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
來奔的老弱亦如之前,按人口各分為屯、部駐紮,由其等自選統帶之人,按屯三日一次到中軍處領取糧食。
軍營中,鄧季正看鄧芝領軍吏忙着分發各民屯糧食,突有黑鐵衛軍士尋來,高呼道:“将軍,華仙人在營外求見!
”
“何人求見?
”
幾疑自家耳朵聽錯,屯軍汝陽已有十餘日,突然聽聞華仙人求見,非隻鄧季驚訝,鄧芝等文吏亦錯愕。
那傳報的軍士已激動得忘記掉鄧季才是他主公,竟出言催促道:“将軍速往迎,勿讓華仙人久待!
”
鄧季早知道,華仙人就是華佗,後世曆史上特書過的人物,記得曾學過他的主要“五禽戲”和“麻沸散”。
這一世更知,隻因其以醫救人,向不分貴賤,若貧者無診金奉上,亦不以為意,隻以救命為先,為此受民推崇,隻呼華仙人而不名。
其一生遊醫,所救治者極廣,如今神醫華仙人之名,大江兩岸豪強、百姓無有不知者,隻獨身一人雲遊亂世中,諸侯、盜賊莫有敢害者。
擄掠華佗高徒為己效力後,麾下得李當之所救者已不知有多少,況治田疇母使自己添得力臂助,免陷于政務瑣事中;教導女醫匠解軍民疾苦、安太平道衆之心,實使鄧季得益良多。
徒弟如此,師傅之能更可期待,鄧季忙将手頭事丢給鄧芝,自奔往營門外去迎接。
别人謂近鄉情怯,鄧季卻是見人心虛。
待到轅門處時。
想之前強迫人家弟子為己效力,李當之雖最終安心留在雒陽。
畢竟也有做壞事後被家長發現的尴尬,急又停住腳步整理衣物,轉首問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典韋:“十數日不曾漿洗,我身上可還整潔?
”
典韋從上到下打量他一番,伸手将他背後衣物褶皺撸平,答道:“無差!
”
鄧季方才跨步再出,待見門外站着那位童顔鶴發、精神爍爍的老人時,忙快步迎上前。
堆笑道:“未知神醫仙臨,季迎迓來遲,恕罪!
恕罪!
”
這位華仙人,實在看不出有多大年紀,雖滿頭白發,肌膚卻猶如少年般白嫩,常年四處行走的人。
難得保養如此,不見風霜。
“将軍何言耶!
”華佗有仙人之稱,卻是個極好說話的,隻是一口濃濃的徐州話,鄧季要仔細分辨才能聽得清楚:“是老朽冒昧造訪!
”
“無妨!
無妨!
鄧季軍中,華仙人随時可出入!
”
忙将華佗請入中軍帳中。
令人奉蜜水與飲,又差人急去請太史慈來。
飲口蜜水,寒暄過幾句,華佗道:“前聞人言,小徒當之在将軍治下。
得将軍看顧良多,尚無以為謝。
今老朽造訪。
欲見當之一面,不知小徒可随在軍中?
”
“李先生尚在雒陽行醫授徒,不曾随軍外出,”鄧季忙解釋道:“仙人若欲見他,可随季軍中,待我軍返河南,當得與李先生相見!
”
鄧季又有拐帶的心思,華佗卻不肯上當受騙,搖頭道:“我師徒數人皆雲遊行醫,隻他得安定,亦難再見面,然能解百姓疾病之苦,不見面也無妨!
隻勞煩将軍為老朽稍些物什與他,便罷!
”
說完話,這位老神醫從身後褡裢中取來一卷竹簡,遞過來,鄧季展開看時,上書有“青囊經”三個大字。
鄧季并不知因華佗衆弟子四處雲遊,這書最後導緻失傳大半,不過亦料是極珍貴的,忙先擱置下,又誠懇邀請道:“軍中繁雜,又多糾紛,仙人不欲随軍,自往河南去尋李先生也可,今河南民多敬佩李先生!
華仙人有濟世之念,河南民亦多疾患,尚請神醫勿棄之!
”
華佗緩緩搖頭,笑道:“人力有時而窮,天下之大無窮,老朽隻能盡力行事,随緣施醫!
”
“若如此,何不廣招弟子,使天下良醫盡多!
”
鄧季說得容易,華佗隻能苦笑:“老朽授數徒,耗二十年之功方有小成,若再行此事,耽誤許多疾患!
”
“北地多亂,神醫不願北行本屬常情,然……”
話未說完,已被華佗打斷:“将軍謬矣!
孫策得張纮、周瑜等助,已數敗劉繇,江東今亦亂。
老朽非不願随将軍北行,隻河南有劣徒當之在,無需老朽再往!
”
鄧季這才知道人家師徒都是劃片區遊走行醫的,隻能再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努力勸道:“江北多疫,今雖稍安,亦恐再有複發時,李先生雖亦良醫,然難治疫病,正當神醫親往施仁心,救民于水火!
”
這華佗貌似好說話,實際亦固執得很,再次拒絕道:“世人以神醫、仙人呼老朽,卻不知醫道有無窮變化,老朽亦不過知其皮毛,疫病非我所長!
”
鄧季隻當他謙虛,苦笑道:“若神醫亦言不能治,百姓待死可也!
亂世瘟疫盡多,世人苦之久矣!
若再有反複,如何能治?
”
“将軍不知焉?
”華佗反問道:“若論診治疫病,當世本以南陽張機、巨鹿張角二位最善,惜大賢良師借此聚民傳道,荼毒天下,終究自鑄其禍,唉!
”
想是明白鄧季與黃巾之間瓜扯不清,華佗便隻将張角輕輕提幾句,鄧季卻疑惑問另一人道:“南陽張機,與我卻同郡,何人也?
”
“張機,字仲景,南陽涅陽張氏子也,曾舉孝廉,其十歲起習醫,學于名師,不數載便青出于藍,又四處訪名家,遍學醫術。
因荊州苦瘟疫,故專研疫情,甚有得,經其治者,七八得痊愈!
”
“張機,張仲景?
著作《傷寒雜病論》的張仲景?
”
鄧季張口結舌,此時方知,前世曆史書上另一位著《傷寒雜病論》的醫聖張仲景,也生活在這個時代。
後世為什麼要以字為名,不傳張機呢?
在學校時沒能認真讀書,教科書上雖将張仲景和華佗并列在一課,鄧季卻隻記得他是東漢人,讀《演義》和玩遊戲時并無此人記憶,算是被誤導,故不得知自家竟與這位醫聖活在同一時空。
鄧季尚在暗感慨,華佗疑問道:“《傷寒雜病論》?
書名似為醫書,為何老朽不曾得聞?
”
既然不知道張仲景本名張機,鄧季就更不可能知道《傷寒雜病論》張機此時還沒開始動筆。
鄧季不得知詳細,隻好岔開話題,又陪華佗說過一會話,太史慈終于到來。
當初李當之看病時,曾言太史慈之凍疾已入肺腑,未能根治,有損壽數,須得其師華仙人親治,方可除根。
鄧季一直記在心上,可惜華佗雲遊四方,遇之實不易,今其自家送上門來,如何能不使太史慈求醫?
待華佗為太史慈診脈畢,又問過當初凍傷情景、李當之醫治情況,乃道:“此病久矣!
若欲根除,須得藥湯溫泡經年方可建功!
老朽開藥方與将軍,可自尋藥,四時燒沸水入藥溫泡身軀,萬望持之勿斷,斷則寒氣不得盡除,減将軍之壽!
”
醫囑鄧季已牢牢記在心上,連連點頭,比太史慈自家還要上心。
如今大軍外出不好就醫,回河南後,一年内當不再遣太史慈出外,要他留家中好好治病,還得囑咐管亥勿忘此事。
華佗開畢藥方,請辭。
鄧季忙道:“華仙人今日雖不得見李先生,軍中卻有數十女醫匠随行,盡皆李先生女弟子,醫術亦源自仙人處,尚求華仙人指點一二。
且軍中亦多病患,神醫當憐之,勿辭辛苦,多留數日方好!
”
鄧季纏得甚緊,華佗左右不得脫身,甚為無奈,隻好答應留軍中數日,指點女醫匠們醫術,順便救治傷患、
華佗最精乃是外科,與軍中所需倒是契合,診治病人多能藥到病除,偶有頑疾者,還可見施刀破肉之超時代神技,真可謂神醫;他亦不藏私,肯盡心教導他人,得指點過的女醫匠皆有所得。
故軍中上下敬佩。
如此神醫豈能輕易放走?
見軟求不得,鄧季又拾起老本行,免不得動硬綁的心思,隻是與太史慈、鄧芝等相商時,太史慈勸道:“華仙人之名響徹南北,吾觀其人,心雖善卻亦有主見,可謂外柔而内剛。
若将軍硬綁,恐适得其反,又遭民恨!
且慈前受李先生恩未報,今又得華仙人賜良方,實不敢迫也!
”
鄧季乃止,華佗再辭時,惋惜而别。
蕩寇、虎牙兩軍之女醫匠,為便行事,隻收夫家便在軍中效力者,使得夫妻倆互可照拂。
虎牙軍中有一女醫匠名晨芝,其夫亡于讨張晟之戰,隻留軍中不願改嫁,見華佗醫術入神,欲往随行學醫,求于上,鄧季許之,随華佗而去。
華佗尚在軍中時,何儀、劉辟、黃邵、何曼已領衆來歸,他們各領精壯盡有萬餘,恐生出事端虎牙軍應變不及,便令其等于數裡外另紮一營,隻遙相呼應。
在汝陽屯兵月餘,鄧季又得近三十萬流民,今年連他亦已不夠糧食養活了,方才罷休。
如今再統算,鄧季麾下竟已有百四十萬之口,若在黃巾亂起前也屬平常,然天下破敗,有些一州人口還沒他兩郡多!
鄧季并不知道,他還在汝陽大肆招人口的時候,李傕、郭汜互交戰,已一劫天子,一劫朝臣,又都縱兵大掠長安,又一波難民潮正蜂擁往函谷關——今歲鄧季亦要缺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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