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百态之遺孀與役民
若不需塗漆料,制作一塊靈牌很簡單,méng伯甚至在天黑前就已制出,拿上出了mén,尋屯中識字添上字迹後,便給同鄉李屯留下的遺孀顧氏送了過去。
這塊靈牌就是méng伯為李屯制作的。
比起méng伯來,李屯生前可要有本事得多,在西涼軍中學得手好槍,逃到河南後便憑此得選入辎輔兵,戶籍上乃是良民。
兩人分同在一民屯内,之前又是認得的,關系自然不差,隻是在河南身份已有了差距,李屯又得随虎牙軍中,才不知不覺疏遠了,如今人已死去,méng伯才又記起他的好來。
華倉之戰李屯不但活了下來,甚至還立有斬兩級之功,待兖州送老弱fù孺到,各自挑選人口時,次序已與上次涉侯國不一樣,并非按戶籍,而是改以軍功衡量,李屯憑此排位非但比méng伯靠前得多,甚至還要過好些勇卒,選到的fù人顧氏很有些姿sè。
得受用美fù,有戰馬一匹,家裡四十畝地,在méng伯這等平民眼中,rì子可謂美極,然而誰也沒料到,才過了月餘,李屯便死了。
他未死于戰陣,卻在一場事故中遇難,真可謂天有不測風雲。
到河南半年多,李屯本已學會使用馬镫,然前rì蹬騎時,馬匹突然受驚狂奔起來,事起突然,他一隻腳别在馬镫中chou不出,身子被晃翻在地,戰馬拖着他在地上足奔出百餘丈遠,待虎牙軍的軍士們趕到制服馬兒時,人早已斷了氣。
非戰而死,屍身送回鞏縣時,顧氏隻能尋鄰裡相助,将他安葬在附近山丘上,此時méng伯送靈牌過來,卻讓她有些哭笑不得,難不成,這漢子還指望自家給李屯守身麼?
在1uan世中過一遭下來,任誰都能明白生命之脆弱與渺xiao。
顧氏今年二十六歲,乃徐州人,十六歲時,便因姿sè被家中賣與一富戶為妾,沒多久黃巾1uan起,蛾賊們沖入鄉中,劫殺了富戶将她帶走,便一直随其等到如今。
在1uan軍中六七年,雖然艱難,她好歹還是将xìng命掙紮了下來,至于男人,李屯之前,卻已跟過四個了,可惜或橫死、或失散,盡都沒能護她多久。
生下的兩個兒子,大者四歲,xiao的才一歲多,他們的父親并非同一人。
與李屯才做了月餘夫妻,對于他,自然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誼,死掉的男人多了,她也不會再有多傷感,見到屍體那rì,能淌出幾滴眼淚已算對得住他。
沒有傷感,但卻有些憂慮。
她目前要考慮的,乃是缺了男人後,這一家人今後的活路。
家中除了顧氏自己與兩個孩兒外,還有當初選民時李屯請回的一位老fù人,孩兒們還xiao不能指望,憑她與一老fù人可經營不下四十畝地來。
官府有規定,卒、兵若戰死,其名下田地家人可留耕二十年;因其它死亡則隻得留耕十年。
顧氏甚有顔sè,隻要肯一并奉養家中老fù人與孩子,便有四十畝能耕種十年的土地做嫁妝,李屯才死兩rì,周邊打起這算盤的男人已是不少。
那匹戰馬由官府出錢糧收購回去,若不然,将更惹人眼饞。
當屯長告訴過顧氏,有官府做主,她已可以自己選擇,無人敢來強迫的時候,她就覺得這些上mén提起的話頭的男人要麼家中已有fù人,要麼便是看不入眼的,不願再輕易就将自己許人呢。
但如果不改嫁,四十畝地無論如何是種不完的,年年雇人來幫忙卻有些麻煩,再說,周圍男人竟都出自虎狼群中,李屯死後,看她時盡都如要吃人一般,她可不相信沒個男人護持,能一直安然無事。
而且這河南之策萬一真能維持下去,十年之後官府收回田地,自己長子才十四歲,還不夠成年,可沒得地的資格,家裡将有兩年時間無地可種!
一名弱nv子hún迹于賊衆中,隻有逆來順受的命,數年漂泊下來,卻難得此地還算安甯,若真再有人強要,她也不會推诿,但此時讓自家做主,左右反複思量考慮過來,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莫過于尋位獨身男子入戶進來,其他民戶中沒有這等人,役民裡卻是有的。
周邊颍川、陳留兩郡前番遭兵災,陳留還有個張邈在,颍川卻無任何軍勢,本為文風鼎盛之地,豪族亦多,此次禍1uan中卻最慘,即便到了現在,剛任的兖州牧的曹cao一時也顧不上,還不時有賊寇、逃兵擄掠禍害,有大批民衆逃難出去,就近湧到河南郡的也不少。
難民們若去汜水關以東安居的,郡中也不設官衙治理,任其等自生自滅;逃到到汜水關西面來的,先前還擇戶安置,剩下的單獨人口卻一時忙不過來,隻能暫與之前挑剩下的黃巾老弱一并為役民,待jīng壯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才考慮再組新戶籍、給賜田地,估計要到來年開bsp;如今役民們散居于各縣城中,專靠為官府服役得食,最少的縣都有四五千人常時待命,除官府撫養十四歲以下、六十以上者外,各縣都開始大力修溝建渠、整頓城牆,為的就是将其等全用上,城中每rì還有役民清掃街道,新權貴們在官府報備過後,也可雇回家去役使。
城内人畜hún居,每rì清除糞便與各種垃圾也是項重活,之前乃是劃定區域,由各民亭民屯自己打整,如今全數jiao給役民們,鞏縣中便有兩百餘人專責清掃。
鞏縣役民中如今有不少男子,有些還是獨身的,相信憑顧氏的相貌與條件,招人上mén并不難,隻不知官府是否允許如此,田地又怎生劃分?
動1uan未起之前,大部分民衆對漢法也并非都便了解,河南之策算是宣傳得比較好的,但尚屬草創,漏dong很多,又不時有增減、改動之處,做不到人人皆知,顧氏這樣的fù人除了與自家息息相關的,其餘也無心關注,又怎麼可能會通透?
顧氏很想尋人問問,然而現任丈夫死了還不到三rì,若自家便急着另尋男子入戶,傳出去卻也有些不妥,此事隻能暫先放在心中,可這般時候,méng伯居然做了李屯靈牌送家裡來,不是添1uan麼?
雖暗怪méng伯多事,然畢竟與李屯做了月餘夫妻,要将這靈牌抛棄也有些不舍,待méng伯走後,顧氏想想,還是将它先收起再說。
又過了好一會,天sè已黑,屋外卻又再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顧氏頓吃了一驚,男人新喪,自家這般情況,莫不是哪個膽大的上mén來圖謀?
這念頭隻閃過一下,她便迅否決了,數千戶人住在城内,這屋子周邊全是一個屯裡的,此時可都還沒睡下,應沒人敢如此的。
屋内并未點燈,jiao代過老fù人兩句,顧氏行出mén來,皎月之下,隐約能看清外間站着的是本屯屯長兼夫子霍真。
這位屯長四十餘歲年紀,肌膚黝黑,邊有三縷胡須輕飄,據說本為邊軍中軍吏,随周毅軍候投奔太守的,見是他,顧氏忙行了一禮,輕聲道:“見過屯長!
”
霍真并不進屋,隻點頭道:“今rì事忙,此時放到你家,卻非别事,乃縣衙讓吾問之,李屯所用戰馬作價五十石糧,是全數與你糧?
錢?
或各半?
”
戰馬為郡中所賜,雖已為sī人所有,河南官府回購卻隻會給正常價格的一半,當然,賣給他人屬于違法。
世道太平時,一斤糧才換三文錢,如今天下竟都動1uan,有些州郡便是十文錢也換不到一斤糧,河南郡還稍好些,官府所定每斤七文錢,當然,也僅能内部流通,不許外賣的。
這問題顧氏早考慮過,城中常有行商來,雖說糧食更金貴,吃不完卻也無用,手頭有錢财也方便些,便低頭道:“屯長幸苦,妾身願錢糧各半!
”
霍真隻為讨一句話,得了答複,便道:“縣中明rì便會遣役民送來,你切勿出mén錯過!
”
顧氏點頭應下來,見屯長已轉身yù去,才省起自家之前所想最好就是問他,雖還有些早,此時卻顧不得了,忙又喚住了請教起開。
“如此自無不可,”寡fù改嫁本屬常事,更别說人命如蒿草之時,她随李屯又不過才月餘功夫,霍真聽完,思忖着道:“郡中雖尚無明令,然按田子泰、焦公度兩位大人之前行事,再入戶一壯年男子,即便戶籍換為平民,亦可再多得二十畝地,待十年後,也不過收去李屯名下之四十畝地罷了!
”
這番畢竟是他sī下猜測的,推測起來雖**不離十,卻也不敢就打包票,臨了,霍真又道:“明rì吾去縣衙,替你問問就是!
”
屯長卻是位熱心人,顧氏忙謝了又謝。
天生萬物,唯人之思、行最為奇怪,百般人有百般不同,便是同一人,随環境變化,前後亦會有所差異,鄧季治下近五十萬人口,便有近五十萬種想法、行事,紛紛擾擾方為世間百态,點點滴滴才能彙涓成流,憑他一後世中什麼都不算的一xiao人物,能努力走到今天,一言一行皆影響到近五十萬條xìng命,實屬不易,然前途漫漫,一切尚未能定呢。
(這是百态最後一章,還有一更,不過要到淩晨兩點左右,不能熬夜的可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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