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陳鳴已經抵到了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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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上一回遭遇的‘浩劫’,這座又一次被複漢軍攻取的江南米市,此番受到的沖擊卻是蜻蜓點水,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複漢軍這次隻是草草抄沒了幾家實在是太有名太有名了的江南巨宦世族家的産業,而對于一般商戶,乃至有滿清官宦背景的商号,都視而不見。
陳鳴的老爹、他二叔、他大舅,汪輝祖、熊炳章、柳德昭,乃至在湖南時候才投靠複漢軍的陳廣乾,還有劉紀江等等,太多的人都先後,或或明或暗的示意他在對付江南官宦之家的時候,可以稍微的高擡貴手,手下留情一些。
“那些人裡不能說沒有朱大典,但如錢謙益者,也絕不在少數。
”陳惠在給他的信中這般直白的道,陳鳴現下的‘高擡貴手’,那就會是一個比較明顯的信号。
在陳惠眼中,陳漢已有湖北又并取了大半個湖南,現在又要連通東南,再加上豫西南和漢中,陳惠覺得自家已經有‘招賢納士’的本錢了。
而陳鳴在湖南就已經如此做了,這次下江南就要把‘示意’做的露骨一些。
但即使如此,複漢軍在蕪湖的收獲也是巨大的。
誰讓蕪湖是整個江南地區都數一數二的手工業基地呢?
即使這裡是以米市交易和漿染業為經濟的支柱,但遍布蕪湖的鐵匠、銅匠、木匠也是不能小觑的。
複漢軍在攻下蕪湖後,收攏了超過二百支粗糙的燧發槍,就是産自蕪湖工匠之手。
“這種彈簧能用多久?
”陳鳴拿着拆卸下來的彈簧對着太陽。
身邊的劉武等人掩嘴失笑。
雖然不知道這槍機主彈簧和主簧片的質地究竟如何,但陳鳴不認為它們有多麼好了,這東西能支撐多少次燧發機機動呢?
而且蕪湖本土制造的燧發槍拿在手中是那麼的沉甸甸的。
複漢軍的火槍燧發機制造最初也是自我摸索,但很快他們就有了實物參照——葡萄牙火槍,經過幾年的磨練,和重金懸賞下的多次改進材質和工藝,陳鳴敢放心大膽的說——自己燧發槍的水準不會比葡萄牙低。
而蕪湖當地工匠的山寨,卻比最早時候的小南溝作坊還要粗糙一些,可靠性和機械效能都很不理想。
再加上槍管的材質和鍛造工藝也如舊事,要不是清軍的火藥多少有了改進——各地方的火藥都從粉末狀轉為顆粒化的了,這東西的射程和威力不會比之前的火繩鳥槍強哪裡去了。
而且蕪湖本地燧發槍的制造速度緩慢!
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燧發槍,能生産這種火器的工匠,複漢軍在蕪湖府衙搜到了名錄,按圖索骥,隻要人還待在蕪湖家中的,就連大人帶小孩一快卷走,加入複漢軍的槍炮局。
現在複漢軍下屬的槍炮工廠已開到了第六分局,規模是越來越大,裡頭的聾啞人和殘疾人也越來越多。
在力所能及的工作中,聾啞人和殘疾人認真賣力,服從命令,嚴守紀律,是任何一家‘工廠’都夢寐以求的員工。
但是他們對于新知識的學習和掌握到底差了一些,對于工作中的改進和新發明就更要遜色于正常人了,當然基數多了總能出幾個異才,這裡說的是大部分。
陳漢已經從民間收攏了一些懂手語的人來當他們老師,但想改變他們的整體素質,則必須要有耐心的等待。
這個時長甚至需要幾代人。
所以,整個複漢軍槍炮技藝的研發和改造,大權還握在正常人的手中。
多增加些民間的工匠進去,能夠激發刺激他們的主動性和創作**。
也是陳鳴抵到蕪湖的當天,守備一師第一批東進的部隊開出了南京,魏寶成率領的第一營當然位列其中。
從安慶東來的這一路上,第一營是出盡了風頭,站在船頭上魏寶成是意氣風發。
一天的時間都不到,他們就在鎮江碼頭登岸了。
一支支部隊在碼頭登岸,集結,然後排着整齊的隊伍開到鎮江城外已經準備好的兵營。
鎮江往南的清軍已經撤離丹陽,現在蘇杭的清兵民勇還在向常州彙聚,另外江陰清軍的水師戰船繼太平洲初戰之後,又連續兩次逡巡太平洲,跟遊弋在那裡的複漢軍戰船二次、三次交火。
而當複漢軍水師大舉出動壓過太平洲的時候,烏龜墩的清軍戰船又利索的退到江**面了。
這些戰報都被送到陳鳴的手裡。
陳鳴對第三師、守備一師陸地上的戰鬥不感興趣,他重點關注的是水師。
複漢軍與清軍水師的較量已經碰撞了三次,除了第一次複漢軍占據着兵力的優勢,碰撞中占了比較大的便宜以外,剩下的兩次小規模交手,隻能說不勝不負。
三次碰撞,水師部隊對清軍的炮船有了比較清晰地認知,他們的大炮不行。
射程很少有超兩裡的,炮手的準頭也不比倉促成軍的複漢軍水師炮手強,大炮的數量确确實實要比複漢軍少。
那麼大的大趕缯船隻能載十門左右的大炮,而複漢軍的霆船能夠承載16~20門大炮,并且不僅僅是兩斤炮、三斤炮這種小炮,還有威力上強出許多的五斤炮。
然後就是複漢軍大船上一般增添的都有臼炮,真距離近了還有火槍和手榴彈,而清軍則似還抱着跳幫戰的理念沒放下,很多水兵保持着刀槍。
不過三次碰撞兩邊都沒發生什麼跳幫戰。
兩邊的船隊規模都不大,交火時間也不很長。
複漢軍這面的戰術全是仗着炮多,直接沖近對轟,清軍表現得也挺勇敢的,但也沒表現出什麼娴熟的小範圍配合出來。
如果是雙邊決戰,彼此戰船如此之多,把長江江面都能堵塞了,那該怎麼打呢?
陳鳴對着沙盤站了許久許久,腦子都想成一團漿糊了,卻還是毫無頭緒。
他對水戰一竅不通,尤其是這長江裡的内河之戰。
而這江河戰場,他之前也确實交給了楊世金,他也相信複漢軍水師的炮火力量要勝過清軍,然現在到了臨戰的時候,他又擔憂起來了。
“殿下若是不放心,就先乘船進到鎮江也行啊。
”劉武在一旁低聲着說。
“不。
江河之戰既然交給了楊世金,就讓水師自己打去。
”陳鳴刹那裡有一絲兒心動,但立刻得他就掐滅了那點動心。
當初離開豫西南的時候,他也曾經告誡過老爹不要‘瞎指揮’,舉不出常凱申的例子,就舉了唐玄宗的例子。
現在這事兒輪到他身上了,陳鳴也有點理解這種煎熬的痛苦了。
時間就在陳鳴的‘痛苦煎熬’之中再翻過了兩頁,二月二十六日,常州戰場上,第三師一部加守備一師的先頭部隊兩個團,一萬三四千人與常州的五萬餘清軍展開了一場大戰。
這并不是黃捷主動向清軍發起的進攻,而是清軍主将豐升額主動向丹陽發起的反撲。
清軍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複漢軍的大部隊正在源源不斷地開到,豐升額很清楚這一點。
他如果不趁着當面的複漢軍兵力弱小的時候,打赢一仗,提升提升士氣,難道還要等到陳逆的大軍雲集後嘩啦啦的壓過來時再戰嗎?
豐升額一面讓蘇杭的人馬加快速度,另一邊就調整着手下部隊,在二十六日清晨,就主動向複漢軍的陣地反撲過來。
複漢軍的陣地修築的挺簡單的,沒有碉堡,沒有水泥鐵筋的永久性工事,連兇牆土堆都沒有多少。
這裡本事一片肥沃的農田。
丹陽到常州之間的幾十裡土地上,本來已經返回來了很多很多百姓。
去年的時候他們幾乎一年時間沒有聽聞過槍炮聲音。
可是今年都沒進入二月,複漢軍南下的傳聞就在江南傳播的沸沸揚揚的,等到二月初複漢軍真的大舉東進了,依舊有不少百姓再度抛棄了家園和農田逃往外地。
複漢軍駐紮的營地就在一大片被荒蕪的土地裡,馬上都三月裡,這片農田不要說分蘖插秧,連放水都沒。
聽到偵察兵彙報清軍部隊集結的消息,黃捷立刻也集中部隊,當大隊清軍開到複漢軍陣地的時候,一塊又一塊以營為單位的複漢軍方陣已經嚴陣以待。
鐵甲在春日的陽光下閃爍着亮光。
豐升額眼睛裡閃過黯然,富有天下的大青果經制之兵,武備卻比不上一支起兵才兩三年的叛逆,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很無奈的事情啊。
雙方大軍列陣,一門門大炮被擺到兩邊陣列的最前沿。
第三師和守備一師輕松的拿出了80門五斤炮和二十四門八斤炮,清軍的人數雖多,但在炮火上他們卻是一個弱者。
他們隻有六七十門大炮,并且其中新舊不一,口徑也大不相同。
不過這個時代炮兵的準頭實在太差,大炮更多地目标是雙邊的步兵,專門用于反炮,效率上太得不償失了。
清軍左右翼各排着大隊的騎兵,豐升額氣勢洶洶的帶着部隊從來,卻并沒有立刻展開進攻。
“告訴淳祐,帶着馬隊到陳逆的左翼去。
重點招呼逆軍與其後營間的聯系通道。
”
自感責任重大的豐升額長吐出一口氣,發出了這一戰中清軍的第一個指令。
而對面的複漢軍,黃捷這時也發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他讓占據着優勢的炮兵部隊提前。
“護衛部隊做好迎擊準備!
”
然後就看到了一支一千多騎兵的馬隊從清軍陣列中殺出,直向着自家左翼沖去。
而剛剛接到命令要動起來的複漢軍炮兵,看到清軍馬隊出動,立刻停住了動作,護衛部隊迅速展開橫列。
隻是很快那支清軍馬隊的去向就分明了,後方的黃捷沒有改變命令,炮兵部隊剛剛停下的動作重新接着進行。
護衛部隊則改五列橫隊為四方的空心陣,就仿佛炮兵陣地前壘砌的柳條筐和和沙包土袋一樣——防彈用的,戰鬥中難免會有地方的炮彈正好落在炮位的正前方,那些蹦蹦跳跳的鐵彈多會被柳條筐和土袋沙包給擋下——死死地擋着了複漢軍炮兵的左右。
緊跟着炮兵前移的還有兩個步兵營,一個是第三師的警衛營,一個是守備一師的第一營。
戰列的左翼響起了狙擊手的打槍聲,以步炮兵為主力的複漢軍側翼多出一支規模不小的清軍馬隊,那是很有牽制作用的。
而且這支清軍馬隊還頻頻繞到複漢軍陣列的側後,那都要跟複漢軍原有的防禦陣地接壤了。
這支馬隊想幹什麼?
黃捷很清楚。
“轟轟轟……”陣前的炮聲也終于打響了。
清軍的大炮向移動到他們射程距離内的複漢軍炮隊釋放了自己的怒火。
硝煙很快就讓清軍前陣變得模糊起來。
當然,清軍的大炮已經打響了,複漢軍的大置炮位也差不多挪夠了,兩邊間距在四裡左右。
這個間距讓清軍炮群中一大部分火炮變成了擺設,隻有不多的一部分新銳大炮才能夠夠得着這個射程。
兩刻鐘後複漢軍這邊簡陋的炮兵陣地修建完畢,最先抵到的一部分火炮炮組紛紛就位,并迅速展開還擊。
這個期間被清軍炮彈打死打傷的複漢軍炮手、工兵和護衛部隊,似乎也隻有不多的二三十人;被炮彈正好命中毀掉的大炮更是一門也沒有。
當複漢軍的炮兵也發出怒吼,硝煙徹底湮沒了炮兵陣地以後,清軍的炮擊效果就更差了。
複漢軍的炮擊效果也不怎麼樣,但複漢軍方面的大炮都能将炮彈送到四裡開外,這密度比之清軍可強大的太多了。
複漢軍這裡的炮兵以‘大隊’為建制,每個大隊轄有兩三個隊,有十二到二十四門火炮,這些火炮集中向着清軍一個炮位開火,幾乎沒有落空的時候,而且射出的炮彈也多以開花彈為主。
泰州之戰結束後,陳鳴從英國人那裡拿到了一個歐洲傳來的了新式發明——木質錐形信管。
他在看到這項發明後,腦子裡就想起了木質彈托這個事兒,前世網上老美内戰時的彈托還是很多人介紹過的,真的是‘沉渣泛起’了。
現在彈托這項技術革新在歐洲也不知道被發明了沒有,但即使發明了,歐洲戰場上最初的彈托也是不成熟的——木托太薄,複漢軍的是成熟體,不僅木托加厚,還用四道鐵條将彈托和開花彈直接合成一整體,效果是真的很強大的。
給炮彈尾部加裝上軟質木托,除了可以有效密封氣體外洩外,就是可以在發射時對開花彈起到一個緩沖作用,減輕壓力對炮彈彈壁的作用,而且發射出去的開花彈由于輕質木托的原因會造成頭重尾輕的“羽毛球原理”自穩結構,使得彈道更精确。
這項技術同樣可以用在實心炮彈上。
當然,彈托本身也是有質量的,也會一定程度上影響射程。
複漢軍就是靠着這兩項技術,在開花彈的制造技藝上又有了新的長足的發展。
木質彈托可以讓開花彈承受的高膛壓大大減少,如此開花彈的彈壁就可以減薄,增大内裡的火藥填裝量,增大開花彈的殺傷力。
而木質錐形信管則讓開花彈的起爆可靠性有了進一步提升,大大增加了開花彈的實戰效用。
現在複漢軍隊列中,連臼炮所配的開花彈,也都是加了木托的。
一門門的新銳大炮被機會,清軍炮兵指揮富春的眼睛都發紅了,豐升額也鐵着一張臉,下令步兵準備。
“步兵上前……”
硝煙已經彌漫了整個戰場,豐升額下令,清軍整個大部隊開始晃動起來。
兩邊的炮戰還在繼續,大炮是不能一直開火的,即使有清水降溫,也要嚴格控制發炮的頻率。
這個‘度’,在複漢軍炮隊中已經有了很系統的管理,可是清軍方面……
“轟……”清軍炮兵陣地裡一門大将軍炮炸開了膛。
百步外的布蘭科無奈的捧住自己的頭,他已經對清軍的炮兵指揮官富春進言了,可是,沒用。
那個鞑靼人并不聽他的忠告。
雖然在眼下這個很不利的情況裡,大炮抓緊時間打出自己所能打出的每一炮,确是很有必要。
豐升額一開始還以為的大炮不走運的又給擊中了呢,他們是立在原地等着複漢軍主動進攻啊,一應炮兵的防護工事修築的十分齊全,隻要炮位不是被複漢軍的炮彈命中,豐升額就相信複漢軍的炮彈能砸穿陣地前厚厚的土坡和防禦壘牆。
結果……,是他娘的炸膛!
“傳令阿音圖,讓他帶火槍兵正面出擊。
”
“告訴段秀林,帶兵攻擊陳逆的左翼。
”
“命令武格,帶馬隊給我擾騷陳逆右翼。
”
豐升額敢打這一戰,仗的是他兵多将廣,仗的是他手中的幾千馬隊,可不是他手中的大炮!
他敢趁着丹陽的複漢軍兵少就趕來捏一把,靠的就是人多。
這場丹陽之戰,在兩軍炮戰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終于進入了步兵的大碰撞。
“哔哔哔……”
複漢軍陣中尖銳的哨聲連連響起,“向進……”魏寶成站在營旗下,揮着腰刀高聲叫吼着。
守備一師第一營和不遠處的第三師警衛營,作為整支複漢軍的先頭部隊,第一波通過炮兵預留下的空間,迎頭向着清軍邁步行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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