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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接手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244 2024-01-31 01:10

  小船終于離開了箭雨的範圍,許久沒有人說話,隻聽得到韓巧兒細細的哭聲。

  聶仲由像是失了魂,傻坐在那看着湖面。

  高長壽看着白蒼山與洱子的屍體,眼中滿是悲色。

  李瑕拍了拍他的肩,歎道:“把他們放湖裡去吧。

  聽這一句話,劉金鎖忍不住恸哭起來。

  這相貌兇惡的魁梧大漢哭起來哇哇大叫,跟孩子一樣。

  看李瑕俯身去動洱子的屍體,高長壽伸了伸手,高明月拉了拉他,輕聲道:“二哥,先治傷吧……”

  李瑕于是把洱子放進龍湖,又轉向白蒼山。

  “我來!

  劉金鎖已搶上前,抱着屍體緩緩放進龍湖,哭得愈發厲害……

  見衆人都在治傷,韓承緒示意了韓巧兒一下,操起船槳默默劃船,直到離岸邊更遠,方才看了看聶仲由,又轉向李瑕,問道:“該往哪劃?

  這句話問得很小聲,韓承緒開口時還縮着脖子,顯得愈發卑微。

  他僅存的那點名門風範也不見了,像是覺得自己一個老朽之人拖累了他們,因此毫無底氣。

  李瑕正在沉思着什麼,聞言轉頭四下一看。

  “這湖上有些小島,去歇養一下嗎?
”林子問道。

  “不。
”李瑕道:“拖得越久,他們包圍得越密。
很快就會有船隻和水性好的敵人追上來,我們得立刻突圍。

  “立刻突圍?
”林子道,“可大家都受傷了,我們連馬匹都丢了。

  他隻覺得若要立刻突圍,還不如不上船、一開始就騎馬突圍。

  李瑕道:“正因為這樣,所以敵人也想不到我們會突圍。
這次是我們襲擊他們。
我們占據主動,才可以選擇他們最薄弱的地方。

  “好。
”高長壽徑直問道:“走哪裡?

  李瑕伸手沾了沾皿,在船闆上畫了畫。

  那是一個“田”字。

  “龍湖就像這個田字,分為四片水域,我們如今在東湖。
”他指了指“田”字的右上角。

  “他們要包圍我們,不必包圍整個龍湖,人手也沒麼這多,他們隻要包圍東湖就夠了。
而東湖的北面、東面,這兩個方向的兵力最多。

  “對。

  李瑕又在“田”字中間一指,道:“哪裡兵力少呢?
這裡,東湖和柳湖之間的堤道;這裡,東湖與南台湖之間的堤道。

  “堤道狹窄,他們必然不會布置太多人手,我們沖過去?
”高長壽道,“去哪邊?
西還是南?

  “西,柳湖。
他們是從北面追擊過來的,潛意識裡會以為我們想向南逃,于是像這樣……把人手由北邊、繞着湖的東面一路追下來,再包圍南面的堤道。
而西面是最薄弱之處。

  “好,我們跳到柳湖,再向西逃,想辦法甩開他們。

  劉金鎖探過頭,問道:“那船怎麼辦?
在柳湖沒有船……”

  “搬過去。

  “哦。

  衆人又沉默下來。

  他們都帶着傷,也都很疲憊,開始思考着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但就算從柳湖登岸,也沒了馬匹……”

  “至少跳出了包圍……”

  “……”

  李瑕閉上眼,回憶起了他的老教練。

  他開口,緩緩說了起來。

  “數不清的敵人正在對我們圍追堵截,我知道大家都受傷了,也知道這個計劃非常冒險。
我們确實可以找個小島歇一歇,一兩天内可能都是安全的。
但暫時的安全,隻會讓我們陷入更危險的處境。
我的宗旨就是……逆境之中沒有退縮,隻有擡頭迎上、全力以赴。

  他語氣很平靜,仿佛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幾個老弱病殘在重圍中殺出去,很簡單。

  聶仲由聽了,手突然抖了一下,轉頭看向李瑕,眼神複雜。

  “哥哥,殺出去吧,大不了就是死。
”劉金鎖道。

  “好。

  幾人又商議了具體的細節,小船在湖面上打了個轉,往西邊劃去。

  ……

  “哥哥,你還有哪裡傷了?
”林子裹好聶仲由背上的窟窿,又問了一句。

  聶仲由低頭一看,隻見腹上插着一根斷掉的矛尖,皿還在汩汩而流。

  因他渾身是皿,林子此時才看到這處傷,有些慌起來,問道:“傷……傷到内髒了嗎?

  “沒有,找機會再治吧。

  “好。
”林子顫聲道:“萬一撥了,皿止不住就不好了……”

  聶仲由沒理他,伸手入懷,掏出一個沾滿皿的小包裹,遞在李瑕面前。

  “這是什麼?
”李瑕問道。

  “文書、信令。
”聶仲由道:“若我死了,你帶着這些人回去吧,讓林子帶你去見右相,你想要的職位,右相會給你。

  “好。

  對于李瑕而言,這沒什麼好推脫的,他這個冠軍打算認真活下去。
而聶仲由隻是普通人,死在他面前也很正常。

  而且他看得出來,聶仲由的傷勢比表面上嚴重得多。

  林子卻已要哭出來,又道:“哥哥……”

  “閉嘴,以防萬一而已。

  李瑕打開包裹看着,問道:“我們到宛丘的消息和假身份都洩露了,誰出賣的?

  聶仲由喃喃道:“有可能是田奎……但我不明白,他為國效力十五年,為何會出賣我們?
許是被捉了,許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

  “田奎是怎樣的人?

  “具體的我也不了解,但他多次在暗中為我大宋傳遞重要情報,僅我知道的,淳祐六年、十年、十二年,他都曾探得蒙軍消息給餘都帥。
雖籍籍無名,卻着實勞苦功高……”

  李瑕看着手中的文書看了一會,忽問道:“你信得過程鳳台……哦,程元鳳的人品嗎?

  聶仲由皺了皺眉,因他直呼右相名諱而深感不悅。

  “右相清風勁節,絕不容诋毀。

  “人品可以是吧……”李瑕喃喃了一句,又問道:“講信用?

  聶仲由眉頭一皺,真的有些生氣了。

  他臉色愈發有些蒼白。

  李瑕道:“開封的事,具體怎麼辦?

  “什麼?

  “你如果死了,我要怎麼樣把開封的事情辦完?
若帶了情報回去,程元鳳能給我兌現他的諾言嗎?

  一旁,聽着他們對話的衆人皆是一愣,紛紛轉頭看向李瑕。

  現在這樣的情況……竟還要去開封嗎?

  瘋了不成?

  林子張了張嘴,喃喃道:“可,我們被人賣了啊……”

  他想到死去的劉純,嘴裡剩下的話卻說不出來,心中滿是怨忿與悲涼。

  李瑕卻隻是“哦”了一聲,事不關己的态度,仿佛在看别人家夫妻吵架一般。

  “我隻管程元鳳守不守信用?

  聶仲由似乎很驚喜,本已萎靡的精神又振奮起來,道:“右相一諾千金,若你能辦成此事,便是一個副統制也可由你……”

  “我不要副統制。
”李瑕毫不猶豫打斷,有些固執地道:“說過了,一個獨自領兵的地方武将職位。

  他提高了些聲音。

  韓承緒聽了,轉過頭深深看了李瑕一眼,又低下頭沉思着什麼。

  高長壽則是看向天邊的夕陽,那是他故鄉大理的方向,他微不可覺地歎息了一聲。

  “絕無問題,我以我全家性命擔保。
”聶仲由已指天起誓,眼中泛起絕然之色,向李瑕道:“開封之事,你……”

  李瑕擡手阻了阻他,道:“你若死了,事情我看着辦。
但你若未死,接下來都聽我的。
如何?

  “好。

  聶仲由是在生死邊緣摸爬滾打漢子,說話毫不含糊,幹脆利落一個字。

  “好。
”李瑕像是勉為其難地談了一樁交易。

  他又掃視了衆人一眼,道:“你們都聽我的嗎?

  “好。

  “就聽李兄弟的!

  “先由你指派便是。

  “好!

  末了,還有韓巧兒細聲細語補了一句,“我本來就最聽李哥哥的。

  李瑕見了衆人反應,方才點點頭,向聶仲由道:“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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