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門一鎖,葉佳楠就一躍蹦向沙發,将自己的失而複得的手機拿出來檢查了一遍,然後開始上網。
她們那個尼羅河四姐妹的微信群裡,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一根神木(葉佳楠):你們去博物館了?
葉佳楠将信息發出去等了好幾分鐘,結果一個搭理她的也沒有。
她在自己卧室裡将浴室和衣帽間都轉了一遍,然後将行崇甯留下的錢和卡都帶在身上才出門。
她先下樓去酒店門口的沙灘。
此刻正值埃及的初春,亞曆山大比開羅要冷一些,地中海的風浪有些大遊泳的人少,但是海灘上日光浴的多,好些白人俏妞穿着比基尼在秀大腿和兇脯肉。
葉佳楠沒有過多滞留,在濱海大道上攔了一個車去聞名世界的亞曆山大圖書館。
這是她第一次到亞曆山大,路上有些堵,但是十分幹淨。
車一路都在海邊開着,似乎出租車每駛過一米都是地中海的蔚藍。
圖書館門口有一座亞曆山大大帝的雕像。
說實話,買票進入圖書館以後,葉佳楠被小小地震撼了一把,沒想到這麼經濟落後的國家居然能擁有如此現代化又規模宏大的巨型圖書館,竟然給人一種聖潔的感覺。
她随手翻了好幾本都是清一色的阿拉伯文,其他語言的也不知道怎麼找,她怕天色太晚,不敢耽誤,走馬觀花了一遍,出門遇見幾個中學生模樣的姑娘抱着手裡的書,在旁邊看着葉佳楠,一副想上前,又不敢行動的樣子。
葉佳楠納悶地回看她們。
整個圖書館外面隻有她一個黃皮黑眼的東方人,所以十分紮眼。
大概是葉佳楠的回視讓她們鼓起了勇氣,一個膽子大一點的小妹妹紅着臉上前來,捏着手機,問葉佳楠可不可以和她照相。
之前葉佳楠就聽人說亞曆山大的人特别喜歡找外國人合影,沒想到是真的。
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一同意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圖書館門口的姑娘們竟然全部都湊了過來,挨着挨着跟她合影。
一時間,她居然生出一種圖蘭朵公主來巡街的感覺。
結果姑娘們剛被搞定了,又來了一個小夥子。
葉佳楠想起吉薩夜市上的前車之鑒,連忙搖頭,跑到大路上攔下一輛出租車回酒店。
她在酒店附近找了個餐廳點了幾樣東西,等餐的時候又打開手機。
尼羅河三姐妹已經從博物館回到了酒店,在群裡給她發信息。
葉優桢:我們剛到酒店。
佳佳姐,你在幹嘛?
葉佳楠:我剛才去了亞曆山大圖書館,你們猜我遇見了什麼?
何茉莉:什麼?
葉佳楠:整個圖書館的人都來找我合影。
葉優桢發了一連串流汗的表情。
何茉莉:為什麼?
你幹什麼了?
葉佳楠:大概發現我長得美吧。
葉優桢:我要吐了。
這時,一直在一旁沒出現的朱小藍發一句:也許人家回去上網發一個――今天遇見了一個好醜的中國姑娘,圍觀了很久,不要着急,有圖為證。
葉佳楠一邊吃飯,一邊玩手機,看見朱小藍的話差點笑噴了。
後來,群裡又沉寂了幾分鐘沒動靜。
葉佳楠:怎麼,都被我吓走了?
葉優桢:沒,剛才我在教訓小藍姐。
咱倆一個基因啊,她說你醜,也就是間接說我醜,所以我替你扁了她一頓。
葉佳楠:優優,果然是親的。
何茉莉倒是關心别的話題,幹脆拿起話筒發語音問:“你那邊怎麼樣?
不會全城隻有一家酒店,而且酒店隻剩一張床了,然後不得不同床共枕吧?
”
葉佳楠也開了語音:“茉莉,你被武俠片洗腦了吧。
”
“那到底怎麼樣?
”葉優桢也湊到何茉莉的話筒前問。
葉佳楠:你們想多了,我們住的兩個房間。
朱小藍:沒勁。
這麼好看的男人,能睡一晚都等于中了彩票了。
何茉莉:彩票也沒他值錢,好不好?
朱小藍:什麼情況?
?
葉優桢開了個私聊窗口,問道:對了,姐,你的手機拿回來了?
葉佳楠:是啊,你反射弧好長。
葉優桢:你沒有故意把你的比基尼視頻放給他看,讓他流一灘鼻皿?
葉佳楠:滾。
葉佳楠一邊開心地用手機和三個人聊着天,一邊吃着飯。
可是飯菜就沒那麼讓人開心了,阿拉伯人的傳統,隻要是帶甜味的東西,都會甜得令人發指。
她想起行崇甯居然上次還在MenaHouse吃甜品,可見是真心喜歡甜食。
飯後,葉佳楠沒有過多地在街上流連,聽話地在日落前回到酒店。
因為心情十分好,等電梯的時候,葉佳楠取下頭上的皮筋,将頭發拆開。
她頭發十分長,發尾已經到了臀部,漆黑又濃密。
很小的時候,那時還跟着親生母親和父親,沒人有閑心跟她打理外表,甚至還長過虱子,所以不但沒有留長發還剃過光頭。
後來到了養母林曼儀那裡,林曼儀特别喜歡打扮女兒,将她一頭狗啃似的頭發養得十分好。
青春叛逆期的時候,假期裡被發型師忽悠染成灰藍色,結果林曼儀氣得第二天就帶她去剪了個闆寸,從那次以後卻再也沒有留過短發。
出國留學前,林曼儀約法三章就是:一不準染發、燙發、紋身,二不準在身上别的地方亂打洞,三不準和男朋友過夜。
不準變成非主流的發型已經上升到和不能跟男朋友睡覺這樣地位的家規了。
第一個和她談戀愛的學長,據說最初就是因為喜歡她的頭發。
來了埃及以後,因為某些原因,她都是用一根皮筋将頭發紮得結結實實的,再加上沉沉的一頭長發的重量,整個頭皮都被扯痛了。
她一邊揉着頭皮,一邊用卡開了房門,發現燈亮着,行崇甯已經回來了。
他正坐在客廳外的露台上,手邊的小圓桌上,開着一瓶紅酒。
對面的地中海正值黃昏。
海平面上巨大的落日,正躲在雲層後面,将海天相接的那片天染成了橘紅色。
行崇甯就這樣坐在晚霞中,發梢和肩上都染着一層金黃。
葉佳楠忍不住走了出去,扶着欄杆,站在露台上,盯着遠方的霞光挪不開眼。
直到這一刻,她才似乎明白為什麼有人将亞曆山大稱做“地中海的新娘”。
他坐着,她站着,一起靜靜地看着那輪紅日又從雲層中露了出來,繼續西沉,然後漸漸地落到海裡,又将湛藍的海水染成一片熾熱的橘紅。
浪濤起伏,波光粼粼。
讓人舍不得眨眼。
海風拂面而來,耳邊并不安靜,有遠處汽車的鳴笛,還有其他樓層的音樂聲,可是一時間,葉佳楠又覺得兇中的那顆心是那麼靜。
兩個人并未任何交談,直到夕陽沉到海平面以下。
葉佳楠從一片沉醉之中清醒過來,輕輕感歎:“真美。
”
行崇甯倒是沒有立刻說話,轉過頭,給自己倒了半杯紅酒,舉在嘴邊,輕輕地呷了一口,才慵懶地開口說:“人活着總有許多美好的一刻。
”
聽到這話,葉佳楠不由地想起陸劍說的關于行崇甯的那些舊事,心中不禁有些感歎。
紅酒的香味,在空氣中散開。
“客廳的吧台還有酒杯。
”行崇甯說。
葉佳楠在另一張椅子坐下,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喝紅酒。
”說着,她想起身上的東西,掏出剩下的整錢和信用卡,“我拆散了一百刀,其他都沒動,錢隻有回去再還你。
”
行崇甯接過去,放在桌子上。
這時,葉佳楠的微信一下子響了十幾下,叮叮叮地一連串,她打開一看,發現是三個人在互相發白天去金字塔的照片。
她靠在椅背上,握着手機一張一張點開看,裡面有的是單人照,有的是合影,還有純粹的風景。
上午她們還專門付費進了胡夫金字塔裡面去。
看着金字塔入口的那張照片,葉佳楠的手指放在上面,遲遲沒有繼續往下翻。
她想起葉優桢走在那狹窄冗長又充滿奇怪氣味的墓道的時候,還問會不會穿越。
葉佳楠笑了,不由地說:“你有沒有進過金字塔的裡面?
”
“第一次來埃及的時候去過一次。
”他答。
“我妹妹一邊走一邊還在想會不會走着走着就回到過去。
”
行崇甯淡淡一笑,将手裡的紅酒杯放下。
“以前念書的時候我和她看過一個故事就是進入金字塔以後,時光就倒流了,所以她特别有執念。
”
“回去到過去做什麼?
”
天邊的夕陽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被海水淹沒。
葉佳楠看着遠方,“回到我六歲的那一年,問一問他為什麼要抛棄我們。
”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之後,葉佳楠自覺自己失言,也不想解釋。
沒想到行崇甯卻問:“你說的是你父親?
”
葉佳楠詫異,“你怎麼知道?
”
“我大哥給我提過。
”
“什麼時候?
”
行崇甯想了一下,“是在第一次我們三個人見面吃飯的時候,在你還沒到之前。
”
葉佳楠愣了。
“你别誤會,他當時隻是告訴我,他以前很喜歡你的母親,所以把情況給我介紹了一下,才提起你們兩姐妹的事情。
”
葉佳楠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才說:“行叔叔他都說什麼了?
”
雖然此“行叔叔”非彼“行叔叔“,但是在剛說完這三個字後,葉佳楠自己也禁不住笑了,凝重的氣氛卻被自己給攪亂了,因為她想起急診室裡,行崇甯在她面前自稱行叔叔時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