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楠隻覺得腦子已經全亂了,茫然地擡頭看着陸劍。
陸劍卻渾然不知,正埋頭将資料裝進去:“關于行崇甯的綁架案,有兩個嫌疑人,你父親當場身亡,另一個嫌疑人在警方通緝後異地上吊自盡……”
陸劍正說着,一擡頭就見到葉佳楠突然一副面如死灰的樣子,以為她是看到手裡的照片吓着了,急忙将照片拿回來,走到牆角給她倒了杯水,她也沒動。
陸劍有些着急:“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你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了,或者叫何茉莉來陪陪你?
”
葉佳楠看見近處陸劍的嘴巴一張一合,卻完全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
“佳楠?
”陸劍提高聲音叫着她,見她還是沒什麼反應就更急了,一把将她從座椅上拉了起來。
情急之下,陸劍沒注意下手的力道,将葉佳楠拉了個趔趄。
她的膝蓋狠狠撞到桌腿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葉佳楠頓時清醒了不少,她将胳膊從陸劍手裡緩緩抽出來,輕輕說:“我還好,我去上個洗手間。
”
陸劍連忙指路。
到了洗手間,葉佳楠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洗了把臉,然後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又開始玩艾達的迷宮。
遊戲中間,屏幕上再次出現了一行字。
竊賊公主,為何您又歸來?
之前玩這款遊戲的時候,這些文字她讀了無數次,可是如今再次看到卻覺得如此刺眼。
她關掉手機,走到盥洗台的鏡子面前,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很多的畫面,例如完全沒有留下什麼印象的生母,在記憶中殘存着一些片段的生父,臨終前病得脫了形的養父,還有活蹦亂跳的葉優桢,以及母親林曼儀。
她甚至想起去年秋天雨師湖畔的路燈下,行崇甯漸行漸遠的背影……
見她在裡面待得太久,陸劍不怎麼放心,就讓一個女同事幫忙進洗手間看看葉佳楠有沒有異樣。
其實,他并不知道行崇甯和葉佳楠的私人關系,隻是簡單地覺得是生父的情況讓葉佳楠如此驚駭。
等葉佳楠從洗手間出來,再回到剛才那間屋子的時候,餘警官又回來了。
餘警官已經沒了剛才的興奮,他先拿了些東西叫葉佳楠簽字,然後法醫又來取了葉佳楠的DNA。
随後,餘警官跟葉佳楠大緻講了一下案件經過,一直說到最後老王拉着被害人從七樓跳下去,然後被害人如何命大地活了下來。
葉佳楠垂着眼,靜靜地聽着。
陸劍以為她冷靜了下來,其實,他不知道她幾乎是心如死灰了。
“被害人說他被人叫作老王,所以我們也找錯了方向。
”被餘警官稱作被害人的當然就是行崇甯了。
至于謝小勇為什麼化名叫“老王”,葉佳楠也搖頭不知。
她對生父的記憶太有限了,對他們的幫助并不多。
餘警官有些感慨:“要是早幾年找到你就好了。
還有,你養母當時領養你們的時候,包裹和衣服裡有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
”
葉佳楠依舊搖頭,如果有的話,林曼儀早就告訴她了,而且她也不想繼續将家裡人牽扯進來。
“他們的綁架是随意的,還是有預謀的?
”葉佳楠淡淡地問。
“應該是有預謀。
”餘警官答。
“另一個嫌疑人呢?
”
“在通緝令的追捕下,在一個小旅館内上吊自盡了。
”
其實,還有一些餘警官就沒有詳說了。
例如勒索的那些現金和另一個嫌疑人的屍體是一起找到的。
那個嫌疑人叫殷石,是本市人,之前确實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染上毒瘾後,便與前妻離異,并無子女。
離異後,殷石租房獨居,父母和他不和,也不常往來。
後來殷石毒瘾複發賣掉了出租車,混迹于各種地下賭場。
據知情人提供的線索,他是在南城的大橋橋洞下遇見了“老王”,當時老王在那裡已經睡了兩天了,也沒人知道老王叫什麼,從哪裡來。
綁架行崇甯所用的那輛出租車是兩個人在黑車店出錢請人噴的假出租車。
所以查到了殷石,卻仍然不知道老王的身份。
又因為兩人未留下隻言片語便先後死亡,就完全成了一樁無頭案。
停頓了片刻,葉佳楠不禁又問:“那謝小勇的骨灰……”她記得剛才陸劍說無名屍也會被送去火化。
“民政局火化之後會分批找地方存放。
”餘警官答。
“我們一會兒替你問問。
”陸劍補充。
餘警官感歎:“十多年了,沒想到還真的會出現新的線索,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預感,恰好在昨天,被害人那邊的律師還又來看了看當年留下的這些資料。
”
聽見這句話,葉佳楠死寂的眼神中終于出現了一點波動,擡頭反問:“昨天?
”
“是啊。
”
回去的車上,葉佳楠一直都在想餘警官的那句話。
看來,是這樣了。
行崇甯也知道了。
他心思那麼缜密,又同時跟她和謝小勇都親自相處過,稍微有蛛絲馬迹應該就會覺察。
所以他選擇直接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其實,這樣也許對彼此都好,否則他們大概都無法面對對方。
葉佳楠回到家,就跟怕冷似的緊緊地裹着毯子,蜷縮在沙發上。
她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麼,整個腦子都是空的,渾渾噩噩就這樣過了一個下午。
妹妹葉優桢就跟有什麼心電感應一般突然從澳大利亞打來電話。
“姐,你最近怎麼樣?
我今天眼皮一直跳。
”
“那是你要發财。
”葉佳楠強打起精神應付她,“和我有什麼關系?
”
她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便決定暫時不将今天的一切告訴妹妹。
有的事情真的是,知道也許還不如不知道。
“小姐姐,我是關心你好不好。
”葉優桢撒嬌。
“你是不是應該先關心關心自己,春節自己沒管住嘴漲上去的體重還沒減下來吧?
”
“你真缺德。
”葉優桢說,“是姐夫把你寵壞了吧?
”
“管事婆,你最近有沒有好好訓練?
”葉佳楠故意岔開話題,和她說點别的。
葉優桢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久才結束。
葉佳楠用完手機之後,将它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如果有新來的消息讓手機屏幕突然亮起,她整個心會驟然一縮,緊張又忐忑地拿起來查看是什麼。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期待接到行崇甯的電話,還是害怕接到行崇甯的電話。
這時候,手機第二次響了。
是何茉莉。
“佳楠,”何茉莉一開口就怒氣沖天,“我不要和徐慶浩過了!
”
葉佳楠忍着乏力和頭痛,聽何茉莉埋怨徐慶浩和朋友一起連續三晚都打牌到半夜才回家。
“不是不可以打牌,可是他能不能考慮一下别人的感受。
還沒結婚就已經這樣,什麼家務活兒都不幹,掃把倒了也不扶,也不陪我,以後還怎麼過。
我稍微說了他兩句,他就說沒見哪個男人一天到晚都憋在家裡做家務的,然後就又出去打牌了。
”何茉莉念叨。
葉佳楠沒怎麼接話。
何茉莉到底是她最好的朋友,馬上就察覺出異樣:“你怎麼了?
”
“有點不舒服。
”葉佳楠說。
“感冒了?
過敏還沒好?
你家行崇甯呢?
”
不提還好,妹妹說起行崇甯,現在閨密又說,葉佳楠聽得更難受了,隻是說自己感冒了難受,匆匆應付了何茉莉。
等耳朵再次安靜下來,葉佳楠盯着手中漸漸變暗的手機屏幕,一顆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揉捏着,坐立難安。
她緊緊咬着唇幹脆關了手機,粒米未進,也懶得洗漱,直接就去卧室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