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世間許多我們視為惡,視為不祥的東西,到底是它們真的養不熟,還是我這們這些馴養的人,沒有付出足夠的耐心和誠意?
”
“這隻小豹還如此年幼,甚至根本不懂得分辨是非,剛才明明是我殺了它的母親,可是隻要我現在真心的對它好,它就會如此依賴,好像把我視為母親一般。
”
“動物是如此,那麼人呢?
”
薔薇這些話并不是連貫說出,而是說一點,想一下,似乎自己也沒有想好該怎麼說。
可即使薔薇說的不連貫,陸霖修也仍然覺得沒有絲毫他可以插得上嘴的地方,他隐約中總覺得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呼之欲出,可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薔薇一邊說一邊思索,亦同樣有這樣的感覺,就連手中一直有節奏的撫摸都停了下來。
氣氛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沉默。
懷中的小豹忽然發出了一種呼噜噜的聲音,似是對薔薇停止對它的撫摸非常不滿,用力的在她懷裡拱了拱。
薔薇的思維被猛的中斷,同時卻又心中一亮。
擡頭望向陸霖修,再次開口問道:“陸将軍,靖王想要打下天下,那麼他想要的天下,是個什麼樣的天下?
”
陸霖修張口剛要回答,薔薇卻先他一步問道:“是以武力折服,卻讓民心怨憤的天下,還是以道德教化,天下大治的天下?
”
“王妃,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陸霖修總算逮着一個他能說的出話的機會:“靖王老早就說過,他負責幫皇下打下天下,至于要怎麼治,那是皇上的事情!
”
“是這樣麼?
”薔薇挑挑眉,這個動作似乎是學自流光,相處的久了,連這種小習慣也會學會。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靖王如今一力以武力降服,天下臣民懾于靖王威武,必然不敢反抗,然而心中卻會生出怨恨,這種怨恨猶如一簇小小的火苗,一個兩個人的火苗也許算不了什麼,但若是一百個兩百個,一萬個兩萬個呢?
這些火苗聚在一起,該會燒起多麼大的通天烈焰?
”
“靖王就是想要打下這樣的江山,然後把雲皇放在烈焰上燒灼麼?
”
薔薇的話說的陸霖修心中一凜,他向來隻管打仗,什麼樣的方式能夠達成最大的戰果,就用什麼樣的方式打,但是更長遠的東西,卻從來沒有想過,如今聽薔薇用這種通俗易懂的比喻一說,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
“陸将軍攻打通天河,盡殲夫餘兩萬精壯男子,幾乎一個不剩,這些人中,真的沒有棄械投降,或者喪失戰力的?
真的沒有人苦苦求饒,請将軍饒他們一條性命的?
”
“天下之人,有誰願意去打仗,有誰願意抛下妻兒老小背井離鄉?
又有誰不想男耕女織,天倫共享?
陸将軍一場殺戮,表面上肅清了通天灑守軍,實際上,卻是為通天河埋下了更大的隐憂。
那些守軍誰沒有父母妻兒,親戚朋友,難道他們會忘記仇恨,甘心在朝雲治下苟延殘喘?
”
“若我所料不錯,未來二十年間,朝雲若有動亂,必出自夫餘!
”
陸霖修身子驟然重重向後一靠,撞在身後的樹上,隻覺嘴唇幹澀,心下惴惴,他帶兵甚早,但大多都是處理一些邊境上與其他小部落的沖突,向來信奉強勢壓制,殺到他們沒有力量犯邊為止。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小部落竟好像殺不完似的,越殺越勇,拼命的侵犯他所駐守的那一段邊境,他曾數次在對方軍隊裡見到娃娃兵,最多不過十三四歲,初時還覺得人家實力大損,連孩子都要上陣,可此時聽薔薇一說,才猛然驚覺,那些孩子應該是自己自願上陣,隻因為自己的殺戮己經在他們的心中,深深種下仇恨的種子。
舔舔幹澀的嘴唇,陸霖修嘶啞的說道:“王妃究竟想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