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婉停頓了下來，思索着接下來的話，最好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來告訴他。

　　“那個時候，你救的人，不是我。
”她垂下了眼眸，有些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色。

　　是迷茫？
詫異？
震驚？
還是其他的某種神情？
顧婉在心裡不斷思索着他可能會有的千萬種表情。

　　她來到這裡五年了，前幾年小心翼翼的，極力隐藏着這個秘密。
後幾年，她漸漸适應了這裡的生活，如果不在特殊的場合下，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是個異類，本不是這裡的人。

　　但這五年來，關于她的來曆，這個秘密，她誰都沒說。
她猶豫了很久，做了好一番掙紮，最終做出了決定，把這件事告訴他。

　　或許，他也早已有了察覺，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顧婉悄悄地擡眼，想要看他是個什麼反應。
然而，就在她看到他的臉，看進他的眼睛的時候，她突然呆住了。

　　她想過萬千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這種反應。

　　隻見他看着她的目光，清明一片，沒有詫異，沒有失望，沒有恐懼，更沒有震驚。
仿佛他早就知道了她說的這件事一樣，對她的話沒有任何震驚。

　　這下，換做顧婉迷惑了，難道，他都一點都不好奇的嗎？
她自己覺的，隐瞞了五年的事，如今說出來，肯定驚爆的很，但他竟然是這種反應，是什麼意思？

　　正當她迷惑不解的時候，聽他平和的聲音問道：“那是誰？
”

　　他澄澈的目光看着她，聲音柔柔和和的，不帶一點能引起顧婉慌張的情緒。

　　顧婉輕咬下唇，眉頭蹙起。
他救的那個人又是誰？
那個人當然就是顧婉啊，但顧婉卻并沒有這樣說。

　　“怎麼和你說呢？
”顧婉沉思片刻，接着說道，“那天有個急診，大家都不願意去，我就去了，後來――”

　　她稍稍頓了頓，仔細回想那天的情景。
過去太長時間，有些細節，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後來，發生車禍了，再後來，我就到了這裡，那時候已經被哥哥找到帶回家了。
”說罷這話，顧婉擡頭看着他。
再後來的事，他應該就知道了。

　　甯卿聽她這番話，臉上的神情變了變。
他的眼睛依然在凝望着她，隻是這次，眼神中似乎帶了某種說不出的情緒，讓顧婉看不明白。

　　顧婉不知道她這麼說，他是不是能聽得懂，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會相信。
聽起來太過于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她自己親身經曆的話，連她自己肯定都不會相信。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以為我死了呢，結果就來到了這裡，成了這裡的顧婉。
”她頗有些無奈地說道。

　　她一直等着甯卿的回應，但許久過去了，他仍然在沉默着，沒有說任何話，更沒有問她。

　　但甯卿已經想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也就是說，原本有兩個顧婉，但不知怎麼回事，兩個人就成了一個人。
這聽起來的确有些讓人不敢置信，不過甯卿也沒有多麼震驚。

　　他與她相識五年，同床共枕了三年多，自然察覺出了她的與衆不同。
并不是沒有暗自裡設想過，他想出的可能，無非也就是兩種情況。
其一，她和以前的顧婉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隻是長相極其相似罷了。
其二，她的意識突然轉變。

　　隻不過，當鄂國公夫人确認她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時候，第一個猜想便被否定了。
如果不是本人的話，那她身上怎麼會有那塊梅花樣的胎記？

　　至于顧婉自己說的，是遇到了神仙，教了她這些仙術，他從來都不相信。

　　如今聽她說起，再結合自己猜測出的，他大緻能明了了。
雖說的确有些不好接受，但他絕對不至于接受不了。

　　顧婉等了許久，都不見他說話，再看他的眼神，卻忽然在他的眼睛裡面，看到了緊張。

　　她不禁心一顫，難道，他還是不能接受的嗎？
不能接受她是個異類的事實。
那她将這番話告訴他，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或者說，他是在生氣，氣她隐瞞欺騙了他這麼多年？

　　于是顧婉忙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隻是――”

　　隻是，最初是不信任他，害怕他會因為她是個異類，就會遠離她，甚至是殺了她。
好不容易能繼續活着，她不想死。
于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她隐瞞了他。

　　再後來，則是出于害怕。
她害怕看到他知道真相後那失望，痛恨，憤怒的樣子。
她不想隐瞞他，也曾做過掙紮，想要告訴他，但每每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放棄了。
她不想離開他，更不想失去他，隻能選擇繼續隐瞞。

　　直到現在，他們共同經曆了那麼多，不管任何艱難，不管多少大風大浪，全都攜手并肩一起走了過來。
她覺的自己應該看透了他的心，明白了他的心意，這才毫不保留的，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

　　顧婉還是聽不到他的回答，一顆心越發忐忑了起來。

　　她再次悄悄擡眼，偷偷瞄向他，這次卻見他雙眉蹙了起來。
他現在，心中是怎麼想的？
到底什麼意思？

　　“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話，我，我可以離開。
”顧婉低着頭說道，聲音落寞，比涼如水的夜色還要寂寥。

　　她當初說過，如果哪一天，他做了什麼讓她傷心的事的話，她不會委屈求全，更不能踐踏着自己的尊嚴還留在他身邊。
即使心痛的死去活來，她也要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隻是，到如今地步，她發現自己就連單單說出“離開”這兩個字，都能心痛如刀絞。
若要真是離開，她能否承受？

　　顧婉一直低垂着眉目，看着自己不停絞着輕紗衣擺的手指。
她在心痛，她在緊張。

　　但甯卿還是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隻留她一個人在那裡心亂如麻。

　　良久之後，當顧婉快要心灰意冷的時候，忽然聽他問道：“還能回去嗎？
”

　　顧婉猛然擡頭看他，回去？
回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