巾因為薔薇劇烈的掙紮而掉出了口中,薔薇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猛的嘶喊出口:流光……!
!
與此同時,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之聲與跳躍而出的陽光同一時間,犀利的劃破天空,宣告了黎明的結束,新一天的誕生!
遠在數裡之外的流光不知道為什麼,身子陡然一震,不可置信的向着扶桑城的方向奔跑了幾步,然後猛的停下。
心如擂鼓,拼命的撞擊着兇膛。
他聽到薔薇在叫他,真的聽到薔薇在叫他!
猛的轉回頭,一手抓住了君落羽的衣領,力道足有千斤,幾乎将君落羽提了起來,眼角肌肉不住跳動,幾乎要爆裂出來,幾乎語無倫次的說道:“薔薇會沒事的對不對?
她和孩子,我們的孩子,都會沒事的對不對?
”
他根本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尋求一種保障。
君落羽的醫術,天下無雙,隻有從他的口中聽到薔薇不會有事,他的心才能勉強放下一點點。
君落羽被流光突如其來的動作弄的一愣,然後就看到這個冷靜的幾乎不像人的師弟,罕見的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慌,甚至……害怕!
君落羽猛的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會在流光的身上,看到害怕這種情緒。
他一直以為,這小子就是魔神,隻有人家怕他的份,絕對不會有讓他害怕的事情出現。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眼睛裡,卻是明明白白的懼意,那是一種生怕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消失,再也看不見的深切無奈。
這個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之後,卻又失去。
就像同樣是瞎子,先天失明和後天失明,哪一種更能讓人絕望?
“君……”一個字出口,像是突然覺得不對,改了口又叫道:“師兄,你告訴我,薔薇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
君落羽看到流光方才的樣子,本來還生出了幾分隐隐的同情之心,覺得流光用情之深,也算得上是感天動地,上天要是不給他們好果報,真是瞎了眼。
可是聽到流光這聲稱呼之後,臉立刻就黑了下來,這個小子隻有在事關薔薇的事情時,才會開口叫他一聲師兄,平時要麼不叫,要麼就是君公子,生份的不得了。
想不到居然連這種時候都改不掉這種惡習!
不過看他現在這種樣子,倒是也不好意思太打擊他,臉色一沉,沒什麼好氣的說道:“放心吧,我早就用藥物調理了薔薇的體質,你那寶貝孩子着胎又穩的不能再穩,隻要楚煜找來的不是超級庸醫,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
流光聽到君落羽的保證,情緒終于平穩下來一些,旭日躍升,天光大亮,轉頭再看向扶桑城的方向,流光心裡不知怎麼突然流轉出一種萦萦的感動之意,仿佛這個天地之間,有什麼與他皿脈相連,同生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