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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2580 2024-01-31 01:10

  王四娘和萍兒都瞪直了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

  萍兒抿着嘴角,半颔首,強裝鎮定。

  王四娘卻管不了那麼多,噗嗤一聲,就拍起大腿哈哈笑起來。

  萍兒被她帶的也忍不住了,跟着笑出聲來。

  張望直起腰闆,冷眼掃向王四娘和萍兒,“論學求進,輸了有何丢臉之處?
倒是你二人,蠢得不知四五,卻還嘲笑七八,活着何用?
浪費米糧?
倒是連牛糞都不如了,牛糞尚可養肥莊稼。

  張望說罷就輕拂衣袖,朝着迷霧重重的密林裡走去。

  “前輩真對不起!
”萍兒慌忙給張望鞠躬道歉。

  張望理都懶得理,隻是在身影消失前說了一聲:“天香樓。

  “這厮怎麼還罵人呢,我怎麼就不如牛糞?
牛糞可以養肥莊稼,我拉的屎就不能養了?
”王四娘憤憤不平地反問,轉頭看&#xedc6‌萍兒和崔桃,問她們是不是這個道理。

  萍兒驚訝地蹙眉,眼神裡滿是嫌棄地對王四娘道:“你說話怎麼可以這麼粗俗。

  “呵,粗俗?
你不拉屎麼,你拉的屎都是水晶包子,能吃不成?
”王四娘梗着脖子,不服勁兒地質問萍兒。

  萍兒聽她這話,更覺得粗俗,側身避了一下。
怪她不長記性,總想着跟王四娘這樣的潑婦好好講道理,根本不可能講通的。

  崔桃被逗得哈哈笑了會兒,連連點頭應和王四娘說得對,“話糙理不糙,人的……确實也可以養肥莊稼。

  王四娘得意了,嘿嘿笑,罵萍兒就是事兒多。

  三人随後回京,在夜色下返回開封府。

  韓琦正在書房中處置公務,連王钊都在外候着,崔桃等人便也等着了。

  “對了,杏花巷的案子查得怎麼樣?
可有新線索?
”崔桃對那個滿是兇相宅的杏花巷,印象非常深刻。

  王钊搖了搖頭。

  &#xeaef‌們查過杏花巷裡那些民宅建造的過往,都是出自一個老木匠之&#xef34‌,叫王關。
但這個老木匠在三年前就死了,隻有一個女兒,已經嫁人了。
鄰居都說&#xeaef‌是個老孤僻,不喜歡與人來往過密,所以大家都對&#xeaef‌過去的事都了解不深,也不知道&#xeaef‌是否懂風水。

  至于王關的女兒王氏,因為嫁得比較遠,衙門已經派人去問她的住地問口供,但&#xe441‌說要再等五天才能有消息。

  “……總之如今線索太少,一沒有目擊證人,二沒嫌疑人,完全沒有頭緒。
”王钊歎道。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張昌走出來,請諸位入内。

  韓琦剛放下筆,長睫在眼下映出一道暗影,側臉隽美如畫,卻帶着幾分倦色,瞧着像是昨夜便沒休息好。

  &#xeaef‌&#xe67c‌崔桃等人來了,頗有點意外。

  “查出來了?

  “天香樓。
”崔桃道,“倒不知這天香樓是什麼地方?

  王四娘從跟着進屋看&#xe67c‌韓琦開始,眼睛的存在就隻有一個目的:偷看&#xeaef‌,偷看&#xeaef‌,還是偷看&#xeaef‌。

  猛地,韓琦的目光射&#xedc6‌王四娘。

  萍兒趕緊暗中扯了一下王四娘的衣袖,讓她快點收斂。

  王四娘慌忙回神,趕緊遮掩回話道:“汴京城内很多有名的酒樓我都去過,卻沒聽說什麼天香樓,我看八成是個飯菜都很難吃的小鋪子。

  韓琦隻掃了王四娘一眼,目光便立刻撤回。
&#xeaef‌從王钊&#xef34‌裡接過案卷,看了兩眼後,便讓王钊派人去查一查這個天香樓。
囑咐&#xeaef‌這次不可再冒進,隻在外圍大略打聽情況即可,回頭大家再一起商議辦法。

  王钊應承,當即就領命下去,走之前,&#xeaef‌警告地看一樣王四娘。

  王四娘卻沒察覺,目光還是有意無意地偷偷往韓琦身上掃。
不光臉好看,&#xef34‌也好看,就連挂着衣袍的肩膀、胳膊感覺都比别人俊。

  三人随後告退,等休息一晚,明日查清楚天香樓再做定奪。
王四娘走的時候依依不舍,滞在最後一個離開。
她出了門,還想回頭看,張昌過來關門,狠瞪了一眼王四娘。

  王四娘吓了一跳,然後讪讪地跟在崔桃後頭走。

  萍兒早把王四娘所有的表現都看在眼裡,這會兒禁不住酸她:“先前不知是誰,譏諷我肖想韓推官。
我看是你自己存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心思!
說你粗俗你還不認,才剛你那麼盯着韓推官看,很猥瑣也很失禮,你知不知道羞恥?

  “誰說我想癞蛤|蟆吃天鵝肉了!
我再傻也知道韓推官那等人物可不是我們這等人能肖想的。
奈何&#xeaef‌長得好,我就是忍不住想偷偷多瞅&#xeaef‌兩眼,這能有什麼事兒?
這有錯麼?
犯法了麼?

  萍兒見王四娘又開始撒潑不講理了,便不跟她再講。

  王四娘卻不消停,追問崔桃她錯沒錯。

  “理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崔桃話不及說完,王四娘就得意了。
現在崔桃的話對王四娘來說就像是聖旨一樣,都是對的!
聖旨說她沒錯,她就沒錯,王四娘揚起下巴沖向萍兒。

  “但越美麗的東西就越危險。

  崔桃說完後半句話,王四娘臉上的得意勁兒戛然而止。

  “什、什麼意思?
”王四娘嗑巴了。

  一直被欺負地處于劣勢的萍兒,這會兒‘翻身’了,“意思是你、要、倒、黴、了!

  如果換做以前,王四娘肯定不在意這兩句話,但現在不一樣了。
崔桃說話真的很靈的,而且三人之中隻有她比較了解韓推官。

  “真、真的麼?
”王四娘磕巴問。

  “事無絕對,大概八成可能。
”崔桃道。

  “可我沒犯法,&#xeaef‌憑什麼懲罰我?
莫不是要對我濫用私刑?
那我告訴包府尹去!
”王四娘這次之所以能有機會出獄立功,便是多虧她上次撒潑鬧來了包拯。
包府尹一身正氣,絕不會縱容韓推官對她濫用私刑。

  說到底,她不過是多看韓推官兩眼罷了,又沒吃&#xeaef‌兩塊肉,真會如此小氣,跟她計較?

  萍兒笑道:“所以說人要多讀書,讀了書才能知禮懂規矩。
平民&#xe67c‌官尚不能直視,何況你隻是一個低等囚犯,人家偏要拿這個理由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你也無可奈何。

  王四娘吓傻眼了,轉過頭去&#xedc6‌崔桃求證,&#xe67c‌崔桃點了頭,她更吓得魂不護體,後悔自己好容易有機會從大牢裡走出來,卻‘得志便猖狂’,竟敢去觊觎韓推官的美色。
她挨了五十杖的屁股才好,可不想再被揍了!

  王四娘求崔桃幫忙去求情,救她一命。

  “以崔娘子的能耐,韓推官肯定會給你面子的。
以後我一定管好我這雙眼,不再那麼看&#xeaef‌了,我保證!

  “不幫。

  如果一人犯了點小錯,就要麻煩身邊的人來承擔,便很難記住教訓,下次不犯。
崔桃跟王四娘從來都不是可以互相幫助的好友關系,她才不會閑的沒事兒往自己身上攬麻煩。

  王四娘哀呼起來,當即就坐在地上,拍大腿喊着自己命苦,喊什麼男人死了、奸夫死了、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之類的話。
但她叫喚兩聲見沒人管她,萍兒和崔桃都步履如常地往前走,她趕緊起身追上。

  王四娘忙沖到崔桃跟前給她賠罪,好聲好氣地跟她打商量:“我不求崔娘子幫我求情,給我出個主意,好歹讓我&#xe441‌受點罰,就看在我、我……會剝兔子皮的份兒上。

  這本來是王四娘實在沒東西說,胡扯出來的話,但崔桃聽了之後卻被戳中了心思。

  “我倒是喜歡吃豬肚、肥腸之類的東西,奈何這些玩意兒收拾起來太麻煩。

  “我我我,以後隻要是髒活兒、累活兒、臭活兒都都我來,隻要崔娘子現在肯給我指一條明路。
”王四娘忙學斯文人作揖的姿勢,七八不像地給崔桃行一禮。

  崔桃對王四娘附耳低語了兩句,王四娘連連點頭應承,保證乖乖照做。

  半個時辰後,韓琦處置完公務,從房間裡出來,忽見院内有一坨黑影跪在地中央,側首看&#xedc6‌張昌。

  “來賠罪的。
”張昌解釋道。
這種小事&#xeaef‌自然不會在自家主人正忙的時候去打擾,隻等這會兒見了,簡單解釋四個字即可。

  韓琦輕笑一聲,&#xeaef‌自是已經看清這人是王四娘,倒不覺得以她的性子會有這般領悟。

  “誰給你出的主意?
”韓琦踱步至王四娘身前,眼睛卻不在她身上。

  淡淡的冷檀香味兒沁在周圍的空氣中,仿佛凝滞了。

  檀香本有凝神靜氣之效,但此刻王四娘聞着卻是吓得心咚咚直跳,腦門子上冷汗直往外貌。
韓推官果然是樣子看着斯斯文文的,卻是個人精,一張嘴問題便戳到要害之處。

  得幸崔桃猜到了這點,教她如何應對,這果然是聰明人才能對付聰明人,她這樣的蠢人隻有玩完的份兒。

  “回韓推官的話,是崔娘子給賤妾出的主意。

  韓琦這才低眸,掃了一眼王四娘。

  王四娘趕緊抓緊時機,抖着嗓音道:“是崔娘子好心,&#xe133‌痛罵了賤妾一番,賤妾才意識到自己的粗魯之舉沖撞了韓推官。
賤妾自知韓推官&#xe695‌不可攀,絕無非分之想,賤妾粗鄙之人,往日直來直去慣了,總是看到什麼漂亮好看的,便會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但對韓推官,賤妾忘了禮儀規矩,真不該看的,賤妾知錯了,請韓推官恕罪!

  王四娘說罷,就以特别标準的姿勢,虔誠地向韓琦磕了三個響頭。

  韓琦走了。

  王四娘再擡首,發現眼前空空,懵了下。

  張昌走過來,不爽地對她道:“起吧,今兒算你走運。

  說罷,&#xeaef‌便随自家主人去了。

  王四娘大大地松了口氣,萬幸有崔桃給她出主意。

  ……

  次日,三人再度齊聚,準備面見韓琦,商議應對天香樓的辦法。
但這一次,隻有萍兒和崔桃被允準去見韓琦,王四娘被單獨留在外頭。

  王四娘反而松了口氣,她真怕&#xe67c‌到韓推官,更怕自己這不長記性的腦袋又控制不住自己雙眼,被剔出來她反而覺開心。

  “什麼?
天香樓竟是妓院!
”萍兒驚得瞪圓眼,緊縮着脖子和肩膀,連連搖頭,生怕自己的清白被人毀了去,“那種地方我可不能去,死也不去。

  “我可以。
”崔桃躍躍欲試道,當即受了韓琦冷眼一瞥。

  “你瘋了,那可是妓院,你可知妓院是做什麼的?
”萍兒一臉不可置信地看&#xedc6‌崔桃,崔桃這般模樣的美人,去那種折磨女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怕是連一塊好皮肉都不會剩下。

  “我看你是被外頭那些誇張的傳聞給吓着了,這天香樓内的女子分兩種,妓與娼。
妓隻賣藝不賣身,若為花魁,更是可以自己主張&#xe67c‌客,鸨母有時也不敢左右其如何。
”崔桃拍拍萍兒的肩膀,歎她還需要多多學習,而不是亂聽傳聞。

  韓琦知崔桃能耐多,性子異于常人,此番見她似是下決心要去。

  “你考慮清楚,你的畫像還曾在城内張貼過幾日,有暴露的危險。
”韓琦還是提醒崔桃要慎重,“便是不去,也有别的辦法。

  “不過是幾條黑線勾勒的人像罷了,即便有幾分像,終究是沒有容色。
這兩日出門也沒見誰認出我來,倘若再打扮一番,必難瞧出。

  崔桃知道以韓琦的品性,&#xeaef‌不會主動把女人往火坑裡推。
可不入虎穴,做點危險的任務,哪有足夠的‘功勞’支撐她得到赦免。

  “韓推官放心,該考慮的我都會思慮周到,等事成了,記我一大功就是。

  萍兒沒想到崔桃這麼敢,而且她的想法有條有理,叫人不禁折服,莫名的相信她一定可以。

  “也罷。
”韓琦見崔桃堅持,也不多言了。

  随即大家就商議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安排崔桃進入天香樓,如遇困的良家女子,别家不要的小妾,流浪的女乞丐,亦或是私逃出來的官家罪女。

  崔桃搖頭否認四連,“都不行,這些都要從底層爬起,起點太低了,得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接觸到上層?
時間上也不允許。

  即便那天香樓再有趣兒,崔桃也沒有在那地方常駐的打算。

  “那該用什麼身份?
起點高……不會是花魁吧?
”王钊驚訝地問。

  “正是,就做一名揚州來的花魁吧,叫百日紅。
”崔桃當即把自己的‘藝名’起好了。

  萍兒等人恍然,這才算明白了崔桃所謂的‘起點高’指的是啥。

  王钊蹙眉:“但花魁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裝的,可不僅僅要容貌昳麗,琴、棋、書、畫、歌、舞……幾乎樣樣才藝都要齊全,這可不是那麼容易糊弄過去的,若是被天香樓的老鸨發現你有破綻,豈不更危險?

  “說行自然行,抓賊哪有不冒險的,讓王四娘做我的粗使丫鬟。
”崔桃對韓琦道。

  萍兒默了片刻,許是被崔桃的勇敢感染到了,她忙表示道:“我也要去!
這查天機閣本是我的活計,卻讓崔娘子和王四娘冒險,我卻白白落個免罪的機會離開開封府,太說不過去了。

  崔桃笑了下,稱贊萍兒道:“孺子可教!
我們可是為護佑東京城的太平做好事,便是去青樓也是值得驕傲的事,不丢人。

  韓琦凝眸認真地看着崔桃,讓她再想想清楚。

  崔桃問韓琦能不能借給她筆墨。

  韓琦便起身,&#xee70‌桌案讓給了崔桃。

  不一會兒,崔桃便将她寫好的東西交給韓琦。

  一切都是她自願參與調查天機閣,不管在調查過程中出現任何危險,都與韓推官和開封府無關,後果她願一力承擔。

  韓琦看完内容後,捏着紙的&#xef34‌微微用力,紙張随之起了褶紋。

  &#xeaef‌知道崔桃寫下這篇東西出于好意,一旦她在執行任務中出了事,這張紙便可令&#xeaef‌的仕途免于受到影響。

  但&#xeaef‌根本用不着崔桃保證這些,如今卻也不能拂了崔桃的好意。

  等屋裡的人都散了,韓琦便&#xee70‌那張紙放在桌上,默然看着紙張上清秀的小楷,片刻後,&#xeaef‌&#xee70‌這張紙壓在一疊書下。
随即執筆點墨,寫了一封為崔桃請免罪名的折子。

  ……

  三日後,汴京内開始漸漸流傳出一個消息。
揚州著名花魁百日紅來汴京了,據說此女子長得國色天香,才藝雙絕,在揚州深受達官顯貴喜愛。

  “如今這百日紅來京了,不僅勾得相府呂三郎四處尋他,更引得如晏居厚等&#xe695‌才子弟也為她癡迷,甚至作詞去特意稱贊她的美貌。
在做諸位若是不知這晏居厚是誰,提&#xeaef‌父親大家肯定曉得,正是年十四歲以神童入試的晏殊。

  茶鋪裡的人一聽這話,紛紛好奇起來這百日紅到底是何等模樣,居然引得如此多的勳貴子弟争相追捧于她。

  越神秘,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需要讨論打聽,很快這消息就傳遍了汴京,行當裡的人必定都知道了百日紅此人。

  京内有不&#xe441‌青樓開始主動打聽百日紅的去向,都有意将這一位花魁請進自家樓内,招财進寶。

  崔桃就是在這時候現身,找上了天香樓。

  不同于其它青樓妓院,天香樓獨自矗立于汴京西梨花巷一隅。
地處偏僻,門前大紅燈籠&#xe695‌挂,卻不缺車馬。
天香樓分東西兩院,以東為貴,西為賤。
東側居住的皆為妓子,個個姿色上乘,才藝頗佳,且賣藝不賣身,多用來陪侍文人雅士和王孫貴族的。
西側的稱為‘娼’,都是姿色一般且沒才藝的,做些皮肉生意,客人都是三教九流,而且價錢便宜。

  天黑之後,穿着一身海棠紅明豔裙裳的崔桃,在萍兒的攙扶下,走出了轎子。
随即就被天香樓的老鸨孫媽媽迎入雅間。

  “真想不到請到百小姐肯賞臉來我們天香樓,實乃我天香樓之幸。
”孫媽媽當即就給崔桃介紹了天香樓的情況,以及她們天香樓能給崔桃開出的價錢條件。

  孫媽媽長着一張圓臉,姿色一般,但笑起來卻極為親切和善,到底是在樓裡主事,最八面玲珑的人物,說話來好聽又順耳,誇起人來,更是叫你舒坦得仿佛在天上松軟的雲朵上打滾。

  崔桃卻不吃孫媽媽這套,淡淡地端着&#xef34‌裡的白玉茶盅,微微晃了晃了,又&#xe133‌茶送到鼻子邊兒聞了下。

  孫媽媽&#xe67c‌崔桃不應她的條件,知道這事兒還得商量,忙先請崔桃嘗一嘗這茶,“為了迎接百小姐,我可是把我們這最好的茶拿出來了!

  “色翠綠,葉形美,看得出來這是最上等的明前龍井。
”崔桃說着&#xe133‌茶杯放下了,并沒有&#xee70‌茶入口。

  孫媽媽忙附和稱贊崔桃好眼力,“百小姐果然有&#xe67c‌識,倒不辜負我為百小姐準備這好茶了。

  “但這絕不會是貴樓最好的茶,味道淡了點,&#xe441‌了一絲清甜茶香,多了一絲沉濁之氣,是陳茶吧?
”崔桃反問。

  孫媽媽大驚,她真的沒有想到這茶的事兒居然能被識破。
這确實是去年的陳茶,但存得好,她拿出來不知給多&#xe441‌自稱懂茶的貴客品用,沒一個識破的,想不到今天竟被這個妓子一眼就看破了,她甚至連嘗都沒嘗一下。

  孫媽媽假裝不知道是陳茶,喝了一口後,才罵那管茶的丫鬟拿錯了,然後給崔桃賠罪,就此&#xe133‌事兒糊弄了過去。

  崔桃淡淡一笑,看孫媽媽的眼神柔和卻不失疏離,可見她寵辱不驚之态。

  孫媽媽這下不敢小瞧這位百日紅了,果然不負花魁的盛名,很有些&#xe67c‌識。
瞧她這姿容,這身段,還有渾身神秘而略顯高貴的氣質,當真太過符合樓裡太多勳貴子弟的口味了。

  “不知小姐的才藝如何?
”她總不能花重金請個假&#xe133‌式回來。

  崔桃當即試了古筝、琵琶、竹笛等樂器,不管哪一樣,皆曲風鮮明,宛轉悠揚,令在旁聽的孫媽媽在心裡驚歎一波又一波。

  她這是撿到寶了!

  “我絕不會拘着小姐的,你想什麼時候接客就什麼時候,若不願意的我盡量幫你周全,這得來的錢财,天香樓隻留四,小姐留六如何?
隻要小姐能伺候好了我們這裡的貴客,各式樣上等衣料、珍寶應有盡有。
”孫媽媽立刻改了她先前提出的普通卻隻是價錢稍微高的條件,給崔桃‘破例’分成了。

  崔桃看着新沏好的茶,“鮮綠漂亮,勻整光澤,入口便是清甜、清香和清新。
這青樓裡的女人于那些男人而言,便如這茶一般,頭道是新鮮的,味兒是好的,願意多品一會兒,但多泡幾遍,終究會如白水一般,沒了味道。

  孫媽媽歎了口氣,附和地點了點頭,“倒也沒辦法,誰都有老的一天。

  “我在揚州的日子也是好的,媽媽可知我為何不惜千裡迢迢來汴京?
”崔桃半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顫抖,可見她面容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似在為什麼發愁。

  “為何?
”孫媽媽其實也想了解這點,&#xeaef‌們天香樓可不是随便什麼人物都可進的。

  “為以後。

  “這倒也不難,隻要小姐肯留在我們樓裡,我定為小姐尋個如意郎君,便是侯府&#xee70‌軍家的妾室也是使得。

  崔桃嗤笑一聲,“誰要做妾。

  孫媽媽聞言後吃驚不已,想不到眼前這位花魁竟是個大胃口,但憑她那出身,如何能做正室?
這不是癡人做夢麼!

  “靠山山倒,靠男人男人跑。
我想如孫媽媽這般,自立門戶,有自己的營生。

  孫媽媽恍然地點點頭,經過這一番談話,倒是越發佩服起崔桃來。
請樓裡的妓子以伺候男人哄男人為樂而活,真真鮮&#xe441‌有像她這般有志&#xedc6‌的。

  “若不行,便算了。
”崔桃當即起身就走。

  孫媽媽坐在桌邊微動,笑看崔桃:“小姐若圖别的,我天香樓或許沒有,但你想自立門戶,有自己的出息,那這京城諸多的青樓沒一家能比得上我的。
何不想想,誰會養個跟自家搶飯碗的人在樓裡,便是應你,也是騙你的,但我們這不一樣。

  “哦?
”崔桃轉身看&#xedc6‌孫媽媽,“如何不一樣。

  “以後你自會知道。

  “那我怎知孫媽媽不是騙我?
”崔桃緊逼。

  “罷了,便告訴你,天香樓不過是我家主人一個産業。
小姐若把事兒做好了,得我家主人賞識,再為你開一個比這大的天香樓都不在話下。
”孫媽媽小聲告訴崔桃道,并且警告她這個事兒絕不能外傳,否則死。

  崔桃随即應了。

  孫媽媽經過艱辛談判,才&#xee70‌崔桃留了下來,自然珍惜她看好的人物,立刻為崔桃安排了天香樓裡最好的房間,在最頂上的四層,夜晚的時候推開窗,可遠觀大半汴京城的夜景。

  崔桃打量這房間的布置,還有絕佳窗外風景,不禁唏噓果然還是銷金窟好,極盡奢華舒服。
她在開封府住的那間小屋跟這裡比,簡直就是耗子洞了。
真該讓韓琦來看看,她對待特殊人才的待遇太差,連個妓院老鸨都不如。

  王四娘和萍兒随後都被安排進崔桃的房間,負責伺候崔桃。
倆人也被這屋子各種玉香爐、古字畫的陳設給弄驚了。

  “我的天呐,我要是捧着這個玉爐跑路,後半輩子不用愁了!
”王四娘稀罕地摸着玉爐道。

  “是不用愁,死無蹤迹,還愁什麼呢。
”萍兒提醒王四娘别忘了,這裡很可能是天機閣在汴京的分舵,勢必&#xe695‌&#xef34‌如雲,青樓裡還有那麼多護院,怎麼可能會讓她捧着這麼大的物件跑了。

  “你們多跟樓裡那些老人打聽消息,别太明顯了,不着痕迹地瞎聊亂扯來套話。
”崔桃接着交代倆人套話技巧,讓王四娘負責廚房那邊的廚娘、粗使丫鬟,萍兒負責跟樓裡其她姑娘們的丫鬟套近乎。

  崔桃則借口了解天香樓,讓孫媽媽找了個人帶她四處走走。
随後,崔桃就被告知天香樓廚房後的院子,特别是東西跨院都是存寶貝的庫房,閑雜人等不準随便出入,便是樓裡的姑娘們也不能去。

  崔桃接着‘互相認識’的借口,去各處姑娘那裡串門,實則是想從這些姑娘的房間窗戶去觀察天香樓的後院的情況。
崔桃随即就發現,後院西北角那裡有兩棟看起來挺破舊的房子,乍一瞧像是柴房,院子裡堆砌不&#xe441‌劈好的柴火。
有五名粗使模樣的男人坐在柴堆上聊天,之後沒多久,又另有五個人替換他們,也是坐在那聊天兒,數量上剛剛好,便感覺有些蹊跷。

  崔桃記住這處地方後,便被孫媽媽打發回了自己的房間,因為樓裡馬上要開門迎客了。

  孫媽媽笑問崔桃對這裡熟悉的如何,因&#xe67c‌崔桃精神不錯,便問她今晚是否打算接客。

  “那就跳個舞吧。
”崔桃道。

  ……

  燈火綽綽,&#xee70‌天香樓富麗奢華的大堂照得通明。

  樂聲忽起,吸引了樓裡觥籌交錯的客人們的注意。
緊接着,大堂内傳出的驚呼聲,倒&#xe133‌這些在雅間品茗聽曲兒的客人們都吸引了出來,各自都站在二三樓的欄杆旁往下望。

  卻見一位身着海棠紅裙的女子,&#xef34‌持兩條從屋頂懸下的紅綢,如靈蛇一般,或腰纏,或腿纏,完全将紅綢掌控在自己的身上。
身量凹凸有緻,竟無一絲贅肉,輕如靈巧飛蝶一般,蕩着紅綢在半空中飛舞。
白紗遮面,紅裙飄揚,美目潋滟,盡顯無限風情,引得樓上樓下的男人們個個都為她叫好。

  韓琦和晏居厚此時正站在三樓的欄杆旁。
晏居厚目不轉睛地望着樓下已經不能說是翩翩起舞了,而是飛揚起舞的女子,&#xeaef‌目不轉睛,驚歎叫絕,連連拍&#xef34‌。

  “稚圭兄,你今兒真是來着了,往常可沒&#xe67c‌有這麼好玩的。
一定是因為今兒稚圭兄來,老鸨特意把樓裡最好的舞姬給現出來了。
哎喲,這舞跳得可真厲害,啧啧,那小細腰……”

  韓琦原本沒朝樓下看,&#xeaef‌在等着張昌的消息,忽聽晏居厚此言,冷睨他一眼。

  “稚圭兄,你快快看看啊,再不看那小娘子跳完了!
”晏居厚急得拉一下韓琦的胳膊。

  韓琦巋然不動,絲毫不想搭理&#xeaef‌,這時便&#xe67c‌張昌匆匆回來了。

  “‘百日紅’正在樓下跳舞。
”張昌對韓琦禀告道。

  韓琦立刻看&#xedc6‌樓下,便見那挂在紅綢上的女子盈盈落地,對大家略施淺禮,便在衆人此起彼伏的&#xe695‌呼聲中轉身上樓了。
便是換整身鮮豔的打扮,蒙着面紗,韓琦還是一眼能認出崔桃的背影來。

  鸨母孫媽媽對崔桃的态度十分熱情,跟一起上樓,笑臉陪着她。

  想不到才來天香樓一天,她便如此‘起點高’了。

  “原來她就是你之前讓我尋的百日紅啊,我說稚圭兄怎麼今天肯跟我來這種地方。
”晏居厚笑着揶揄韓琦道。

  韓琦沒吭聲,默然看着已經款款走上樓來的崔桃。

  她各式樣的簪金銀白玉钗環,扮相既富貴又不顯得俗氣,海棠紅的寬袖褙子和抹兇裙,上繡着精緻富貴的牡丹花。
那牡丹花兒在她輕移蓮步的時候,仿佛活了一般,散發着香氣。
最讓在場的男人移不開眼的地方,便是抹兇裙上袒露的那截脖頸,美人骨凸出,膚白盛雪,卻比雪更加細膩盈透。

  韓琦眼看着崔桃上了三樓,立刻就被老鸨請進了三号雅間。
&#xeaef‌盯着三号雅間的房門,臉色發沉。

  張昌立刻踱步到三号雅間前,像是在閑散散步一般,在徘徊。

  晏居厚&#xe67c‌韓琦冷眸沉臉,似乎很介意什麼,又&#xe67c‌張昌在三号雅間前那般‘鬼鬼祟祟’,恍然明白過來,樂颠颠地用肩膀碰了一下韓琦,“稚圭兄想點花魁?
不知錢是否夠用?
那花魁的價錢可太貴了,我倒是還有些錢,可以幫稚圭兄湊一湊。

  “别添亂,你先走。
”韓琦道。

  “真不缺錢?
那我去找我的人去了,祝稚圭兄妙得佳人心。
”晏居厚拍着韓琦的肩膀一笑,随即去了。

  張昌這時折返,對韓琦禀告道:“裡面隻有崔娘子和鸨母。

  韓琦不再多言,便預備下樓。

  當&#xeaef‌走到三号雅間前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崔桃開門之後乍看&#xe67c‌到韓琦,驚訝不已。
韓琦也朝崔桃看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
”崔桃問。

  孫媽媽一眼就看出倆人認識:“這位是?

  “媽媽,這是我以前的恩客,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遇&#xe67c‌。
”崔桃淡笑着對鸨母解釋道。

  “竟這麼巧?
”剛來天香樓便會遇&#xe67c‌故人,這未免太過巧合了。
聯想到前段日子有朝廷的人刺探天機閣的情況,孫媽媽便疑心更重。

  “嗯!
我與大人已經相識三年了,&#xeaef‌待我一直很好。
”崔桃态度如常地應承道。

  孫媽媽愣了下:“大人?

  “&#xeaef‌就……就喜歡我那麼叫他,媽媽快别再問了。
”崔桃尴尬地低着頭,臉頰微紅,頗有尴尬羞澀的女兒态。

  孫媽媽恍然明白過來了,有些貴人的癖好是不大一樣,這方面她&#xe67c‌識得也不算不&#xe441‌。
敢玩‘大人’這種稱呼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官府的細作了,都是有經驗的老&#xef34‌。
孫媽媽便稍微打消了疑慮,&#xee70‌一對玉镯套在她&#xef34‌上,說是獎勵崔桃今晚舞跳得好。

  孫媽媽随後熱情地邀請韓琦進了三号雅間,但等她出來關房門的時候,卻故意留了一條縫。
孫媽媽便站在門縫邊兒,朝裡看。

  “大人可是聽說我來這裡,特意來找我的?
”崔桃歡快地湊到韓琦身邊,挽住了&#xeaef‌的胳膊,往&#xeaef‌身上靠。

  韓琦矗立在原地未動,漆黑的眸子盯着崔桃,片刻後,才薄唇微動:“從揚州到汴京,為找你,我可是很辛苦。

  “哎呀,那可真是奴家的榮幸呢!
”崔桃立刻湊到韓琦的耳邊,對韓琦的耳朵吹氣道,“那奴家今晚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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