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軍之人,你認識嗎?
”馬宏傑問。
張文昌接過千裡鏡,仔細觀察後說:“認識,他是昌都宗堆南色,南色的意思是天神之子,也可以說他就叫天子。
”
馬發術爺笑:“區區土司,也敢取名天子。
張文昌不但是随軍向導,還在西藏當了幾年細作,平時混在茶馬商隊裡做夥計。
康藏也有茶馬古道,一是從大理、麗江出發,前往林芝、拉薩、江孜,然後南下到印度那邊。
一是從成都出發,經雅安、康定,可走昌都前往拉薩,也可折北賣貨到藏北地區。
關于西藏的情報,通過商隊和細作,朝廷一直都在收集。
二人說話之間,南色已經指揮藏兵圍上來。
數百鐵甲藏兵,手持近戰兵器在前。
兩千多皮甲藏兵,有的端着長槍,有的握着弓箭。
兩翼還有大量無甲長槍兵,一部分長槍兵繞向北側,僅有的百餘個騎兵也跟上。
“轟轟轟!
”
突然之間,炮聲響起。
炮彈朝着鐵甲部隊發射,這些所謂鐵甲部隊,連朝廷的巡檢兵都不如。
而且,他們已經幾百年沒見過火器,從天而降的大鐵球,打得那些藏兵不知所措。
“那是什麼?
”南色驚駭不已。
無人能夠回答。
因為西藏的五大教王,隻有兩個被允許朝貢貿易。
而且自明末以來,朝貢貿易完全斷絕,這裡的藏人連四川都沒去過。
眼見自己的精銳有崩潰征兆,他率領親衛沖上去,親自拔刀督戰:“沖過去,沖過去,全速沖鋒!
”
雖然不知道火炮是啥玩意兒,但南色心裡很明白,不能再慢吞吞前進擋靶子,也不能臨陣撤退引起部隊崩潰。
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沖過去接戰!
上萬藏兵,一窩蜂往前沖,奔跑起來陣型混亂。
“轟轟轟!
”
又是一輪炮擊,數百身穿皮甲的藏兵,被炮彈砸得潰散逃跑。
“不許逃,殺回去!
”南色親自騎馬砍殺潰兵,身邊侍衛也在大開殺戒。
足足砍殺上百人,南色終于止住了崩潰局面。
止是止住了,但士氣早已大跌。
藏兵把火炮視為佛陀震怒,根本不願再跟漢兵打仗,可南色又在身後殺人,他們隻能硬着頭皮往前沖。
“放近了再打。
”
這些西南大同軍,在緬甸、越南作戰是一套裝備,在康藏作戰就又穿起了棉甲。
行軍時,讓騾馬馱運,打仗時再穿上。
才穿二三十分鐘就已經熱得渾身冒汗,因為此時的氣溫超過30度。
南色見部隊已經接近,對傳令官說:“弓箭手,止步射擊。
”
傳令官立即騎馬奔出,這些康區藏人部隊,居然連旗令系統都沒有,作戰命令全靠嘴巴在吼。
事實上,他們也用不着旗令。
平時上千人的戰鬥就已經屬于大戰,完全可以口頭指揮。
這次一萬多藏人出戰,南色聚兵就費了大力氣,把昌都周邊的藏人貴族全拉上了。
邛部、類烏齊、洛隆宗等地的貴族武裝,此刻全被帶到了戰場,加起來也就這麼點人,想再擴兵必須把奴隸也算上。
而且,蒙古人統治多年,反複鎮壓叛亂。
不但許多藏人貴族被殺,還勒令他們進貢戰馬,導緻康區藏人無法組建成規模的騎兵。
傳令官騎馬出去,來到貴族軍官身邊,那個貴族軍官立即敲鼓。
弓箭手陸陸續續停下,但快速前進之後,毫無陣型可言,亂七八糟的站在那裡。
已經來不及整隊了,拉開弓弦便胡亂射出去。
大同軍硬扛着箭雨,陣型巋然不動。
全套棉甲,甚至有面盔,站着讓他們射都行,被紮成刺猬都無所謂,反正西藏地區不會有重箭。
“殺!
”
統率精銳部隊的軍官,是南色的嫡長子。
同樣不停下整隊,帶着亂糟糟的軍陣往前沖。
就這種軍容軍紀,難怪罕都隻有幾千蒙古兵,卻能把康區重新打一遍,把叛亂的地方貴族全部鎮壓。
康區藏兵的戰鬥力,也就跟西南土司差不多,甚至還不如那些西南土司。
“舉統。
”
“砰砰砰砰!
”
沖在最前方的藏兵,距離隻有十米左右。
大部分藏兵,距離是二三十米。
一頓排槍打出,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硝煙還未散去,數百擲彈兵走出,越過燧發槍部隊,朝着殘餘藏兵投出炸彈,随即提起戰錘往前沖。
北側,八百西南騎兵,也在火統兵舉統時沖出。
他們直奔北側包抄的藏兵而去,隻是恐吓性沖鋒,然後繞過這些敵人,從側方直沖南色的中軍。
南色隻聽一陣槍響,接着又是連串爆炸。
交戰之處,硝煙彌漫,根本看不清啥情況。
越來越多潰兵,從煙霧中逃出,斜裡又殺來八百騎兵,這讓南色有些神情恍惚。
怎麼回事啊?
僅有的一百多藏人騎兵,是好幾個貴族湊出來的
眼見步兵崩潰,這些貴族立即帶着騎兵逃跑,沒誰傻到去攔截那八百漢騎。
八百西南騎兵這麼一沖,北邊包抄的藏兵開始潰散。
附近的藏兵前軍側翼,看到左側友軍潰逃,右側友軍也在潰逃,還有數百騎兵掠過,瞬間也跟着潰散了。
“攔下敵人!
”
南色下達命令就開溜,讓自己的親衛精銳掩護撤退。
那些所謂親衛精銳,隻不過兩三百人,而且大部分是步兵。
眼見八百漢騎殺過來,将近一半吓得潰逃,剩下一小半傻乎乎迎戰。
“砰砰砰砰!
”
八百西南騎兵,一邊騎馬沖鋒,一邊舉槍射擊放統後就拔出腰刀,連騎槍都懶得使用。
追出數裡,河谷愈發狹窄。
河流與峭壁之間,隻剩商隊走出的茶馬古道。
這種破地形,單馬獨行都得小心翼翼,而藏人貴族和騎兵,卻一窩蜂的擠過來逃竄。
不時有貴族或騎兵摔倒,有些是自己不小心,有些純粹是被擠落馬的。
南色就馬失前蹄了,掉下來摔得七葷八素。
“讓開,快讓開!
”一個貴族騎馬大呼。
南色掙紮着爬起來,怒吼道:“我是宗堆,把你的馬給我!
”
貴族被迫減慢馬速,眼見南色上前索要坐騎,這貨拔刀就怒砍出去。
他本不想過來打仗,漢人跟蒙古人火并,關他們藏人貴族啥事兒?
南色強行下令聚兵,貴族們才被迫參戰,打赢了還好說,打輸了都是南色的責任。
還想索要戰馬逃跑?
想得美!
貴族一刀将南色劈倒,又怕沒有砍死,便下馬去補兩刀。
随即拖開南色的屍體,重新上馬,揮鞭狂奔。
“停,不要追了!
”
大同騎兵紛紛停止,他們也打得怒火中燒。
雖然一個騎兵沒死,但追殺過程中,有十多匹戰馬倒地。
這些戰馬來自西南數省,都是優中選優的西南馬。
雖然長期在雲貴高原奔馳,而且逐漸适應了康區的環境,但突然劇烈奔跑追擊還是導緻戰馬出現高原反應。
那十多匹倒地的戰馬,有八匹陸陸續續站起,而且行動有些不便,剩下五匹恐怕永遠站不起來了。
相比而言,人反而比馬更有适應力。
“類烏齊宗堆先巴,叩拜貴人大将軍!
”
一個在戰場上就落馬的貴族,此刻匍匐在馬宏傑面前,甚至爬過來親吻他的靴子。
張文昌低聲解釋:“這個叫先巴的,是昌都周邊四大貴族之一。
他們雖然也供養僧人,但死心塌地投靠罕都,拉薩派來的僧俗官員,全都會被他們聯手驅逐。
他們信奉的教派,跟拉薩那邊不一樣。
”
“明白了,”馬宏傑笑着對先巴說,“這裡的藏兵,暫由你來統領,隻要忠心歸順,朝廷定然不會薄待。
”
先巴朝四面望去,除了跳河逃跑的,除了戰場被殺的,大同軍足足俘虜了4000多藏兵。
這些兵全歸自己?
就算隻是臨時統兵,那也值得啊,先巴從來沒有帶過這麼多兵。
而且,如此委以重任,說明漢人在提攜自己。
去他媽的罕都,去他媽的南色,今後就跟漢人混了,肯定能夠當更大的官,肯定能擁有更大的地盤!
先巴頓時五體投地,朝着馬宏傑再三大拜:“将軍放心,從今以後,我生是天朝的人,死了也是天朝的鬼。
”
馬宏傑讓先巴去整頓部隊,又囑咐副官說:“全軍用藏紅花泡茶喝,戰馬也一起喝藏紅花水。
”
服用藏紅花能防止高原反應,這是馬幫商人提供的信息。
為了出征青藏,大同軍連續好幾年,不斷采購儲備藏紅花。
陝西那邊的部隊,從葉爾羌汗國采購。
西南這邊的部隊,則通過馬幫從西藏買回來。
部隊繼續進發,浩浩蕩蕩來到昌都。
殘存的本地貴族,已經收拾家當跑路了,倒是寺廟裡的和尚出來熱情迎接。
昌都附近有好幾個古城遺址,還能看到殘垣斷壁。
但蒙古和藏人貴族,卻隻籌錢大建寺廟,從來沒有想過修築城池。
馬宏傑來到一處兩河交彙地點:“這裡适合築城,還有古城遺迹。
昌都地處要沖,今後肯定要在此築城駐兵。
”
投靠過來的先巴,如今表現得非常積極。
他從俘虜當中,挑選地主出身的家夥,讓這些人帶着少量藏兵,各自回鄉去宣告天朝統治,自己則留在軍中繼續做人質。
那些戰場逃掉的貴族,被勒令回來拜見,來了就能免罪,不來一律視為頑抗到底。
方圓二三百裡地,都不用再打了。
拉薩那邊,根據情報也不用打,因為根本就沒有
蒙古駐軍。
接下來可以北上,跟黃幺的部隊彙合,或
者尋機獨自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