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美國人預計的那樣,德國驅逐艦“威利-弗雷澤爾”号裝備的是用來搜尋主動發聲物的被動式聲納,一艘龐大如“青鳕魚”号的潛艇隻要安靜的待在原地,哪怕距離隻有一百碼,“威利-弗雷澤爾”号也很難發現它,除非德國艦員們以其他方式找出了這個危險的襲擊者。
德國驅逐艦的戰鬥艦橋上,一名模樣粗犷的中尉軍官對艦長凱森少校報告:“沒有任何發現,長官,會不會是旗艦出現了技術誤判?
”
眼前這位德國海軍少校中庭飽滿,五官端正,看上去很有貴族氣質。
他神态從容地說:“時值戰争期間,身處交戰海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們絕不能自己麻痹自己,凡事得做最壞的打算。
”
“明白了,長官!
”中尉心悅誠服地回答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
少校俨然已經想好了對策,這時不假思索地吩咐:“在旗艦指明的區域投擲深水炸彈。
”
中尉軍官對此法存有顧慮,他質疑道:“可是……長官,如果這裡本來沒有敵人,深水炸彈爆炸的聲音會不會把遠處的敵人給招來?
”
少校兇有成足地說:“能聽到深水炸彈爆炸的地方,想必早已通過目測或電波探測發現了這支船隊,所以投擲深水炸彈會招來敵人的設想不成立。
恰相反,它會讓這裡的敵人覺得自己被發現了,從而做出主動的規避性動作,這樣我們就能追蹤到它的準确位置了。
如果這裡确實沒有敵人,爆炸聲也能夠讓我們的船員們保持清醒,提高警惕。
”
“那好,就依您說的辦,先來四枚或者六枚如何?
”中尉提議。
少校略想了想:“一開始的時候連續投擲六枚,而後每分鐘投擲一枚。
”
中尉的行事風格看來還不足以獨當一面,但作為一名執行者還是讓人放心的。
不多會兒,海面開始響起沉悶的轟鳴聲,聽起來宛如天邊傳來的滾雷,又或是傳說中的海神在敲打它那面巨大無比的戰鼓。
愛爾蘭人苦心研發的mc-iib型短波脈沖雷達堪比美、德兩國最頂尖的同類型設備,可在六公裡外發現處于浮航狀态的潛艇,三公裡左右發現潛艇指揮塔,一公裡左右探測到潛艇潛望鏡大小的金屬物件,其精度業已接近火控雷達的性能要求。
得益于“魯格”号的準确指引,護航驅逐艦“威利-弗雷澤爾”号投擲深水炸彈的位置,離處于懸浮狀态的“青鳕魚”号僅有兩百多米!
現代化改裝後的1922年級驅逐艦最多可搭載36枚桶型深水炸彈和240枚刺猬型深水炸彈。
短短幾分鐘内,“威利-弗雷澤爾”号一口氣投下了10枚桶型深彈,攻擊節奏的變化讓“青鳕魚”号的美軍官兵們承受着空前的心理重壓,因為按照正常思路理解,己方潛艇必然是被敵艦發現了。
德國驅逐艦指揮官老謀深算,“青鳕魚”号艇長安德遜少校膽大心細。
在所有艇員都緊張到冒汗的時候,他強作鎮定,試圖從聲音的變化來推斷外部的實際形勢。
那些深彈爆炸的沖擊固然讓潛艇裡的人感到心慌,卻始終沒有對潛艇構成實質性的破壞,這意味着它們的爆炸位置還在安全距離之外。
于是,安德遜少校決定大膽一搏,他示意所有人保持原位,不得發出任何聲響。
熬過了最初的幾分鐘,爆炸頻率驟降,套在頭上的緊箍也随之消減。
正确的判斷大大提升了安德遜少校的信心,耗了大約二十分鐘,敵方驅逐艦的高速螺旋槳逐漸消弱,而普通船隻的慢速螺旋槳也在逐漸遠去,在這種情況下,他決定抓住機會再進行一次攻擊。
“青鳕魚”号悄然升起潛望鏡。
夜空積雲密布,海面隐約可見星盞般的微光,敵船隊的距離看起來要較先前那輪魚雷攻擊時更遠了不少。
幾分鐘後,美國艇員們完成了先前中斷的魚雷裝填,全部魚雷設定為30節的低航速,這樣一來,它們的理論射程可達十數公裡之遠。
武器指揮官對照射角參數表計算出了兩種魚雷射擊方案,安德遜少校選擇了散布角度小的那套――四枚魚雷将以4度角的扇面射出,航行五、六公裡之後,它們将以約百米的間隔穿過敵船隊所在位置,全部偏出目标的概率約在百分之八十左右,也就是說,“青鳕魚”号有兩成的機會命中至少一艘敵船。
魚雷一經發射,安德遜少校當即下令收起潛艇潛望鏡。
在緊張而又令人期許的等待中,時間緩慢流逝,一直過了六分多鐘,艇上的聲納兵才興奮地輕叫道:“遠處傳來爆炸聲!
應該是我們的魚雷!
”
艇員們都聽到了那一聲若有若無的轟響,而聲納兵的判斷無疑是最具權威的。
在他出聲之後,許多滿臉汗水的艇員們不禁雀躍起來。
為了能夠确定戰果,安德遜少校下令升起潛望鏡,同時讓艇員們做好緊急下潛的準備,用以應付敵方驅逐艦的報複性攻擊。
事實上,這時候愛爾蘭重巡洋艦“魯格”号離“青鳕魚”号已有八公裡之遠,即便美國潛艇再次将指揮塔露出水面,愛爾蘭戰艦的雷達也難以準确捕捉到它的反射波。
潛望鏡的視野中,漆黑的海面燃起了一大團明火,在火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猶如火山爆發般又濃又粗的煙柱。
這樣的場面讓安德遜少校想起早年目睹一家化工廠發生火災的情形,大量易燃物被點燃的狀态便是如此。
安德遜少校頓時喜出望外:“夥計們,我們似乎幹掉了德國人的一艘油輪,它現在就像是一座建在山崖上的燈塔,幾十公裡外的船隻都能夠看到。
”
說罷,少校将潛望鏡讓給了武器指揮官,武器指揮官看過之後又讓給了大副,但大副沒有再将這個觀禮位置讓給第四個人,因為他在嘹望過程中看見一艘敵方戰艦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駛來。
疾速駛來的這艘戰艦,正是先前執行反潛偵察任務未果的“威利-弗雷澤爾”号,在己方油輪發生爆炸之前,這艘德國驅逐艦正在附近海域,因有艦員在海面上發現了魚雷航迹,驅逐艦指揮官立即根據魚雷航迹的方向推算出襲擊者的大緻方位,結果發現自己先前很可能跟敵方潛艇錯身而過。
這次安德遜少校不敢大意,他指揮“青鳕魚”号向深水下潛,并且啟動電機,調整航向,驅使潛艇向北航行了一段距離,而後關閉所有動力裝置,重新回歸潛伏狀态。
之前錯過了一次目标,“威利-弗雷澤爾”号指揮官凱森少校這回可不會輕易罷手。
憤怒的德國獵犬利用聲納鎖定了美國潛艇的行迹,然後在它的頭頂來回轉圈,接連投下了二十多枚桶狀深彈和一百多枚刺猬深彈,将整片海域攪得水沫翻滾。
“青鳕魚”号的水面排水量跟對手相差無幾,武器系統由6具533毫米魚雷發射管、1門102毫米甲闆炮以及4挺7。
62毫米機槍組成,執行戰鬥任務時通常配備20條魚雷和100發炮彈,彈藥非常充足,可這時候卻隻能被動挨打,甚至随時有可能被一枚區區數十公斤重的深水炸彈擊沉,艦種相生相克的原理确實耐人尋味。
趁着對方在水中既無還手之力又不能呼叫救援,德國驅逐艦肆無忌憚地進行攻擊,大有不耗光反潛彈藥不罷休的架勢。
這種攻擊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且不管戰果如何,美國潛艇在此期間是不可能再對“腓特烈-凱撒”船團構成任何威脅了。
在護航艦艇的掩護下,變成驚弓之鳥的同盟國船隻漸漸駛離這片危險的海域,而奉命救援油輪幸存者的德國掃雷艇也基本完成了救援工作,眼看危機已經度過,海面上突然響起了炮彈劃落的尖嘯聲,然後是中等口徑炮彈爆炸的轟響聲,這般響動當即讓許多人驚出一身冷汗。
是敵人的巡洋艦隊殺到了?
愛爾蘭重巡洋艦“魯格”号設置有專門的雷達室,這個時候,面積不大的雷達室裡彙集了多名技術軍官以及首席雷達操作員,而艦橋上的軍官們也在焦急等待着來自雷達室的消息。
環形波紋一遍遍掃過雷達屏幕,映出代表海面艦船的光點,可是除了“腓特烈-凱撒”船團的全體成員,以“魯格”号為中心五十公裡的海面上并無異物,即便考慮到天氣和海況對雷達有效探測距離的影響,至少可以保證四十公裡之内是沒有敵方水面艦艇的。
那麼,炮彈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雖已接敵,“威利-弗雷澤爾”号繼續保持無線電靜默,它與“魯格”号的實時通訊隻能通過效率緩慢的燈光信号:我艦遭敵方炮火威脅,觀察到炮焰位于西北方向,距離不确定,請求予以指引。
每隔兩分鐘左右,遠處海面就會出現閃躍的焰光,盡管微茫,卻是實際存在的,這讓愛爾蘭重巡洋艦上的技術軍官們倍感納悶:雷達明明運轉正常,怎麼可能漏掉正在探測範圍内開火的敵方戰艦,莫不是敵人有了規避雷達探測的新技術?
所幸,艦上有對各國現役艦船研究較深的軍官,針對目前的怪異狀況提出了一種合理的揣測:這些神秘的炮彈很可能來自于搭載大口徑甲闆炮的敵方潛艇!
翻開曆史,最早嘗試“潛艇抗大炮”的是英國人,他們在一戰之前就将巡洋艦級别的重炮搬上了潛艇,而在1914年制定的戰時造艦計劃中,英國海軍決定開工建造兩艘搭載305毫米艦炮的超級重炮潛艇(m1/m2号),這一驚人的計劃由于戰争失利而中途流産。
戰争結束後,英國政府想方設法重整艦隊,建造成本低、作戰效用高且适合防禦戰略的潛艇一度被放在了優先位置,适用于海上破交戰和海岸襲擊戰的重炮潛艇應運而生。
至1933年夏,英國海軍已有三個級别的重炮潛艇處于服役狀态,它們分别裝備6英寸、8英寸以及9。
4英寸口徑的甲闆炮。
出于各自的戰略需要,美國、德國、意大利海軍也在重炮潛艇領域投入了一定的精力,這些潛艇所搭載的火炮多為6-8英寸口徑,但搭載方式不盡相同,實戰性能也存在較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