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街船塢終于是在一片鑼鼓歡慶之中,宣告竣工了。
曆時五個月,耗資四十萬貫,五十艘造型奇特的三桅商用型帆船終于全部打造完畢。
為此,李伯言還特地将這仨月沒鬧事的趙師請來,特地為最後一艘商船題名剪彩。
有些受寵若驚的趙師在百姓歡呼聲中,一臉懵逼地走了個過場,不過心裡頭還是美滋滋的。
他終于是找準了自己的位置,反正李伯言是個商賈,官場上沒有絲毫地位,那麼他何必費盡周折地去試圖掌控這個永州模式呢?
他要做的,就是将該收的稅都收了,等到年末課績的時候,在奏章上自吹自擂一番,比什麼都強。
有了這層覺悟,趙師在永州的處境就好了不少。
除了享受範念德的勞動成果外,無外乎遊山玩水般的潇灑生活,逢年過節的,在柳子街給商賈百姓發發小紅包,漸漸地成了永州最不管事的人。
李伯言到了别苑之中,見到葉适在庭院之中滔滔不絕,周必大、放翁還有趙汝愚,都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便笑道:“葉先生又在高談闊論什麼深奧的學問,讓老師還有周公、放翁都如此欣然?
”
趙汝愚笑道:“新學趨于完善,正則将永嘉學派,結合永州模式以及大郎這幾月闡述的大宋經濟學問,整合到了一起,寫成了這本《大宋經濟論》,正在給我們細說呢。
”
李伯言眉頭一挑,笑道:“哦?
那真是可喜可賀的大事了,難怪葉先生這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
”
“還得多虧大郎你啊,這幾月,不少問題,大郎一解釋,才讓我茅塞頓開,以往永嘉學派重功利,重商貿,都是浮在表面,大郎許多的論述,在經義上都難以找尋到,如今一一得到論證,這本書,與其說是我寫的,不如說是大郎所著。
”
“葉先生說笑了,您寫的就不要過謙。
新學,當有老師還有您,來執牛耳。
”這不是李伯言讓功勞,然而自己一點名聲也沒有,就算裡邊大多的内容都是他補充的,也得由趙汝愚、葉适這樣的當世名儒署名,不然誰看呐,他總不能把這書送到蘇州,讓老秦去說上個七天七夜吧。
周必大笑道:“既然此書著成,我跟放翁兩人,也發揮發揮餘熱,為這書作序題跋。
”
趙汝愚心想還不好意思開口,這周子充自己提出來了,便喜道:“那就有勞二位了。
新學能得二位鼎力支持,實乃子直之幸也。
”
李伯言笑道:“老師現在講立新學還為時尚早,還是按我跟葉先生商量的三步走戰略來吧。
”
一旁的周必大捋須笑道:“哦?
大郎說說看,何謂三步走戰略?
著書立說,居然還給大郎你上升到了戰略的地步,看來大郎經商同時,沒少忘記最重要的立學一事啊。
”
其實在周必大、陸遊心中,李伯言利用永州模式賺多少錢,都對他們沒什麼太大的關系。
他們更看重的是,這樣一個模式下,永州的百姓能夠活得更加幸福、賦稅能更輕一些,這就足夠值得他們作序宣揚這樣的模式了。
“第一步,自然是在等葉先生将此書著成。
這書中包含的理念、價值,便是我們第一步需要運營的。
”
“運營?
”
李伯言點頭道:“對,運營,也就是打理這本書,如何讓大宋的士人,以及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我們究竟要說什麼,要宣揚什麼。
”
周必大點頭道:“這個士子層面上倒是容易,此書刊印傳發便是,但是要全天下人都清楚,就有些難了。
理學著書立說百年,大郎問問田間地頭的百姓,照樣一問三不知。
”
“先生放心,運營一事交給我來辦就是。
”李伯言對于這事情倒還是很有信心的。
在二十一世紀生存,商場之上沒有運營,注定要被大衆所遺忘。
就是推銷這一本書,李伯言都可以羅列出二三十種運營手段來,這名人作序題跋就是其中一種。
當然,這樣的效應,可能一開始有用,然而熱度一過,這本被趙汝愚、葉适寄予厚望的《大宋經濟論》可能又被淹沒在浩瀚的書海之中了,要脫穎而出,李伯言心中大抵也有了計劃。
趙汝愚笑道:“原以為著說立說,不過是辦學育人,到了大郎這裡,沒想到還跟永州模式似的,有自己的一套理論呢。
我們真的是老了啊。
”
陸放翁也笑道,“大郎的思維新穎奇特,真非常人之所想,老夫也很想看看,這新學到底能火熱到什麼程度。
不知道這第二步是什麼?
”
“等咱們新學逐漸流傳開來後,自然是要用一戰來成名。
”
“戰?
”
李伯言點頭道:“一本書的宣傳,其實不如一次學術争論來得影響更加廣闊,大宋百姓對于學問上的事或許不知道,但是對于集會,可能更加深入,繼而一傳十,十傳百,新學便有了足夠的群衆基層。
”
葉适笑道:“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伯言說的戰,便是将理學、陸氏心學,統統摒棄駁倒,這樣咱們新學才能站穩腳跟。
”
“……”
“……”
趙汝愚最頭疼的事情,又被李伯言跟葉适翻了出來。
周必大捋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摒棄駁倒……不必了吧?
畢竟道學也沒有什麼錯,教人倫理道義,這也無可厚非。
依我看,還是直接跳到第三步便是,這第三步應該就是建立書院,廣開門生了吧?
”
李伯言也不跟周必大幾位老儒争,這第二步,必将由他跟葉适舉大旗,于是點了點頭,道:“學而優則仕,倘若将來新學為世人所熟知,然而走上仕途的士大夫,依舊充耳不聞,那我們立學還有何用?
”
“說得好。
伯言,不知道探讨萬物倫理之上,該如何與理學抗衡?
”葉适想起來之前留下的不足。
趙汝愚頭又一疼,趕緊糾正道:“不是抗衡,是革新,革新。
”
“說抗衡也不為過。
先生放心,這個方面學生有些建樹,屆時定然讓晦翁輸得心服口服。
”
周必大眯縫着眼笑道:“伯言,你真有這個信心?
當初鵝湖之會,可是唇槍舌戰,晦翁以一敵二,雖然陸氏兄弟占盡上風,晦翁仍獨當一面,未露破綻,最後兩方不歡而散。
如今陸氏兄弟作古,晦翁學術彌精,你可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
“哪怕是一千人,一萬人,晚生都處變不驚。
一切都會過去,唯有真理長存!
”
葉蹭叔有些熱皿澎湃地附和道:“對,唯有真理長存!
”
周必大、趙汝愚不覺腦瓜子一疼,這倆貨,簡直就是惹事二人組啊!
一場震古爍今的“百家争鳴”,即将在這個中古大宋,再一次拉開曆史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