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扇見阿霧要走,忽然想起來梅影先頭說的話,“梅影讓我給王妃說,今晚王爺不回玉瀾堂了。
”
“梅影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阿霧問道。
“先頭我去外院找吳管事的時候遇到她,她說的。
”
阿霧想了想,那也就是說楚懋不回玉瀾堂同下午發生的事情并無關系,那麼他是為了昨晚的事兒,或者是另有他事。
可是偏偏在今天下午對紫扇發難,而楚懋又不回玉瀾堂,倒顯得楚懋也怪罪自己了似的。
難怪梅影要插上一腳。
阿霧分析了一下這府裡的利益關系,自己沒有管家,那針對玉瀾堂也就不是奪權了,可是阿霧也不以為她們這些人弄垮了自己,就能成為祈王妃。
側妃還可能扶正,相思和梅影是絕無可能的。
隻是何佩真嫁給楚懋的原因并不光彩,而陶思瑤那病西施的身子,都不可能扶正,所以,難道這都是為了楚懋的“寵愛”?
阿霧想想,倒也有可能,她雖然不稀罕什麼同房不同房的,但是别人可不這樣想。
不過盡管阿霧不在乎,可她有一個毛病,大大的毛病,那就是别人想從她手裡搶走的東西,哪怕她是極不喜歡的,也由不得别人搶。
何況,楚懋的真心對她來說還頗有用處。
次日吳翰永到了内院花廳,尋思着也不知道這位王妃找他有什麼事情。
“吳管事,請坐,我是有一樁事情想請吳管事幫忙。
”阿霧讓丫頭給吳翰永沏了茶。
“不敢,王妃有事請說。
”吳翰永謙遜道。
“我陪嫁裡在京郊有一處田莊,也不大,就百十畝地,帶了一座小山,就那樣放着挺可惜的,我想在莊子上種些蔬菜瓜果,養些魚蝦鹿禽,隻是我手裡無人可用,也沒人懂這些。
吳管事這些年管着王爺在山東的幾處田莊,想來對這些比較熟,我想請吳管事找人去我那田莊看看,瞧瞧适合種些什麼,規整出來,等明年開春也好下種子,省得又耽擱一年。
”
“這不難,我讓包良去看看,他是個種田的好手。
”吳翰永當即就答應下來。
“好,那個莊子上,還有我一房陪房,還請吳管事到時候讓包良指點指點他們。
”
吳翰永一一都應了下來。
阿霧很滿意,這莊子對她還是挺有用處的,而她手頭的确沒有精通這方面的人去規整。
當然她行這一步,也是為了楚懋,好顯得她沒有私心,連自己嫁妝裡的田莊也願意讓王府的人去幫忙打理,想來,這該算是真心的一種了吧,阿霧覺得。
接連幾日,楚懋都沒回玉瀾堂,阿霧倒也不急,等手頭上那雙襪子做好了,這才去了冰雪林。
冰雪林以竹木搭建,一共兩進,外頭以竹籬矮牆圍繞,牽着蔓藤、香蘿,春日裡定然是一片綠意盎然。
隻是秋冬裡顯得枯黃蕭瑟,也不知為何楚懋不種幾株菊花來養眼。
阿霧走進院子,但并未進屋,将裝了襪子的錦盒遞給李延廣,由他轉交楚懋。
李延廣進屋将盒子呈給楚懋道:“王妃親自送過來的。
”
“她人呢?
”楚懋問道。
“王妃已經走了。
”
楚懋打開錦盒一看,正是那日阿霧繡的那雙水鴨襪。
倒是個識趣的,知道自己不喜她們煩擾,也就安安靜靜地來去。
阿霧自然是個識趣的,何佩真和陶思瑤在冰雪林碰了多少回釘子,卻仍然沒頭蒼蠅似地亂撞。
阿霧也算看明白了,楚懋并沒有因為兩人的身世,而另眼相待。
也是,于他而言,隻要結了這門親,那姻親關系就定了。
哪怕楚懋與他們的女兒之間并不好,那也不影響别人提起幾人關系的時候,就會說,某某的女兒是他的側妃。
這就夠了。
如果兩家有異心,也斷然不會因為你同他的女兒如膠似漆就轉而投你。
楚懋倒是看得明白。
既然家世在這裡說不上話,那就隻能各品憑本事了,阿霧也算得上是頗為了解楚懋的人了,焉能不知他最煩女人啰唣,當年在禁宮裡,那些妃嫔都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沒人敢弄什麼偶遇的。
但是你不去就他,他又不來看你,如何拉攏關系?
阿霧隻覺得自己當年跟崔氏學女紅,真是下對了功夫。
穿在身上,暖在心上嘛。
這是阿霧的想法。
而實際上,祈王殿下對那雙水鴨襪并沒什麼好感,他對穿戴可挑剔得很,且同阿霧的品味也不盡相同。
而阿霧還在很自信的以為,沒人能對她繡的或者畫的鴨子說不。
人于某件事上太擅長了,也就難免會在那事上自大些。
阿霧等了許多天,也不見楚懋再回玉瀾堂,深有一點兒自己的真心被辜負之感。
大多數的人都有盲區,阿霧不是聖人,自然偶爾也會抽抽風。
今生但凡是得過她繡品的人,譬如榮三老爺、崔氏、榮玠、榮珢,誰不是“感動得險些流下激動的淚水”,直誇阿霧的繡品針腳細膩,其中以崔氏最為突出,她将阿霧送她的第一張手絹裱了起來,時不時拿出來欣賞一番。
崔氏從藝術專業的角度贊道,構圖生動、靈性十足、活潑有趣,乃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佳品,何況還是出自一個十來歲姑娘之手,這就更是難能可貴了,該姑娘一定是天上的織女下凡。
盡管崔氏有點兒誇張了,但是别的地方阿霧還可以不信崔氏,卻不能在她術業有專攻的刺繡一事上懷疑崔氏的眼光。
于是,阿霧翻了和何佩真、陶思瑤等一樣的錯誤。
後者是覺得自己家世顯赫、容貌出衆,沒道理一個正常男人會拒絕自己啊。
而前者阿霧,她以為,楚懋對自己做的水鴨襪子不喜歡,那應該是他不懂欣賞,品味的問題,阿霧實在不以為自己能對一個不懂欣賞她的鴨子的人付出真心,所以,她打算争取一下楚懋。
也或者楚懋不回玉瀾堂,不是因為鴨子的關系,而是因為他天生冷清,不識擡舉,才對自己送去的襪子沒有反應,阿霧也不以為惱,她以為那是真心不夠的原因。
所以無論是哪種原因,阿霧都決定再多做點東西送去。
荷包、汗巾、腰帶、甚至是亵衣。
阿霧以為送荷包最好,女兒家心儀郎君,據說都是送荷包,後面那三樣費事兒不說,而且也太過親昵,阿霧是希望既能得到楚懋的好感或者真心,但又不能過分親膩,譬如捏下巴什麼的。
這一回阿霧格外用心,先跪坐在小幾跟前,描了花樣子,這才開始動手的。
她以四季入圖,分别描了春夏秋冬各色不同的水鴨,或春意盎然、或秋澀黯然、或嚴冬踏雪,或夏日戲蓮,顔色分别配以粉地、青地、黃地、紫地。
阿霧夜裡點燈而做,眼睛都紅了,就是為了讓丫頭們不經意之間能向楚懋提起,這些都是王妃點燈熬夜做出來的。
而她也确實是如此做的,這就叫真心,不是假戲。
最後阿霧把四季荷包做完了,又送了水鴨汗巾,水鴨腰帶。
水鴨亵衣倒是沒做,實在不知道楚懋的身量。
所以,阿霧送了楚懋一個水鴨腰枕。
“王爺,王妃說你若久坐,難免腰疼,腰後墊個腰枕就能緩解些。
”李延廣替阿霧送東西都送習慣了。
而實際上,楚懋既沒有久坐,也沒有腰疼,腰疼的是阿霧。
李延廣手裡拿着那腰枕,你還别說,王妃的繡功真是沒話說,這腰枕簡直太漂亮了,墨紫緞面,正中一幅團繡圖案,裡頭是荷葉底水鴨嬉魚圖。
那鴨子滑稽可愛,活靈活現的,叫人愛不釋手。
隻可惜這一件也得像先頭的那些一般,壓入箱底不見天日。
但無論如何,阿霧在送出了腰枕之後,也沒指望就能打動楚懋,卻不想這天夜裡,楚懋忽然就回了玉瀾堂。
當此時,阿霧正在燈下,給楚懋縫制護膝,想着天氣冷了,坐着有些凍膝蓋,當然也少不得在護膝面上繡上一幅鴨圖。
楚懋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阿霧穿着雪青色織金團花牡丹灰貂毛出鋒夾襖,下系白地玉女獻壽雙膝襕馬面裙,燈下靜坐,美人如玉,如果她手上繡的不是一幅鴨圖就完美了。
“王爺!
”阿霧本來正聚精會神地繡着,忽然擡頭間才發覺楚懋進來了的。
阿霧暗自懊惱,好在今日她并未有什麼行差踏錯,萬一改日被楚懋這樣無聲進來,撞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不好了。
少不得明日得把這玉瀾堂的丫頭好好說一頓。
阿霧站起來請安,楚懋道:“今後别費眼睛做這些了,交給下頭丫頭做就是,再說府裡不是有繡娘嗎?
”
楚懋這話說得多體貼啊。
阿霧自然也不能讓他專美于前,笑道:“王爺用的東西,我這個做妻子的怎麼好交給别人來做。
”
楚懋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去了淨房。
待他出來後,阿霧手裡頭的護膝剛好絞線完工,她走過去将護膝往楚懋眼前一攤,“王爺可要試試這護膝,明日要進宮朝賀還要去祭天,正好用上。
”
楚懋看見那鴨子,面無表情地道:“我不用護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