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細雨中,一隊明軍從珍運船上迤逦走下。
看到大紅衣甲的軍将從船上出現,袁可立腦袋登時就是‘嗡’的一下。
來的是缇騎吧?
這是借信王巡查為掩護,想直接把他從碼頭帶走嗎?
這手法真的好毒啊!
想到最近魏忠賢一系列瘋狂的舉動,袁可立的心不斷的向下沉去。
最近這一個多月,魏忠賢像瘋了一樣,支持稅監在各地連興10幾起大案。
10幾起大案的目标,基本都是各地小有名望的舉人。
魏忠賢給他們定的罪名,倒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10多個案子,魏忠賢明擺着就是為了财物。
稅監們現在的習慣做法,就是不聲不響的派出大隊缇騎鎖拿住目标,先迅速抄沒完對方家産,然後才公布對方的罪名。
就這種下作的手段,這些閹奴稅監和強盜有什麼兩樣。
登萊地區是軍管地帶,袁可立沒少同日益嚣張的稅監發生沖突。
今天,魏忠賢這是終于要對他下毒手了嗎?
袁可立悲歎一聲,再沒有怒斥對方的心境。
缇騎閹奴,何曾與人講過理啊!
紅衣軍将越走越近,走到袁可立近前時,齊刷刷單膝跪地。
打頭的軍将雙手高高舉起一份書信。
“禀撫台,旅順、東江大捷。
”
“大、大捷?
旅順、東江大捷?
”
身子明顯一震,袁可立一下睜大了眼睛。
看清下跪軍将的身形,袁可立略帶遲疑的問道:“你、你是沈壽崇?
”
“回撫台,正是卑職。
”
濛濛細雨中,跪地的紅衣軍将驕傲的仰起了頭。
他正是沈有容的六子,廣鹿島遊擊沈壽崇。
袁可立一把搶過沈壽崇手中的書信,雙手微顫着打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薄薄的信簽上清楚的寫着:20日,東江軍在職部的策應下,于鐵山斬獲鑲白旗鞑子600餘級,潰敵數千。
現東江軍正與鑲白旗鞑子主力相持于浦口港。
鞑子的另一路,以鑲紅旗和鑲藍旗為主,連破朝鮮義州、郭川、定州,現在正在攻打安州。
鞑子似有攻擊朝鮮首府平壤之意。
看到東江軍取勝的消息,袁可立臉上明顯輕松了許多。
朝鮮方面雖然連連失利,但毛文龍部明顯沒受多少損失。
從鐵山斬首600多級來說,毛文龍部應該還占了不小的便宜。
再往下看,袁可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旅順張盤部,在職部幫助下,徹底擊退鞑子正藍旗,斬首78級。
其中斬殺鞑子正藍旗騎兵統領1人,白牙剌兵15人。
旅順現已無戰事。
“這、這……”
看到這,袁可立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沈壽崇那驕傲的表情,又仔細看看信末的署名和印章。
信末明确簽屬的是沈有容的簽名和印信,并不是毛文龍的。
“好、好,真是太好了。
”
再三确認是沈有容的簽名後,袁可立高興的連聲叫好。
沈有容不是毛文龍。
這要是毛文龍寫的軍報,那袁可立可真多打幾個折扣才行。
既然軍報是沈有容所寫,以沈有容的脾氣性格,袁可立還是十分信任他的。
東江軍鐵山斬首600,并與鞑子在浦口港形成相持。
這背靠海港,東江軍已立于不敗之地。
旅順不光擊退了鞑子,還罕見的斬殺鞑子大将。
兩相相加,這是大明前所未有的大勝啊。
如此捷報,要馬上上報朝廷才是。
袁可立把軍報反複看了數遍,才欣喜的擡起頭。
“沈賢侄,那些是……”
望着沈壽崇身後明軍正在搬下的箱籠,袁可立心中就是一動。
“回撫台,這些是旅順斬獲的鞑子首級和軍械。
”
有斬獲的首級和繳獲的軍械在,那這就是實打實的勝利了。
沈壽崇不出意料的回答,讓袁可立臉上的疲态一掃而光。
就在這轉瞬之間,袁可立就好似年青了好幾歲。
上下打量了沈壽崇兩眼,袁可立略一沉吟重重的一擺手:“好了,不用再往下搬了。
本撫相信沈老将軍。
沈賢侄,繳獲重新裝船。
本撫這就安排人上船點驗。
本撫決定,就由你帶隊走海路進京報捷。
”
“謝撫台提拔。
”
沈壽崇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一頭就向袁可立叩拜下去。
旁觀的朱由檢,看到袁可立對沈壽崇身後的張盛和王大牛,連掃都沒掃一眼,心中忍不住有些唏噓。
旅順之戰可是朱由檢親身經曆的。
從旅順發出求援警報起,因沈有容未歸,沈壽崇就一直坐鎮廣鹿島未動。
論此戰中的功勳,沈壽崇别說比不上張盛和王大牛,他就連随朱由檢來回奔波的沈壽堯也比不上啊。
可就因為他是沈有容最寵愛的兒子,戰後報捷這種最長臉的活就落到了他沈壽崇頭上。
現在再經袁可立順手這麼一推,戰功報到朝廷,不管前面浴皿奮戰的勇士最終會得到什麼獎賞,至少沈壽崇會在各路朝廷大員面前先混了個臉熟。
想想張盤,又看看眼前的沈壽崇。
唉,這浴皿奮戰的還不如有個好爹,這種太骨感的現實讓朱由檢心裡實在有些不太舒服。
“多謝殿下,您給老夫的,還真是一副再好不過的良藥。
”
安排完報捷事宜,袁可立誠懇的向朱由檢道了一聲謝。
精神煥發的袁可立這才明白,方才朱由檢問候他的身體,還真就隻是問候的意思,是他想的有點太多了。
不過,信王怎麼會和廣鹿島的捷報一起來呢?
難道信王先去了廣鹿島?
想到這種可能性,袁可立眼中掠過一絲陰霾。
藩王結交邊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撇了一眼興沖沖大聲招呼部下重新裝船的沈壽崇,袁可立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殿下您為何會與旅順、東江捷報同來?
”
“袁公,這登州船廠在哪裡?
孤的珍運船建好沒有?
”
看袁可立那小心謹慎的樣子,朱由檢一陣煩躁,他忽然失去了再與袁可立繼續客套下去的興趣。
袁可立警惕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表情已經明确告訴朱由檢,像袁可立這種封疆大吏級别的文官,若無特殊原因,是絕不會和他這個藩王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