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鄧氏兄弟站在屋外房檐下,在焦急地來回踱着步子。
屋裡,一聲聲凄慘的叫聲不停歇地傳出來。
焦姬陣痛已好一陣了,這時代的婦人,每一次産子都有性命之險,且她還是頭胎,由不得鄧家兄弟倆不揪心。
房門拉開,一名侍女端盆從内急出,鄧季忙扯着問道:“如何?
”
“羊水已破,顧氏夫人要沸水呢,”侍女嘴裡應過一句,忙擡盆取開水去了。
侍女嘴中的顧氏夫人就是從了懶顧的毛氏,謝允他娘,現她正領着幾名有生育經驗的婦人在裡屋幫忙,伍窕自己也有孕在身,受不得污穢氣味,隻能守在外間。
鄧仲來回又走了幾步,突然轉頭發問:“焦姬已這般喊過一時辰,今日能否誕下?
”
作為丈夫和婦人肚中孩子的父親,鄧季比他更心急,聽到二兄話語,自然沒好氣道:“我如何知?
”
産婦的疼叫聲尖厲,實在讓人心驚,鄧仲受不住,雙手抱拳沖天大聲禱道:“父親、阿母、大兄、三弟在天之靈佑小四孩兒順暢落地、産婦無恙,為吾家添人口!
”
或許果然是父母大兄等在天有靈,他禱過這一聲後,毛氏便在大聲喊道:“頭已出來,快,用力!
”
頓時,鄧季覺得一顆心提了起來,雙手不停往外冒汗。
鄧仲卻大喜,繼續禱告不停。
好在一切都順利,又過了兩刻,一聲嬰啼徹響屋内,劃破所有嘈雜,傳到哥倆耳中來。
“生出來了!
”屋裡屋外,全是歡呼聲。
還得剪臍帶、清洗嬰兒,男人們不能進去,伍窕卻已推門出來:“恭喜将軍,母子皆安!
”
鄧季咧開嘴傻笑,開心得不知說什麼好,鄧仲倒忙着問:“生男生女?
”
“是位小丈夫!
”
他們這一輩就是兄弟四人,沒有姐妹,下面頭一個又是男嬰,鄧仲頓時咧開嘴:“哈哈,我有侄兒了!
”
“二兄,二兄,我做父親了?”
兩兄弟一直在外面犯傻,直到内裡弄好,才呼喚鄧季入内去。
進屋一看,焦沁還疲倦地靠在榻上,臉上卻滿是歡喜,鄧季忙沖她一笑。
“為我鄧氏添丁,焦姬辛苦了,”鄧仲不能入内,忙在外間叫道:“抱出孩子我看!
”
待接過襁褓,鄧仲又笑道:“侄兒侄兒,該叫你何名?
”
在内安撫過一番焦姬,鄧季才出來,道:“小名喜兒如何?
”
“喜得麟兒,喜兒?
”
“是!
”
“小名順口就成,”小名由疙瘩這當爹的定下,鄧仲又問:“大名呢?
”
“我本事不足,大名還是請有學問的取吧,可惜難得田夫子開口,莫若請我丈人取一個?
”
外間兄弟倆說話,焦沁亦能聽見,在内輕聲喚道:“将軍!
”
鄧季又複掀簾入内,卻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二兄比自己還稀罕,到現在鄧季還未得抱過自家孩兒,心中正如貓抓呢,哪裡有和她打啞謎的功夫,忙問道:“何事?
”
毛氏等婦人收拾完,自出外去煮雞卵,掃過一眼伍窕,焦沁輕聲道:“聽聞子泰先生學問好!
”
鄧季一怔,這才想起來,焦姬平日雖與大婦伍窕交好,也早死心從了自家,可對伍恭這位曾經的公爹态度卻一直淡淡的,當初要将她送賊的怨恨可還一直未消呢,自不願他為自家孩兒取名。
“田疇雖然年輕,本事卻也是有的,待我明日去尋他!
”
得鄧季應允,焦姬才松了口氣。
“我先抱抱喜兒去!
”
從二兄手裡接過兒子,細看時,剛出生的孩兒小臉還皺皺的,此時閉着眼,靜靜躺在襁褓中,很是乖巧,抱着他,一種皿脈相連的奇異感覺油然而生。
從此,自己在這世又多一份牽挂,多一份責任!
亂世紛擾不平,就是拼上自家性命也得讓自己孩兒安然。
次日,鄧季果然去央田疇,他母親沉疴已盡去,夫妻倆少了憂慮,不免又多些恩愛,前幾日剛得李當之确診,其妻亦有了身孕,正無限歡喜中,聽鄧季相求,并不推辭,斟酌後取了個“涉”字。
田疇之意,鄧季如今似涉侯國之主一般,取這字貼切,又有經曆、渡過意思,正好為名。
鄧季無異議,自此定下長子名鄧涉,小名喜兒。
四月,擺滿月酒,大宴賓客。
駐紮釜口陉的派人送去酒食,其餘勇卒及其家眷全都受邀,谷中足擺了近三百席。
這麼盛大的宴會,雞魚等不缺,牲畜裡屠宰二十餘隻羊,鄧仲又領雙戟客、懶顧、伍甯等弓卒上山狩獵,跑得遠些,野豬、獐、狍、山雞、野兔等得了不少回來,更可喜是竟然還獵到一頭熊。
菜蔬少些,隻有木瓜、蔓菁、葵與豆類,毛氏又與一幫婦人上山采集來不少野草,所稱的葵,乃是最主要蔬菜之一,後世叫冬葵,并非産自美洲,明朝時才傳入我國的向日葵。
這時代名士等酒宴,一人占一案幾,谷中哪裡去尋這許多案幾去?
隻好擺大盤于地,七八人圍攏,大家将就就食。
到開宴時,僅鄧氏兄弟、伍恭、常德、田豐、田疇、車黍、韓齊、太史慈、王曠、苦蝤、典韋、郭石、懶顧、伍甯等就坐了兩席,再遠些,是與勇卒們同等的匠人們,剩下是勇卒并各家家眷,坐滿谷中空地。
按禮法,鄧涉乃是庶出,比不得大婦伍窕肚子裡的,隻是賊人講究不得這些,鄧季高興,這孩子又是長子,見焦姬抱孩子跪坐在鄧季身後受衆人祝賀,伍窕心中雖泛酸,卻也無話可說。
有許多菜肴在,這頓酒宴便豐盛得很,待那後世難見的熊掌蒸出來擡到面前,自引得包括鄧季在内的所有人垂涎。
沒多久,人們便開始推杯換籌,可勁熱鬧,席位衆多,每桌菜肴都不一緻,田峑等饞嘴的哪肯安穩,全都離席四處尋覓美味,更是紛紛跑到鄧季等面前搶熊掌吃,不一會,便全将肚皮撐圓。
麾下人口多,不可能全請來赴宴,隻能分發些酒水、雞卵。
如今谷中已有六千多隻雞,公雞陸續宰食,多為母雞,日産卵勇卒等供一枚,所剩全腌制成鹹蛋,歲首時老弱們或有所賜,剩餘卻也多,此時取出每人分兩枚,大家同喜。
一頓吃到月上枝頭方才盡興而散,直将來幫忙的庖廚與婦人們忙得喘氣,鄧季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過太史慈等也多數都喝趴下。
鄧疙瘩喜得麟兒,窩在自家老巢中大宴歡喜,卻不知外界已風起雲湧。
年初,西涼王國被朝廷派來的軍隊擊敗,馬騰、韓遂等人廢掉王國,又劫持名士閻忠為主帥。
這位閻忠乃西涼名士,看人極準,賈诩年少未出名時,就評價他“有良(張良)、平(陳平)之奇”,皇甫嵩平定黃巾起義後,見大漢衰弱,閻忠曾勸其政變,另立新君,皇甫嵩不從,他隻得逃回西涼,此時被馬韓二人劫持造反,沒多久便又憤恨而死。
閻忠身死,馬騰、韓遂這對結拜兄弟不再裹脅名士,相互開始争權,退回西涼起内哄,涼州漸安。
戰中,皇甫嵩見董卓據傲難馴,曾秘奏天子,待涼州患消,朝廷征招董卓為少府,讓其将軍隊移交皇甫嵩,董卓上書推辭,不肯放棄兵權就任,天子無奈,隻得該任董卓為并州牧,讓其領兵平匈奴、白波之亂,這位領軍行到并州門外的河東郡時,天子病重消息傳來,董卓立刻再次找借口拒絕上任,并駐兵于河東,以觀天下變化。
董卓大軍駐于河東,便在與京師雒陽所在的河南尹附近,若逼迫得緊了,恐生禍端,朝廷無奈,隻得再次改任他河東太守,另派丁原為并州刺史。
董卓之亂還未開始,其已開漢末武将抗天子旨意之先河。
幽州,烏桓大人丘力居終于繞過公孫瓒,向劉虞投降;三月,張純被其門客王政殺掉并把首級送給劉虞;張舉領兵與劉虞一戰而敗,畏罪上吊自盡,劉虞這位以寬仁傳名的宗室,本就是掌管皇族和外戚勳貴等的宗正,此時在北地名聲大噪,朝廷因功而授其太尉,封襄贲侯,不久,又遷為大司馬,同時公孫瓒為奮武将軍,封薊侯。
四月十一日(西元189年5月13日),天子病逝,谥孝靈皇帝,史稱漢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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