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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嶽家老太爺

寒門棟梁 何時飛雨 2743 2024-01-31 01:10

  陳文舉身側的小厮狗旺兒好像也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頭,低聲在陳文舉耳邊說道,“三少爺,小的聽說這周家小子一個月前栽倒在田壟裡昏死過去一次,莫不是那次摔倒讓這小子開竅了,隻怕真會識得一千個字呀。

  “你放屁,摔一跤就識得一千個字了?
你這狗奴也給本少爺摔昏過去一次,看能不能識得一千個字。

  剛才因為張虎蛋兒從中搗亂,讓陳文舉心中不爽,正愁這股邪火沒處發呢。
于是揚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狗旺兒臉上,狗旺兒竟然來了一個趔趄。
慌忙站定點頭哈腰的說道,“少爺,小的錯了,小的錯了,你瞧小的這張臭嘴。

  一邊說着,他還一邊在自己臉上來了倆嘴巴。

  圍觀的百姓們看着眼前一幕,沒有人敢吭聲,隻顧傻愣的矗在那兒。

  “狗旺兒,快去,去請王老秀才,記着讓他帶上文房四寶。
”陳文舉随後命令道。

  狗旺兒不敢怠慢,急急的小跑着去請王老秀才。

  百姓中自然沒有人能寫契約,很多人都鬥大的字不識一個。
白嶽村裡平時寫契約文書的都是王老秀才,也就是在村中社學授課的那老夫子。

  王老秀才年逾六旬,名叫王鼎,表字雲才,在成化年間中了秀才後卻屢考未中。
他索性不再參考,在慶都縣衙做了一名吏目。
可因為看不慣官場那些龌龊勾當,便辭職不幹,在白嶽村社學做起蒙學先生。

  此時王鼎正在家中用飯,聽狗旺兒說起是陳三少爺請他,就速速跟着狗旺兒來到了田頭。
陳家是白嶽村的大戶,王鼎雖是秀才,身份高貴,但也并不想得罪了陳家。

  在來時的路上,王鼎從狗旺兒嘴裡簡單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王鼎不禁暗暗苦笑,這陳家三少爺分明是在戲谑欺負那周家小子。
周家小子從未蒙學,哪裡會識得一千個字。

  的确,近些時日,周家小子路過社學門口,都在外駐足停留一下。
但那隻不過片刻功夫,他既看不見老夫寫字,也不會聽完整老夫授課,哪裡會識字呀?
這真是自取其辱。
唉!
現在雖是清平盛世,但像這樣的窮苦平民子弟受點兒富戶豪強的欺侮,那也是極其平常之事了。

  王鼎身穿斓衫,頭戴方巾現身,陳文舉急忙上前見禮。
别看他在鄉民跟前趾高氣揚,但在王鼎跟前卻突然有了禮貌。
沒辦法,大明的秀才地位很高,陳文舉隻是個童生,還必須要對王鼎尊敬一二。

  “學生見過王夫子,今日勞煩夫子了。
”陳文舉帶笑說道。

  “呵呵!
無妨,無妨,陳三公子不必多禮。
”王鼎道。

  周緻也走過來見禮,道,“小子見過夫子。

  “無須多禮”王鼎也朝周緻說道。

  作為一名老秀才,程朱理學的極力推崇者,王鼎對人倒是能做到一視同仁。

  早有那巴結陳文舉的鄉民,搬來了一張方桌和一把座椅。
王鼎坐定,研墨揮毫,兩張一樣的契約很快完成。

  活了這麼大歲數,王鼎哪曾見到過這樣的事情,更是沒寫過這樣的契約,寫完之後還在暗自苦笑。
不過随後王鼎還是将契約朗聲誦讀一遍,讓周緻和陳文舉聽得清楚。

  陳文舉握筆在手,先空中虛晃了一下,而後自以為很潇灑的在契約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手印。
在陳文舉的逼視下,周緻才慢騰騰的過來朝王鼎尴尬一笑,道,“還請夫子代小子寫下名字。

  陳文舉聞聽更是得意的哈哈一陣狂笑,大為笃定,心花怒放。
這周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哪裡還談識得一千個字。
陳文舉現在想的是一會兒等周緻輸了,他要如何羞辱周緻,好好享受一下欺負人的美妙感覺。

  王鼎心中更是苦笑,但還是依言在兩張契約上寫下了周緻的名字。
周緻随後在自己名字上面按下手印。

  此時陳文舉早已急不可待,道,“周家崽子,這契約也寫了,現在總該開賭了吧?

  周緻面無表情的說道,“陳三少爺,還請稍等。

  “你這窮崽子磨磨蹭蹭,啰啰嗦嗦,分明是不識字,妄想逃脫,哼!
本少爺問你,現在為何還不能開賭?
”陳文舉仰起臉,一臉冷漠,道。

  “陳三少爺,證人還未畫押!
”周緻輕聲說道,聲音中明顯帶有幾分怯懦。

  “這裡有衆多鄉鄰,難道都做不得證人?
随便喊上兩個畫押即可。
”陳文舉手指着圍觀的衆多百姓,急急道。

  周緻輕輕搖頭,故意裝出一副臉色恐慌之态,看上去好像仗着膽子才說道,“他們都做不得證人。

  “你……你這窮崽子分明是在戲耍本少爺。
他們做不得證人,你說誰可做證人?
”陳文舉怒聲逼問。

  周緻慢悠悠說道,“陳三少爺還請稍安勿躁,證人即刻就到。

  周緻話音剛落,就有人喊道,“來了,來了,是嶽家老太爺。
”衆人就齊齊的朝村口望去。
隻見張虎蛋兒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後面是兩個健仆擡着一頂無篷軟轎,轎子上半躺着一個白須老人,他就是嶽家老太爺嶽順德。

  周緻看到嶽老太爺來了,心裡的一塊石頭當即落地,暗暗想到,陳文舉,呵呵!
這回你就栽在小爺手裡吧,再無懸疑。

  說起來白嶽村是一個有三百餘戶的村落,村裡有兩家大富戶,一個是陳家,另外一個就是嶽家。

  白嶽村之所以稱為白嶽村,其實起先時候是隻有白姓和嶽姓兩大家族。
可靖難之役,保定府受災頗重,居民十不存一。
作為保定府境内的白嶽村,自然無以幸免,白姓家族在村裡徹底消亡,隻剩下了嶽家,嶽家便趁機吞并了白家的田産。

  為了保證京畿,永樂皇帝下旨從山西大量移民至北直隸各地,白嶽村才成了雜姓村莊。
本來嶽家在白嶽村是一家獨大的,誰料想陳家卻因在宣德年間出了個進士陳賜,而迅速崛起,成為了和嶽家比肩的大戶。

  常言說“一山不容二虎”,陳家和嶽家都想一家獨大,成為白嶽村的統治者。
所以近幾十年,他們兩家一直明争暗鬥,互不服氣,都想壓住對方一頭。

  周緻家一個貧苦之家和嶽家自然沒有來往,周緻讓張虎蛋兒去請嶽家人出面做證人,是動了一番心思的。

  在周緻想來,圍觀的百姓們都不能做證人。
因為這些百姓都懼怕陳家,到時候自己赢了陳文舉,陳文舉賴賬,這些百姓們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
雖然有契約在,但那也不會有用,自己家的這八畝田還是要靠自己的人力一鍬一鍬翻整完。

  所以這證人必須要找一個有分量,能鎮得住陳家的。
在白嶽村,能和陳家相提并論的隻有嶽家了。

  周緻很清楚,陳家和嶽家這些年鬥的不可開交,早已撕破了面皮。
隻要是嶽家能相信自己真識得一千個字,能赢得了陳文舉,嶽家定然會派人來作證人。
嶽家可是巴不得看到陳家讀書人的那股嚣張氣焰,被一個窮家子弟打壓。
嶽家人在契約上簽字畫押了,那這份契約也就算徹底做實,陳文舉到時候想賴賬都賴不掉。

  可問題是如何讓嶽家相信自己能赢,從而讓嶽家人來給自己作證,這更是讓周緻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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