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一千多守軍,陶家、張家加起來有五千。
剩下六千團勇,被李正俘虜四千多,畢竟城門一堵就沒法逃。
團練士紳,全部殺光!
至于普通的團勇小兵,宣教官慢慢給他們講政策。
隻要能把政策背下來,就立即放他們回鄉,臨走時還贈送一鬥米做路費。
四千多俘虜,回到家鄉之後,就是四千多政策宣傳大使。
又過三日。
知府王期昇,知縣楊觀吉,各自辦完事前往府衙。
兩人正好在門口遇上,表情都有些尴尬。
同科進士,同地為官,同時從賊,這緣分也太奇妙了,今後的關系肯定鐵上加鐵。
他們的官位差别,也直觀反映出明末官場規則。
王期昇出身大族,常州府宜興人,東林黨的大本營之一。
他自己又是複社成員,一路築城、築堤、挖渠,憑政績和關系迅速升為知府。
楊觀吉出身貧寒,漳州府诏安人,隻看地域就不受待見。
進士外放,啥都沒幹,直接貶為九品知事,混到現在還是一個知縣。
這兩人,可是同年金榜題名,同時被外放做官的!
“麗青兄!
”
楊觀吉主動作揖問候,心裡有些暗爽,他終于不用再仰視對方了。
王期昇拱手回禮:“吉長兄,請!
”
“請!
”楊觀吉微笑道。
兩人并肩走進府衙,這裡是李正的臨時辦公地。
“拜見将軍!
”
見到李正,二人齊刷刷作揖。
李正笑着說:“撲滅城内大火,還有許多公文交接,都多虧了兩位先生。
對了,王巡撫還是不願投降?
”
王期昇回答道:“在下勸過了,被劈頭蓋臉罵回來。
不過觀其言行,他并非不願投效,而是害怕連累子孫。
”
巡撫王之良有五個兒子,其中三個都已經做官,這種人是不可能從賊的。
他甯願自己死,也要保住兒子。
至于王期昇,雖然從賊幹脆利落,卻也不是什麼軟骨頭。
曆史上,王期昇也募兵抗清,還散盡家财編練水師。
盧象升的弟弟盧象觀,兵敗之後就是去投奔此人,可惜王期昇的水師也被洪承疇擊敗。
最終結局不明,但王期昇肯定沒有降清,估計是隐姓埋名做百姓去了。
王期昇願意投效趙瀚,主要還是覺得趙瀚能成事。
長沙城都拿下來了,整個洞庭湖平原,都暴露在趙瀚兵鋒之下,湘南地區堪稱唾手可得。
占據江西、湘南,霸業初成矣!
楊觀吉也差不多,而且更無思想負擔。
出身貧寒,清廉不貪,家中沒啥田産,趙瀚占領福建之後,楊觀吉的家人估計還能分到土地。
又聊了幾句,李正叫來手下,吩咐道:“王巡撫甯死不降,把他送回吉安,交給總鎮親自處置。
”
“且慢!
”
王期昇突然站起來,拱手道:“将軍可捆綁此人,派兵押赴各府縣。
如今洞庭湖周邊,僅湘陰有三千守軍,其餘城池守軍僅數百上千。
隻要把巡撫捆去叫城,嶽州、常德二府雖不說傳檄而定,也定然不會遭到什麼像樣的抵抗。
”
“不必了,”李正說道,“北線戰事,拿下長沙城而止,這是出兵之前就定下的。
”
楊觀吉也連忙勸谏:“将軍,洞庭湖周邊府縣,乃湘南之菁華也。
正當趁此良機,速速取之,不能留給官府喘息時間。
”
“官吏不太夠用了。
”李正解釋道。
王期昇完全無法理解:“隻要拿下城池,還怕官吏不夠?
就算官吏不夠,先占城奪地再說!
”
李正笑道:“你們不明白,可以去鄉下走走,觀察宣教團和農會是怎樣分田的。
”
王期昇和楊觀吉對視一眼,都覺得李正太過死闆,如此良機哪能息兵?
李正當然不會息兵,隻是路線不同而已,他和黃幺接下來是向西打。
不去占富庶的洞庭湖平原,而是攻占湘鄉、新化、邵陽這些相對更窮的地方。
之所以占領長沙城,純粹是長沙屬于戰略要地。
若基于防守考慮,占領長沙之後,等于把湘南一分為二,徹底切斷洞庭湖平原與南方的聯系。
北邊的官兵想要進攻,就必須先拿下長沙。
而趙瀚這邊,隻需派少量兵力駐防,就能騰出更多兵力,非常舒心的在南方擴張。
若基于進攻考慮,等鞏固南方之後,大量兵力抽調回來,長沙可作為出兵地點。
同時,江西水師順長江而上,與長沙之兵齊出,南北夾擊洞庭湖平原!
好吧,說這麼多,其實就三個字:兵不夠!
張鐵牛、劉柱那一路,按照既定作戰方案,是要一路打去廣東的。
廣東有兩廣總督沈猶龍,其麾下士卒,已經不斷剿匪三年有餘。
且不論軍紀如何,戰鬥力肯定強于團勇,都是見過皿的戰場老兵。
費如鶴一個人,怎麼可能吃下廣東?
張鐵牛要一路殺去接應!
卻說黃幺在湘潭,聽聞李正攻克長沙,他立即帶兵西進。
接連占領湘鄉、新化,根本沒遇到什麼像樣抵抗。
長沙、湘鄉、新化,三座城池,徹底把南北通道卡死。
洞庭湖周邊府縣,就算重新募兵,也别想往南邊打,因為到處都是大山阻隔。
……
荊門。
湖廣巡撫方孔炤,正在跟熊文燦鬥智鬥勇。
西北流寇此時進入低潮期,李自成僅剩數千人逃進大山。
躲在山裡不敢出來的同時,李自成順便娶妻,其妻此時已經懷孕了。
至于張獻忠,負傷之後盤踞谷城,一邊整頓部隊,一邊學習兵法。
這種時候,可以從襄陽、鄖陽出兵,對谷城進行南北夾擊,熊文燦居然把張獻忠招安了!
方孔炤一連上疏六封,請求皇帝出兵剿匪,可惜全部泥牛入海。
非但如此,他還被扔回荊門駐防,手握重兵卻遠離戰場中心。
就在方孔炤寫第七封奏疏的時候,一封戰報交到他手裡。
長沙失陷,湘南巡撫生死不明。
方孔炤頓時臉色慘白,仿佛看到一頂大鍋從天而降。
此時的湖廣,實質分為湖北、湘南兩大戰區。
湖北戰區,盤踞着包括張獻忠在内的多股流寇;湘南戰區,自然是趙瀚那一票人在鬧騰。
方孔炤作為湖廣巡撫,雖然分身乏術,沒有精力去管趙瀚。
但趙瀚打下長沙,方孔炤卻必須背鍋!
怎麼辦?
方孔炤手裡的兵沒法動,他一旦南下征讨趙瀚,張獻忠立即就要在谷城跳反。
方孔炤連忙寫信,請求崇祯趕緊下令剿賊。
早點把張獻忠幹掉,他才能調兵南下,專心去跟趙瀚打仗。
這算什麼招安啊,張獻忠幾萬人擱那兒,牽制十多萬官兵無法動彈。
官兵還不能進攻,誰敢去打張獻忠,就是“破壞招撫大計”,前任鄖陽巡撫如今還在坐牢呢。
被熊文燦那麼一搞,官兵打不能打,撤也不能撤,傻乎乎圍觀張獻忠練兵。
更扯淡的是,被熊文燦招安的趙瀚,明明已經降而複叛,熊文燦本人卻沒有被治罪,因為他有楊嗣昌幫忙扛着。
崇祯無條件信任楊嗣昌!
方孔炤的奏疏,剛剛送到京城,恰逢滿清再次入關。
薊遼總督吳阿衡、薊遼總兵魯宗文,皆戰敗而死。
太監監軍鄭希诏,居然成功逃命。
清軍長驅直入,屯兵牛欄山,四下劫掠鄉鎮。
崇祯急诏盧象升入京,賜尚方寶劍,總督天下援兵。
乾清宮。
崇祯把湖廣戰報砸出去,第一次對楊嗣昌發怒:“這就是你定的計策,誅流寇、撫趙賊、和鞑子。
流寇沒有誅滅,趙賊降而複叛,鞑子也不願和談。
你究竟會不會打仗?
”
楊嗣昌連忙跪伏磕頭:“陛下,趙賊雖然複叛,卻總算沒有出兵江南諸府,否則天下财賦将失一半。
”
“朕還該感謝趙賊不打江南?
”崇祯怒極而笑。
楊嗣昌避開這個話題,說道:“西北流寇,除了李自成部,其餘流寇皆已招安……”
“你那也叫招安?
”
崇祯估計被趙瀚和鞑子刺激到了,他拿出方孔炤的七封奏疏,扔給楊嗣昌說:“張獻忠投降數月,拒不解散軍隊,也不讓出谷城,今後必然還要複叛。
把熊文燦抓回來下獄,換一個能打的,立即圍剿張獻忠。
滅了張獻忠,再調重兵南下去打趙賊!
”
“陛下……”楊嗣昌還想堅持己見。
“立即照辦,否則朕要換一個兵部尚書,”崇祯大怒道,“你親自去襄陽,把張獻忠速速剿滅!
”
楊嗣昌說道:“可京城這邊……”
崇祯呵斥道:“京城這邊有盧象升!
”
趙瀚終于帶來巨大變數,熊文燦提前下獄,楊嗣昌提前離京,盧象升有可能不會被坑死。
而張獻忠,也無法再安心練兵,又得帶着部隊流竄了。
崇祯一直都是戰和不定的,趙瀚在湖廣大肆擴張,把崇祯逼到主戰那邊。
若是前線繼續失利,崇祯又有可能傾向于主和,反正他沒有堅持到底的毅力。
李正攻陷長沙,攪動了太多事情。
特别是洞庭湖周邊府縣,官吏膽寒,士紳驚恐,趙天王的威名,在各縣可止小兒夜哭。
并且,趙天王的威名傳播天下,都知道有這麼一個巨寇。
獨占江西是一回事兒,又要占領湖廣,誰都明白南方已經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