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了?
”楚懋換了睡袍坐在榻上問剛進門的阿霧。
“有些氣悶,出去透了透氣兒。
”阿霧道。
“這都入冬了,這麼晚出去也不怕着涼,怎麼不穿了披風再出去?
”楚懋拉過阿霧的手,果然冰涼,雙手将她的手合在掌心裡暖着。
“我是心裡頭有事兒。
”阿霧看着楚懋道:“殿下,六皇子他是不是打算兵行險招?
”
楚懋一下就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着阿霧,“你猜到了?
”
阿霧點了點頭,卻沒有得意之情。
“本來不想說出來吓你的。
”楚懋道,“看老六最近的行迹,恐怕是存着這個心。
到時候隻怕咱們府上也少不了有波折。
賀春他們會守着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别怕。
”
阿霧點了點頭,可眉頭依然皺着。
楚懋輕輕替阿霧揉了揉眉梢,“就是怕你這樣惦記着,才不告訴你。
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
”
阿霧點了點頭。
第三日上頭阿霧出了府,去璀記那條街逛了逛,給元亦芳和鸾娘訂了些新首飾,這才進了璀記。
阿霧熟門熟路地進了璀記後院的廂房,廂房北牆上挂着一幅董啟珍的玉堂富貴圖。
紫硯将一旁放着龍爪菊墨藍刻花瓷花盆的高幾轉動了一下,便見挂着畫的牆開始緩緩轉動,背後露出一條黑漆漆的向下的通道。
紫硯吹燃了火折子,領着阿霧走下樓梯,到了平地摸出一支蠟燭來點亮,才見屋子正中站着一個穿紅花襖,墨綠掐牙褙子的年輕女子。
若是衛國公府有人看見她的話,定然要驚奇,為何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頭會出現在璀記的密室裡。
“春晖見過姑娘。
”那女子蹲身請安道。
阿霧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她本以為這輩子,至少在長公主在世時,是不會私下見春晖的。
阿霧在桌邊坐下,紫硯重新退了出去,獨留下阿霧和春晖兩人。
“你也坐吧,長公主她好嗎?
”阿霧輕聲問道。
“回姑娘,回王妃的話,長公主的身子骨還算康健,隻是時常去故去的康甯郡主屋裡,一坐就是半下午,長公主和國公爺之間不怎麼說話,聽說是自打康甯郡主去後就這樣了。
”春晖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些長公主日常的事情。
阿霧都聽得極為用心,聽見長公主抱了孫子高興她就高興,聽見長公主難過她就難過。
春晖靜靜地說着,可心裡卻波浪滔天,自打姑娘将她送到衛國公府伺候福惠長公主開始,這幾年來她再也沒見過姑娘,也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她。
春晖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人來找她呢。
春晖是阿霧救的孤女,聽說當初璀記裡,她的這位恩人兼主子還救助過另外幾個姑娘,最後獨獨她被選中,送去了衛國公府。
當時她還以為是姑娘安排她去做眼線,哪知道姑娘卻隻命她好生服侍長公主,忠心服侍長公主。
這樣無緣無故的事情春晖自己也沒想明白為什麼。
但越是伺候長公主,春晖的心裡就越是擔心,生怕有一天她的這位故主會找她探聽長公主身邊的消息,若是被長公主發現了,以長公主的厲害,她就隻有死路一條。
然而春晖的這個擔憂在過去的幾年裡都沒發生過,卻不知為何昨日忽然有人遞了消息給她,她才知道恐怕衛國公府不止她一個人是姑娘安插進去的。
“長公主最近有什麼異樣嗎?
”阿霧看着春晖道,當初她将春晖安排進去時,也不過是看她聰明靈慧,希望她能幫自己服侍長公主,也算是盡一點兒心力,當初是約定好了的,如果長公主有什麼不妥,就讓她遞出信兒來。
這不妥也是言明了的,譬如是長公主病得厲害了,或是有人要害長公主之類,阿霧無法再承歡膝下,這輩子她已經是崔氏的女兒,可心裡也想能盡力護着長公主一些。
春晖想了想,“瞧不出什麼不妥。
隻是長公主一直以來都心事重重的,也許是奴婢眼拙。
”
“你再仔細想想。
”阿霧又問,“長公主可見過什麼平時她從沒見過的人,或者去過她平時從沒去過的地方?
”
春晖心裡琢磨,大概是出了什麼事兒,因而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下,“奴婢想起來了,長公主前些日子去過玄武大街那邊的一家胭脂鋪子,挑了些胭脂。
可是長公主一向是隻用玉潤祥的胭脂,她挑的胭脂最後也賞給了奴婢幾個。
”
玄武大街的胭脂鋪子,阿霧在腦海裡細細搜索了一下,就想了起來,那是榮五陪嫁的鋪子。
對于自己這位身為六皇子側妃的堂姐,阿霧總是要比平常人更關心些。
阿霧歎息一聲,看來六皇子果然打動了長公主,否則長公主定然不會主動去那胭脂鋪子的。
“王妃,奴婢已經出來多時了,再不回去恐怕長公主要起疑了。
”春晖有些焦急地道,其實她出來的時間已經是太長了,即使回去恐怕也不好交差,長公主又是那樣一個多疑的性子。
“你不用再回去了。
”阿霧淡淡地道。
“可是……”春晖也不知道是“可是”什麼,隻是覺得忽然間就不用回去伺候了,感覺有些奇怪,也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
“你這會兒回去隻怕也不好交代,指不定……”阿霧是清楚長公主的手段的,她讓春晖出來,就再也沒想過還讓她再回長公主的身邊。
“你現在這兒住幾日,仔細想想長公主那邊可還有什麼事兒是你忘了說的,别管什麼事兒,大大小小都說。
過幾日我讓人送你去江南,那邊自然有人接你,你若是想找人嫁了,我來替你安排,保管風風光光的,若是别的,我也可以安排你去南邊我的鋪子裡幫襯,這幾日你也想一想去向。
至于上京,在長公主有生之年,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
“奴婢多謝王妃。
”春晖給阿霧跪下磕頭。
說實話,這位主子處處替她考慮,将她的顧慮都打消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其實離了長公主身邊也好,她那樣的脾氣可沒幾個人頂得住。
阿霧又何嘗不知道長公主的性子容不得人,最後楚懋登基,長公主落難,就有她身邊人出賣的緣由,否則楚懋也找不到正當理由來為難貴為他嫡親姑母的長公主。
這也是為何阿霧将春晖送到長公主身邊,也就是為了防着那起子小人靠近長公主。
衛國公府那邊的瓊華堂,此刻跪着烏壓壓一院子的人,所有的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兒。
長公主黑着一張臉坐在上位,“有誰知道春晖去了哪兒?
”
“下午公主午睡的時候,春晖姑娘說要出門去配線。
”春晖帶的小丫頭道。
春晖的針線活好,這在整個衛國公府都是出名的,她又是長公主身邊最有頭臉的大丫頭,她說出門去配線,誰也不敢攔她。
“蠢貨。
”長公主将茶盅往地上一摔,“這府裡頭的線自有宮裡頭賞的,每月外頭鋪子自然會送進來,用得着她去配線,你們腦子都被狗吃了嗎?
”
長公主高聲道:“守二門的婆子呢,那麼個大活人出去,你們也不盤查盤查?
”沒有對牌,内院的丫頭是不許出二門的。
那守門的肥胖婆子,抖得篩籮似的,匍匐着往前頭爬,“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可是這婆子卻說不出個名堂來。
長公主身邊的大紅人,她哪裡敢得罪,平時巴結都巴結不上,春晖又是趾高氣揚地出去的,她隻當春晖是奉了長公主之命,哪裡敢盤查,平日春晖也不是沒有一個人出去的時候。
“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這肥奴。
”長公主氣得發抖。
那婆子嚎叫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可是這當口别人都自身難保,誰還敢為她說話。
“都給本宮瞧着,誰今後膽敢私自放人出去的,就是這個下場。
”長公主厲聲道。
這頭瓊華堂盤問了整宿都沒問出個名堂來,長公主身邊剩下的三個大丫頭都上了刑,也沒問出個所以然。
“公主,春晖會不會是在外頭遭了意外,這才沒回來的?
”長公主身邊最信任的管事媽媽賈媽媽小心翼翼地道。
福惠長公主的眼睛一眯,這事若放在平日,她定然不會如此憂心和生氣,可偏偏發生在這節骨眼上。
若是春晖是自己走的,那就是别人的手早就伸到了她身邊來了,她卻不知道。
而如果春晖是發生了意外,那就是說有人可能覺察到了她最近的動向。
這都是長公主無法接受的結果。
可是福惠向來多疑,連身邊的丫頭也是防着的,春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即使被捉了去也是無用。
福惠在心裡猜着,不知道春晖是哪一方的人?
是皇上安插的?
還是是祈王安插的?
或者是田皇後?
三方都有嫌疑。
不過前兩者嫌疑最大。
如果春晖是被人捉了去,那又是誰動的手?
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内情?
可是不管情況是哪一種,福惠心裡頭都明白,同六皇子的籌劃恐怕要先擱置了,必須要查明了才能再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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