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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飽和式獻城】

王梓鈞 4045 2024-01-31 01:10

  城外,軍營。

  政務秘書劉芳走進帥帳,将一封信交給趙瀚:“總鎮,府城急報。

  趙瀚打開書信,看完又放下,皺着眉頭若有所思。

  衆人皆不敢出聲,以為府城那邊發生了大事。

  趙瀚自己思索一陣,見賬中氣氛嚴峻,頓時笑道:“你們這是作甚?

  蕭煥忍不住問:“可是府城有人生亂?

  “不是有人生亂,”趙瀚歎息說,“而是那許多遊民,本就是失地進城的農民。
他們聽說可以分田,現在都鬧着要回鄉下。
一旦這些人離開,府城就要陷入癱瘓,碼頭恐怕連個苦力都找不到。

  蕭煥頓時笑道:“恭喜總鎮,賀喜總鎮!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他娘的少給我繞彎子。
”趙瀚忍不住笑罵。

  蕭煥連忙說道:“城中遊民踴躍回鄉,豈非都是心向總鎮,認為總鎮能夠打下江山?
此民心所向也!

  “恭喜總鎮,賀喜總鎮!
”文武官員紛紛大呼。

  趙瀚沒心情接受他們的奉承,為難道:“各地城市,皆依賴遊民而運轉。
甚至許多遊民,已在城市繁衍數代。
他們雖然沒有戶籍,卻有的做小販,有的做苦力,有的做幫工,城裡離不得他們。
這些人鬧着要回鄉分田,答應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這是個大難題啊。

  蕭煥也變得嚴肅起來,仔細思索道:“不如發兩種戶籍,一種為城鎮戶籍,一種為鄉村戶籍,隻有鄉村戶籍才能分田。

  趙瀚搖頭說:“一人智短,衆人計長,此事需得集思廣益,等今後開會詳細商議。
今天,且先讨論如何攻城。

  黃幺說道:“吉水縣城那麼大,一千多鄉勇哪守得過來?
先假裝強攻幾處,再派人猛攻别處就打下來了!

  “那樣肯定傷亡不小。
”趙瀚說。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黃幺嘀咕道。

  趙瀚笑了笑,他不怕死人,但死于攻城,卻覺得不值。

  吉水縣城,甚至比吉安府城更難攻打。

  西邊是贛江,南邊是恩江,這兩處的城外地形都非常狹窄。
幸好守軍沒有弓箭,否則根本無法陳兵,那種情況必須從船上登陸進攻。

  東邊還緊挨着太平山,若城内有三千正規軍,兩千用于守城,一千在山麓結寨,便成可攻可守的掎角之勢,趙瀚非得有數萬大軍強攻不可。

  正德年間,這裡增築城池,土牆變成了磚石牆。

  天啟二年,又在各城門外修建甕城,導緻從城門攻入變得不可能。

  真的,但凡城中有五百正規軍,趙瀚也不敢跑來耀武揚威。
這裡的城牆高5.5米、厚4.6米,比府城的城牆還恐怖,難怪士紳們都逃到此地!

  一個縣城而已,有必要修得如此豪華?

  “我……小人可說話嗎?
”被吓得尿褲子的鐘性樸,按捺不住戴罪立功之心。

  “說吧,”趙瀚笑道,“把你帶來議事,就是讓你說出更多城内情況。

  鐘性樸縮着腦袋說:“其實不必強攻,每天打造攻城器械便可。
再宣傳義軍之田政,頂多十天半個月,就會有人開門獻城。

  “為何如此?
”蕭煥問道。

  鐘性樸詳細解釋:“逃進城裡的士紳,一共有二十八家。
每家少說有七八人,多則二三十人,還帶着丫鬟奴仆,還帶着幾輩人積攢的錢糧财貨。
又有一千多鄉勇,這些鄉勇大部分是良家子,也是全家都逃進城裡的,他們都不曉得義軍田政如何。

  “人心不齊?
”蕭煥問道。

  “何止人心不齊,”鐘性樸介紹說,“拖家帶口的,一下子湧進來近萬人,這些日子每天都糾紛不斷。
咱們隻需把城圍住,士紳大族倒是糧食足夠,可城中小民卻有苦難言,糧商必定趁機漲價。
還有蔬菜、肉食,也運不進去。

  趙瀚已經聽明白了。

  城中之敵,是以二十八家士紳為首,以一千多良家子為輔的反動勢力。
他們不但自己來,還拖家帶口,甚至有奴仆跟随,各種人口加起來近萬。

  士紳們過不得苦日子,良家子也跟着學,近萬人實在無法安置,幹脆鸠占鵲巢把許多居民趕出城。

  為啥逃來近萬人,卻隻一千多鄉勇守城?

  因為他們帶了太多财貨,不但要防備城外敵人,還得看家護院防着城中搶劫。

  沒有賊軍圍城還好,一旦城池被圍,裡面什麼矛盾都會爆發。
特别是城中原有居民,城裡的那些流氓混混,心裡早就怨恨外來者,指不定哪天就要放火搶劫。

  而且士紳之間,也互相有矛盾,以前因為搶水搶田搞出了世仇。

  “那就繼續圍城吧,攻城器械也得加緊打造,”趙瀚笑道,“不能全指望城内自己生亂。

  又過兩日,城内開始物資緊缺。

  到底缺啥?

  柴禾!

  你可以想象,全城被趙瀚斷了天然氣供應。

  一些柴禾儲備不夠的居民,開始拆門闆燒火煮飯,一扇門也夠他們燒幾天。

  陸續有混混鬧事,周瑞旭幹脆撒銀子募兵,把全城的無業遊民,都編練為守城軍隊,城防部隊一下子接近三千。

  眼見城牆之上,守城士卒越來越多,趙瀚非但不擔憂,反而變得更加開心。

  二十八家士紳統率鄉勇,本就已經夠混亂了,如今又在城内臨時募兵――嫌死得不夠快嗎?

  “喊話吧!
”趙瀚下令道。

  十多個宣教官,提着紙皮喇叭,輪流上前喊話。

  “城上的老表,莫要給地主賣命。
你們當兵能拿幾個糧饷?
趙先生來了,人人都能分田!

  “家奴兄弟都聽着,趙先生以前也是家奴,趙先生的親兵叫奴兒軍。
趙先生說了,今後不準再養家奴,隻要你們開城投降,家奴都可以回鄉分田。
願意投軍的,趙先生的親兵也在招人,一個月半石糧食,給的都是好米!

  “趙先生說了,前些天夜襲殺害農民,隻誅滅首惡,不清算士卒!

  “城上的良家子聽着,你們有些是小地主,有些是自耕農。
有些雖然出自大族,每月卻隻能拿月錢,根本就沒自己的土地。
幫着大地主打仗,你們能換來什麼?
趙先生不會奪你們的田,還要給你們減賦減稅,今後不再收任何苛捐雜稅!

  “……”

  作為守城主力,那一千多鄉勇,瞬間軍心動搖。

  什麼是良家子?

  其實就是自耕農和小地主,隻有少數來自還沒分家的大地主家庭。

  他們被大地主洗腦,宣傳說趙賊來了,要沒收所有人的土地,而且還會被殺了分田,于是才跟着士紳舉家逃到縣城。

  既然趙瀚不分他們的田,而且還要減賦減稅,屠殺農民也隻誅首惡,那他們還守個屁城啊?

  或許,身有功名的良家子,為了科舉不願從賊。
但沒有功名的,卻毫無心理負擔,他們更怕破城之後被反賊殺了。

  至于新招募的城内青壯,那就更是蠢蠢欲動。

  他們屬于縣城本地居民,純粹為了銀子來參軍。
若是可以下鄉分田,士紳給的軍饷算個屁!

  “莫要聽信謠言,”周瑞旭連忙大呼,“反賊狡詐,出爾反爾,一旦城破,賊軍會把城内殺光!

  其他士紳,也紛紛約束部下,來來回回就那幾句,污說反賊之言不可信。

  但是,城樓上的守軍,卻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聽聽反賊還要說啥。

  反正沒啥損失,聽一聽也不要錢。

  “各位老表聽好了,趙先生來府城兩次,城南碼頭繁華依舊。
趙先生信守承諾,從來說話算話,沒有搶掠燒殺,府城的遊民都等着分田呢!

  “咱們是仁義之師,被趕出縣城的居民,都被趙先生安置好了。
靠城而建的民居,趙先生拆了攻城,那也是有補償的,你們眼睛不瞎也都看到了。

  “……”

  守城士卒互相看看,想要探知其他人的想法,都不敢率先投敵倒戈。

  被安置和拆屋的百姓,也由宣教官組織起來,朝着城上訴說自己的情況,更加增強了喊話的可信度。

  蕭煥贊歎道:“總鎮此計絕妙,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城内士卒哪還有抵抗之心?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本來就是被騙來的,”趙瀚笑道,“除了那些大地主,我又何嘗虧待過良家子?

  城東。

  李穆生低聲說:“兄長,動手吧。
再不動手,這些鄉勇都要造反了。

  “再等等,”李淳安說,“等反賊開始攻城,咱們再臨陣倒戈,必然輕松奪門獻城。

  李穆生說道:“看這樣子,反賊還沒打算攻城,估計要在城下喊好幾天。
我怕喊着喊着,鄉勇就自發獻城了,到時候咱們就沒了獻城之功。

  “再等等,再等等。
”李淳安覺得太危險,生怕獻城一半被士紳殺了。

  “殺呀!

  突然城北傳來喊殺聲。

  李穆生大驚:“兄長,怕是劉家獻城了,咱們已經晚了一步!

  “這些姓劉的混賬,昨天還對反賊咬牙切齒。
”李淳安怒不可遏。

  “莫說那麼多,獻城搶功要緊。
”李穆生焦急道。

  就在說話間,他們附近的一段城牆,鄒家士紳突然大喊:“兒郎們,朝廷不仁不義,且都随我反了!

  鄒家也是大族,有個先祖叫鄒守益,王陽明的得意弟子,吉水鄒氏是從安福縣遷來的。

  李穆生更加焦急,突然提劍喊道:“我叔祖是反……是趙先生的大官,快跟我一起殺官造反,今後定能封妻蔭子!

  轉眼間,二十八家士紳,就有三家臨陣倒戈,都是當晚沒有沾染農民鮮皿的。

  這些家夥并非真心從賊,而是出于延續家族的考慮。
此刻軍心浮動,哪裡還能守城?
那就幹脆提前動手,把自己的族人保住再說。

  區區三家士紳,若論數量,自然打不過剩下的二十五家。

  但臨時招募的城内新兵,足有一千多人,也在幾個混混和坊長的帶領下倒戈。

  倒戈之兵,已經超過守城之兵!

  鐘性樸急忙沖到城外,搶過宣教官手裡的紙皮喇叭,嘶聲大喊道:“爹,大哥,我是性樸。
我已經投誠了,你們快快反正,莫要讓鐘家有滅族之禍!

  趙瀚看着亂做一團的城牆,微笑道:“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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