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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這不是巧合(求月票!

大明官 随輕風去 3660 2024-01-31 01:11

  次日,方應物按照約定,前往城裡浙江布政使司衙門拜訪甯師古。

  至于禮物,方應物随便買了把精緻的折扇,然後親筆抄一首詩上去,他向來就是這麼做的。
不但價格便宜量又足,又顯得雅緻不俗氣,同時還可以為自己詩詞揚名,可謂是一舉多得――反正肚子裡存貨還夠用的。

  杭州城作為浙江首府和東南前三的大都會,城中衙署數目當然是非常多的。
比較知名的有三司、杭嚴道、杭州府、錢塘縣、仁和縣,以及察院、織造局、衛所等等。

  這些衙署在分布上有個特點,大部分衙署都集中在西半城的中部,湧金門、清波門内之間。
這片地方衙門密度極高,可謂三步一衙,五步一署,幾乎就是一座挨着一座連綿修建的。

  方應物從武林門入城,一邊打聽一邊沿街向南行,約摸走了一多半路時,忽然望見前方街口處人頭攢動。

  又走得近些,卻發現這裡是杭州織造局衙署附近。
在大街中間,有一團火堆,地面上$()還零零散散扔着一些物事,數十人圍着指指點點。

  方應物好奇的豎起耳朵聽别人議論,原來是剛才在這兒鬧了一場沖突,混戰中而織造局一輛運絲車遭殃被燒了。

  方應物看完熱鬧便繼續向南,布政使司衙門就在織造局南面一裡多路程的地方。

  穿過當街牌坊,方應物走到布政使司衙署大門這裡,卻見今日要拜訪的前輩甯師古甯衙内站在石獅子旁邊。
不停地東張西望。

  看到方應物,甯師古迎上前打招呼道:“方賢弟。
愚兄等候多時了!

  能出門迎接就是超規格待遇了,更别說提前在大門外等候。
方應物雖然自視不低,但也知道自己的分寸。
所以甯師古這大禮可真讓方應物受寵若驚,“在下何德何能,敢勞駕甯前輩在此久候?
折殺我也!

  甯師古擺擺手道:“你真誤會了,剛才有數十鄉民在此上書鬧衙,我擔心擋着你進不來,所以出來看了看。

  居然有人在布政使司這裡鬧衙?
卻說天下承平日久,江浙地方風氣漸漸解放,鬧衙的事情時有耳聞。
但當前一般也就是鬧鬧最底層的縣衙而已。

  在方應物的記憶裡,以後到了萬曆年間,民衆鬧布政使司、鬧巡撫都是有的,但在成化朝的民風應該還沒到這個地步。

  故而他十分驚訝,很有統治階級腔調的問道:“是何方刁民?
竟如此大膽!

  甯師古唉聲歎氣道:“說來話長,今天就不談了。

  兩人在門口寒暄幾句,正要進門時,忽有仆役從外面回來,對甯師古禀報道:“方才衙前刁民被勸去後。
小的暗暗跟随他們,見他們往北出城。

  但路過織造局時,那批刁民又與織造局運生絲的人起了沖突。
聽說是織造局的人太跋扈,馬車撞了人。
把那批刁民惹怒了,雙方當街互毆,還燒了織造局的車輛。

  方應物忍不住出聲問道:“眼下這些人去了哪裡?

  那仆役看了看方應物。
又看了看甯師古,這才答道:“燒了運絲車。
他們也知道惹了禍事,便四散而逃。
追之莫及。

  甯師古對前來布政使司衙門鬧事的刁民沒好感,但對以盤剝攤派為能的杭州織造局也沒好感,聽到這裡小聲嘀咕了一句:“狗咬狗。

  方應物暗笑,這甯衙内倒是個直爽人。
但他随即心頭一動,通過這句嘀咕,可以看得出甯衙内對織造局很沒有好感?
便開口道:“在下鬥膽一問,藩台與織造局素來關系如何?

  甯師古如實道:“織造局那些閹人專好敲骨吸髓、驚擾民衆,地方府縣也不堪其擾。
家父屢加勸止,所幸能阻擋一二。

  這真的會是巧合麼?
近年來飽受陰謀曆練的方應物習慣性皺眉思索片刻,有所醒悟後對甯師古道:“甯前輩還是速速告知老大人,對今天的事情要當心,我看其中有古怪!

  甯師古疑惑不解,他沒看出有什麼古怪的,要說奇也有,刁民和織造局的人打群架也算一樁。
可是織造局的人跋扈慣了,馬車撞人惹怒了正在氣頭上的一群刁民,被群起而攻也是正常。

  “當今提督杭州織造太監是誰?
”方應物又問道。

  甯師古答道:“聽說是由宮中内官監總提督蘇杭織造,在杭州本地則由浙江鎮守太監李義兼管杭州織造。

  方應物提醒道:“我若是那李太監,必然向天子奏上一本,彈劾甯老大人激起民變,禍及織造局并造成損失。

  甯師古也不是蠢笨之人,聞言也立刻有所醒悟。
那李太監若真的來這一手,自己父親說不定真要吃頓訓斥。

  地方事務千頭萬緒,誰也不可能萬無一失,出問題不怕,也不算什麼稀奇的。
但波及到别人就是無能和過錯了,特别是還把織造局财物燒了,某種意義上這也相當于陛下的産業。

  “隻怕還不止李太監!
”方應物又扔出一句讓甯師古不太明白的話。

  甯師古一臉的問号,不清楚方應物到底想說什麼。

  方應物看看周圍無人,便指點道:“假設今天的事都不是巧合,那背後必有串聯!

  鎮守中官雖然職責号稱是安民,但畢竟不是親民官,隻是制衡地方官府的太監而已。
所以鎮守太監想找來一群刁民上布政使司鬧衙,肯定需要其他地方衙門的暗中相助。
這才是最值得憂慮的!

  甯師古很為方應物的想象力而驚愕。
方應物這話就是暗示有地方官與鎮守太監勾結,所以才有今日的這些事情?
若真如此,那就必須要警惕了。
他們針對的目标顯然就是自己父親,今天的事情說不定隻是個開始。

  把方應物請到花廳。
吩咐仆役上茶,并請了清客來陪着說話。
然後才拱拱手緻歉:“愚兄去去就來。
望方賢弟海涵。

  沒過多久,甯師古又匆匆忙忙的回來了,拉着方應物便向外走,“家父請方賢弟過去說話。

  方應物苦笑幾聲,他今天來隻是禮節性的拜訪一下甯師古甯衙内,為昨日的事情道謝。
并沒想驚動浙江左布政使甯良,結果還是不低調了。

  布政使,名義上的一省最高行政長官,尤其是在總攬全權的巡撫出現之前。
但又因為曾經的布政使權力太大。
出于扯皮制衡原則,太祖皇帝将布政使分左布政使和右布政使。

  現如今的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甯良甯老大人,也是個做官經曆頗有特色的官員了。

  他的最大特點就是在浙江一連當了十幾年布政使,這樣的官場資曆在大明是很罕見的。
連續十幾年在一個省當布政使,很有可能是空前絕後的獨一份,特别是大明官場這個極度重視平衡的體制内。

  早在成化初年,甯老大人就升為浙江布政使司右布政使,一直當到了成化十一年,又升為左布政使。
然後就一直當到了現在成化十五年......

  官場傳言(其實就是事實):甯老大人能有如此特殊的經曆。
都是托了前首輔商相公的福氣。
正是因為商相公的信任和大力支持,甯老大人才能在浙江穩穩當當的做布政使。

  畢竟浙江是商相公的故鄉,在浙江官員任命的問題上,朝廷一般都會給商相公面子。
這也算是一種隐性福利和潛規則。

  若能在一個地方連續當十幾年官,那足以将外來戶變成土皇帝了。
特别是成化十一年後,由于種種原因朝廷罷設浙江巡撫。
在沒有巡撫的情況下,甯老大人這個左布政使便成了真正的浙江官場第一把交椅。

  據說這也是甯老大人升巡撫的事情被攪黃後。
商相公所給的補償,讓他當一個不是巡撫的巡撫。
所以官場也有句俏皮話。
甯良老大人是天下地方官中最接近巡撫的存在。

  不過對這麼一位大人物,方應物确實沒有什麼拜訪的心思,去年北上的時候路過杭州,他也沒去拜見甯良。

  這不虛僞和矯情,也不是故意顯示傲骨,原因很簡單,因為甯老大人太老了。

  甯老大人是商相公的同年,正統十年進士,到如今三十多年。
商相公都已經緻仕,而且那個時代活躍于政壇的人幾乎已經沒有了,故而甯老大人顯然也已經進入了官場暮年期。

  對于年紀輕輕、看重長期效益的方應物而言,甯老大人不具備長期投資價值。

  其一,像便宜外祖父王恕雖然也是老頭子,但卻是曆史名人,方應物知道王老頭能硬挺到弘治朝,還當了吏部尚書。

  不過換做甯老大人,方應物就沒什麼印象,說明甯老大人也就到此為止了,退休養老也就眼前了。

  其二,這種身居高位的老官僚見多識廣,小利小義是糊弄不了的,而且多半講究很多,想交結常常要下大本錢,性價比很差。
若投入太多,萬一過兩天老人家就緻仕,那豈不皿本無歸?

  其三,甯老大人雖然就在浙江布政使高位上,但畢竟不曾入朝,沒有執掌過中樞要職,局限性很大,對全國的影響力很小。
換句話說,門生故吏之類資源大概也不行......

  其四,方應物有幾分根底了,氣定神閑得很。
所以已經不需要像從前那樣,什麼機會都不能放過,一切可能性都要抓住。
如今即使不結交甯老大人,他也不覺得可惜。

  不過分析歸分析,既然甯老大人這有淵源的老輩高官主動邀請相見,方應物也不會故意拒而不見,該做到位的還是要做到位,這也是為人處事的基本功夫。
(未完待續。

)

  ps:新一章如約送到,不知月票還有沒有!
下一章大概是中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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