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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相差懸殊的平民教育】

王梓鈞 3445 2024-01-31 01:10

  貧民窟的房屋密密麻麻,偶爾會出現街道,但這些街道最寬也不足兩米。

  “這條叫胡家街,”鴻胪寺通事指着狹窄的石闆街道說,“三年前,有位胡姓富商,捐錢給泥路換上石闆,知縣便将此街命名為胡家街。
石材是富商捐錢買的,可在街上鋪設石闆,卻是沿街家家戶戶出力。

  街道兩邊的屋檐下,也有許多攤位,這些攤位不收管理費,隻要别擺到街上就行。

  攤位上也沒啥好東西,有自家做的布鞋,有自家趕的馄饨皮,有自家熬的涼粉等等。
顧客都是附近的貧民,收工回家路過,順手就買一些。

  守攤的多為老婦人,衣服上全是補丁。

  棉布是很容易穿破的,一兩年就要破好幾個洞,不似化纖布料那麼結實。
對于平民來說,衣服總要縫縫補補,多穿幾年就變成補丁重補丁。

  彌爾頓路過一個攤位,守攤的老婦人似乎沒見過洋鬼子,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們。
當視線與老婦人相遇時,老婦人立即露出微笑,說道:“客人買粉條不?
番薯粉條會做的可不多,還是我兒媳婦在城裡(城中心)學會的。
我這粉條好吃得很,冬天就着大白菜炖,吃了渾身都是力氣,去碼頭扛包都能多扛幾袋。

  通事翻譯之後,彌爾頓也笑起來,居然真的掏錢買了一把粉條。

  隔壁攤位的老婦人見了,立即吆喝起來:“盤娘糖嘞,盤娘糖嘞。
宮裡盤貴妃(訛傳)教做的糖,快來看看嘞!

  這裡賣的盤娘糖,明顯就不正宗。
因為蔗糖很貴,老婦人舍不得多放,隻用少許紅糖來糊弄。

  彌爾頓買了幾塊薯絲糖,一邊吃一邊走。
他很快就發現,即便是貧民窟,街道上也很幹淨,沿街住戶都被分配了地段,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掃大街。

  這跟倫敦貧民窟的髒亂差,形成鮮明的對比啊!

  走到學校附近,彌爾頓竟然發現文化用品商店。

  書籍的印刷質量很差,紙和墨也是最劣等的。
毛筆更離譜,竹制的筆杆上,甚至還有沒刮幹淨的毛刺。

  但在南京的貧民窟裡,确實出現了文化用品店,而且還不止有一家!

  這裡的學校,叫做“西山小學”。

  學校連圍牆都沒有,小山丘有一條路可以上下,沿着山路走上去就是學校。

  房屋也很低矮簡陋,但教室特别大,一個班有五六十人,學生密密麻麻坐在一起。
而且,學生的學習用品也很差,沒有正經的硯台,全用陶土小碗研墨寫字。

  更沒有清一色的儒衫,學生身上穿的,全是打滿了補丁的破舊衣服。

  “這裡的老師,怎麼都很年輕?
”彌爾頓問道。

  校長也很年輕,才三十多歲。
他指着正在講課的一個老師說:“這位老師叫于桂,今年才十八歲。
他沒考上縣裡的吏員,又不願去做學徒,小學畢業沒兩年,就來本校做了數學老師。

  十八歲的老師,而且還隻是小學畢業……跟城中心的貴族學校相比,高下立判!

  彌爾頓轉身問通事:“這座學校和城中心的學校,課程内容是一樣的嗎?

  鴻胪寺通事回答:“除了體育課之外,其餘課程全部一緻。
這裡的學生,隻要成績好,也能考試升學做官。

  此言一出,彌爾頓感到強烈震撼,甚至是來中國之後最震撼的一次。

  英國的平民學校,隻教英語讀寫和算賬,說白了就是培養打工人。
而英國的貴族學校,則會教拉丁文等課程。
隻有懂得拉丁文,才是真正的文化人,才有能力看懂更高級的書籍和公文。

  感受到窗外有人來了,教室裡的學生,全部正襟危坐,聚精會神聽講。

  等彌爾頓他們一走,後面幾排的學生,立即趴在桌子上睡覺。
隻要他們不打鬧,老師也懶得管,真正熱愛學習的,早就被調到靠前的位置。

  這裡的教室太大,不能安半透明的窗玻璃,否則陰雨天很難看清黑闆。

  窗戶就是幾個非常大的洞,透風透雨,風雨灌進來,靠窗的學生有可能還會感冒。

  對于後排的混子學生來說,熬過一年就算解脫。
會寫自己的名字,會做加減法,這就叫能寫會算,今後做苦力也不怕工頭坑錢。

  三年小學畢業?

  别扯了,讀完一年就走人,早點打工賺錢補貼家用!
雖然年齡太小,但給店鋪糊紙盒子還是可以的。

  而坐在前面兩排的學生,都是老師挑選出的好孩子。
他們即便出身貧寒,卻都有一顆向學之心,眼睛死盯着老師和黑闆,生怕漏掉了半個字。

  這裡的教學條件,寒酸到一個班隻有一部字典,學生想查字典都得排隊輪流來。

  其實還算好的,在偏遠的山區,整個學校隻有一部字典。
而且由校長保管,不得有半分損壞,學生查字典的時候,校長全程在旁邊盯着。

  課間,孩子們蜂擁而出,跑到泥地操場裡撒歡嬉戲。

  彌爾頓叫住一個學生,這孩子的衣服特别寬大。
估計是家中兄長穿過的,補丁重補丁,不知已經穿了多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彌爾頓問。

  學生好奇的看着洋鬼子,聽了通事官的翻譯,又得知這是外邦使臣,竟然拱手作揖說:“小子名叫袁宗儒,是學校先生幫忙改的。

  彌爾頓又問:“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袁宗儒回答:“家父是秦淮河的貨船夥計,家母癱瘓在床,平日裡做些針線活。

  彌爾頓問道:“你讀書幾年了?

  袁宗儒回答:“三年了,今年夏天小學畢業。
這裡的學生,很多都沒法畢業,考不過就隻能拿小學肄業證。
小子家貧,父母辛苦,因此努力勤奮,肯定能拿到小學畢業證。
若是老天保佑,或許還能公費讀中學,小子一家就能脫去貧窮了。

  如今的各級學校,都是寬進嚴出。

  畢業考試,并非學校組織,而是政府官員組織并監考。
小學畢業考試通過率,還不到50%,一半參與考試的小學生,隻能拿到肄業證書而已。
而公費升入中學的比例,甚至還不到兩百分之一。
拿到了小學畢業證,又沒公費資格,那就隻能自費讀書了。

  所以窮人家的孩子,讀書的積極性不高,别說公費讀中學了,他們很可能小學畢業證都拿不到。

  對于朝廷而言,小學畢業證必須卡得嚴。
因為擁有小學畢業證,就有資格去考縣裡的吏員,不能讓阿貓阿狗也混進來。

  像袁宗儒這種貧寒子弟,如果能公費讀中學,拿到中學畢業證就算一飛沖天。
即便隻拿到中學肄業證,也能在南京随便找工作,很多商家和工廠都會搶着要。

  “你的志向是什麼?
”彌爾頓問道。

  袁宗儒回答:“公費讀中學,中學畢業了考軍校。
考大學太難,考府裡的吏員也難,中學畢業生考軍校就簡單。
軍校畢業了,就能分配做軍官。
這是老師說的。

  這小子估計要被老師坑了,考軍校簡單,是因為中學畢業生,一個個都自視甚高。
即便考不上大學,也能去考府裡的吏員,報考軍校的少之又少。

  但因為卷得太厲害,報考軍校的越來越多,等袁宗儒中學畢業,恐怕難度已經僅次于考大學。

  傍晚,彌爾頓下山回去。

  夜裡點起油燈,彌爾頓開始寫論文,标題叫《再論教育問題》。

  “教育是一個國家強大的基石,而面向平民的公共教育,是教育發展的必然方向……”

  “中國的教育,無疑是全世界最成功的。
這裡的窮人孩童,除了體育課之外,跟富人孩童所學的一樣。
在文化方面,隻要他們願意學習,理論上是可以跟富人齊頭并進的。
而且,中國的官員,是通過考試獲得職務。
中國的文官制度,是一種具有流動性的良好制度……”

  “英國想要變得更強大,必須引入中國的文官制度。
而引入文官制度的前提,是要進行廣泛的平民教育……”

  “兩百年前,英國打破了教會對教育的壟斷。
但是還不夠,英國今後的教育,應該從慈善辦學改為政府辦學。
慈善辦學的,往往是商人,他們隻教平民孩童讀寫和算賬,然後将這些孩子招聘為雇員。
這種教育體制,不能培養出真正的人才,甚至連拉丁文的公文都看不懂……”

  “英國革命,已經殺死了國王,已經建立英吉利共和國。
共和國有義務和責任,撥款建造更多學校,讓更多的平民子弟接受真正的教育。
隻要堅持辦學二十年,不斷擴大辦學規模。
那麼二十年之後,英國将成為歐洲的文化中心,英國将擁有全歐洲最多的學者……”

  彌爾頓滿懷期待的寫下這篇文章,但顯然是徒勞無功的,他實在想得太天真了。

  當他再次返回英國,就會發現自己的共和國沒了,克倫威爾驅散議會自封為護國公。

  共和國都沒了,還想讓政府出錢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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