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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0庸計累事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448 2024-01-31 01:10

  八公山集會那麼大的聲勢、動作,大凡眼下身在壽春者,哪怕并不身在場中,隻要稍加留意打聽,也能将集會内容打聽個八九不離十。

  初時眼見集會規模那麼龐大,諸葛甝等人也是不乏懊悔,此前回拒淮南王邀請态度過于堅決,卻是沒有想到沈維周居然真的敢将淮南王帶入那種盛大場合。

  不過,些許懊悔倒也談不上什麼追悔莫及,淮南畢竟是沈維周的主場,他們即便跟随淮南王出席,正面迎上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且其人也絕無可能好心到會讓他們在那集會上有什麼作為,當中還不知會蘊藏着什麼樣的奸謀。

  而且他們各自暗中交際也都有了突破,譬如此前幾次邀見的陳留江虨,終于正面回應願意見一見,隻是會面地點不能選在壽春城内。

  關于這一點,諸葛甝自然有極大不滿,早年在都下時,就算他父親還未名列輔臣,但往來俱是顯流,又知江虨何人?

  可是如今際遇流轉,江虨已是天中盛名之士,哪怕在江東時譽略遜,但諸葛甝等人想要在淮南有所作為,拉攏江虨這一層面的人物才是最快捷途徑。

  不過盡管心中雖然頗有不滿,但諸葛甝也意識到江虨既然提出這樣的條件,肯定也是了然彼此面談内容不可明示于衆,因此才有這種掩人耳目的要求。
既然其人已經明白到這一點,且還願意碰面會談,肯定也是有了想法。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諸葛甝自然不願錯過這一機會,決定親自前往見面。
不過他們初來乍到,一時間也很難準備一個合适的會面場所。

  最終還是江虨做出了安排,将會面地點選在位于城西将軍嶺附近、淝水近畔的一座莊園中,而後才派人将地址送來,順便安排了兩個向導。

  為了不引起注意,諸葛甝也不敢攜帶太多護衛人員。
前往赴約時,恰逢淮南鄉衆大量集聚城外,道路擁擠難行,且沿途諸多淮南卒衆設卡盤查。
當抵達莊園時,已經時近傍晚。

  一路行來,雖然頗積憤懑,但想要稍後便可與江虨進行實質性的深談,在沈維周心腹之中埋下隐患,諸葛甝一時間也是頗為激動。
然而當抵達莊園後,卻被一盆涼水兜頭澆落,園中莊丁出門告知,江虨清晨至此,久候客人不來,已經先行離開了!

  白跑一場卻沒有見到人,諸葛甝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失魂落魄登車返回,途中已經忍不住怒罵江虨其人實在太過狂悖!
明明已經答應會面,居然敢提前離開放了自己鴿子!

  “不過家門破敗,投于貉奴門下一走狗罷了,竟敢如此待我!

  心中雖然怒極,諸葛甝也不敢在這時候與江虨徹底交惡,歸途中已在盤算約定下次會面。

  他不擔心江虨不答應,因為他也留下了江虨的把柄,約定會面的親筆書信,還有派來作為向導的仆人,眼下都被諸葛甝捏住。
若江虨還敢出爾反爾,那麼這些人證物證自無保密的必要,屆時披露出來,倒要看江虨該要如何自處!

  歸途中天色已晚,行至八公山附近恰好又撞上夜中巡守的淮南兵士,因為諸葛甝不能證明自己身份,結果竟被直接扣留下來。
而後又派人往他們所入住的戍堡取來印信,一番折騰後,諸葛甝歸來時已經到了後半夜。

  這一整天奔波勞累卻全無所獲,諸葛甝也頗感精疲力盡,倒頭便睡。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諸葛甝才被門生急報驚擾起身,卻被告知昨日失約的江虨今天居然主動登門來見。

  昨天被放了一場鴿子,兼之自忖手握江虨把柄,諸葛甝也不打算讓對方好過,慢條斯理起身洗漱用餐,順便詢問門生一下昨日事情。

  他最關心還是淮南王,但淮南王方面也沒有消息傳來,門生也還不知八公山集會詳情,知隐約查探應是集結各方人衆号召捐輸助軍。

  諸葛甝聞言後不免嗤笑一聲,這沈維周看樣子真把自己當作時流領袖了,難道以為憑其勳望在身,就能說動那些重利商賈毀家纾難?

  不過由此也可見淮南今次勝的也并不輕松,沈維周如此舉動收效如何暫且不論,最起碼是自曝其短。
來日台中大可以此為突破口,逼迫沈維周交出淮南。
雖然台中也無大量錢貨籌碼,但卻可以卡住江東物貨北輸啊!

  這一念頭剛剛生出,廳室外卻突然傳來蔡系的叫嚷聲:“伯言兄,大事不妙……”

  “發生何事?

  眼見蔡系急匆匆行入進來,諸葛甝眉頭微微一蹙,心内對蔡系評價不免又低了幾分,隻覺得這些江東少進一茬不如一茬。
講到真正的時局少壯,還要屬他所在的這一波,單單一個沈維周便勝過時流諸多。

  是的,諸葛甝雖然與沈維周無甚交集,且對其人跋扈多存不滿,但他起家入仕時,正是沈維周聲名鵲起于都下,勉強算得上是一波的少進時賢。

  蔡系卻無暇體會諸葛甝神情異變,隻是澀聲道:“前日何博遠往見山氏遲遲不歸,原來竟被山氏扣留監押!
今日山氏派人斥問博遠此行是否大王所遣,還是其人私謀窺望軍鎮秘務?

  “什麼?

  乍聽到這一消息,諸葛甝反應并不比蔡系好上多少,甚至就連筷子都失手跌落:“山遐竟是如此孤厲寡情?
速速持我手書,無論如何都要将何博遠接回,千萬不要讓大王聞悉此事!

  然而打擊并不止于此,很快庾希也返回了戍堡,沖至諸葛甝面前疾聲道:“伯言兄你究竟在做什麼?
昨日大王随梁公前往八公山,你怎麼能由大王孤身前往?
你可知……”

  “伯言兄,我家舊識道我昨日八公山集宴種種,你可知梁公邀集南北時流,一夜便聚億萬财貨物用……”

  另一側陸納也匆匆行來,神态同樣焦慮不已。

  諸多訊息一起湧至面前,且全都是令人驚詫不已,一時間諸葛甝也是完全消化無能,臉色變幻不定,許久之後才一拍食案怒聲道:“江虨何在?
速速将他引入見我!

  過不多久,江虨灑然行入廳堂,面對着一衆瞪大雙眼望着他的淮南王屬官們,拱手笑語道:“虨今日來見,奉大都督所遣,諸位時賢俱為都下舊識,此前勞于公務無暇盛待。
今日特于府下備宴,若是諸位得宜,可往府下歡聚一場。

  他頓了一頓,而後又對諸葛甝拱手道:“昨日邀見失期,還望伯言兄勿罪。
實在位卑任重,不敢長久抽身事外。
若是今日宴上得會,屆時屆時必捧酒請罰。

  一直等到江虨離開許久,廳堂中都久久無人發聲,過了好一會兒,諸葛甝才澀聲道:“他這是在示威?

  衆人俱無應聲,而後諸葛甝便拍手大吼集結衆人議事。
這會兒誰都不敢再去觸怒諸葛甝,紛紛通知各自親近者,然而過了好一會兒,仍有諸人缺席,被山遐扣住的何放不算,袁耽不算府下屬官,且據說夜歸之後病情更加嚴重。

  另有一個缺席的便是劉胤,據說其人被淮南馨士館邀請,摘句試講經義,因此眼下并不在戍堡中。

  “速速派人傳回!
如此變故陡生,他卻獨立事外,算是何等長史!

  情急之下,諸葛甝也不再維持對劉胤的表面客氣,怒聲說道。

  而後廳中仍是一陣長久的沉悶,倒不是說衆人看重劉胤而特意等待,而是實在不知從何論起。
在座者庾希在到達壽春後,便被親長拎走約束起來,根本不知這幾日同僚們在做什麼。

  他隻是羞憤于昨日那麼盛大的場合,淮南王身畔竟無一名屬官随行,且不說淮南王本身感想如何,時流又将如何看待他們這群所謂高配、但卻全無存在感的淮南王府下掾屬!

  至于陸納等一衆吳人,感想則不免更多。
這次集會無論規模還是所涉内容之龐大,俱都駭人聽聞,沈氏再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其家當之無愧的吳人領袖地位!
而他們這些人,是繼續以一副看似孤高、實則落魄的姿态遊離于外,還是要用心修補前隙,以期自己也能加入其中。

  劉胤匆匆返回,一如廳中便将衆人視線都吸引過去。
哪怕諸葛甝對其人心懷不滿,這會兒也希望其人能夠拿出一個挽回局面的計策來。

  劉胤歸途中也詳細了解諸多,此時自然明白衆人所困,眼見衆人望來便說道:“我等既是私情以訪,情達即退,至于餘事,還是應該回禀台省參詳。

  還是要盡早離去,折騰越多累事越多,也越丢人現眼。
諸葛甝等人或是意氣風發想要有番作為,但他們包括劉胤自己與沈維周根本不是一個量級,也根本未被其人放在眼中,其人所重視的唯有淮南王而已,甚至就連淮南王本身都不算什麼。

  而他們留在淮南,也根本沒有有效的手段阻止沈維周對淮南王的名位大肆利用。
及早抽身,還能避免局面進一步惡劣下去,否則有可能連淮南王都陷于其中。

  “也是老朽厭聲!

  聽到劉胤這麼說,諸葛甝忍不住忿聲道,而他自己也實在想不到繼續留在淮南還能有什麼作為,又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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