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琏雖然在說喪氣話,但仍然在關注着南唐攻閩一事,畢竟朝廷之争,若是齊王李景遂一系敗了,此消彼長之下,東平公李弘冀的勢力必然會大漲,楊琏與李弘冀關系不佳,若是讓李弘冀掌握了大全,楊琏的行動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不過從目前形勢來看,福州一戰處于相持階段,楊琏估算,至少要等到明天開春,才有會新的進展。
事情正如楊琏判斷的那般,十月下旬,吳越國出兵支援之後,将近一個月,這才趕到福州。
而在這段時間内,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南唐兵馬久久不能攻克福州内城。
吳越人偷入内城,帶去了足夠的糧食,與李仁達回合,使得李仁達更加堅定了堅守的信念,随後不久,南唐大軍奪下東武門,陳覺又遣信州刺史王建封率軍助攻,但由于諸将争功,遲遲未能奪下内城。
反而被李仁達找到機會,斬殺南唐士兵百餘人,令聯軍士氣大振。
這些消息,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傳到金陵,對此,大多數的南唐君臣,都抱着樂觀的态度,畢竟陳覺的捷報是修改過了的。
而在大勝之下,誰也沒有注意到細節。
李璟大為高興,令四弟李景達出使福州,犒勞三軍,并讓他轉告陳覺,務必在開春之後,奪下福州,結束這場戰事。
而在京中,李璟大宴群臣,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員,都參加了這場宴會,
楊琏、林仁肇、陳鐵自然是沒有資格,便常躲在屋裡喝着黃酒,日子倒也逍遙,到了年底,齊王派人送來了禮物,令楊琏有些慚愧,雖說兩人都有相互利用的意思,但齊王對他,的确不薄。
想了想,楊琏親自帶着秘制香腸,登臨齊王府。
其實香腸古而有之,南北朝之時就有,不過楊琏的香腸特意用松柏枝做成的沫沫熏制而成,還加入了少許的幹芥末,增加了一點辣味,口感與一般的不同,送什麼金銀寶貝,齊王根本不缺,也看不上,送這種禮物,倒是别具一格。
果然,齊王李景遂見了,不覺奇怪,讓人立刻做了,要嘗一嘗楊琏送的東西,同時留楊琏在他府上吃飯。
兩人聊着,不免說到福州戰事上來,楊琏看得出,李景遂對福州戰事非常滿意,言語之中,也充滿了樂觀。
齊王在興頭上,楊琏也不好掃了他的興緻,隻得委婉說了幾句,注意吳越人的動向,或許是楊琏說的隐晦,齊王李景遂并沒有注意。
在齊王府吃了飯,楊琏出門,懷柔郡主偷偷靠了過來,很是神秘。
“明日有空嗎?
”懷柔郡主問道。
“有空。
”楊琏回答的倒是非常簡短。
“明日陪我去一個地方。
”懷柔郡主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想了想,又低聲叮囑,道:“千萬不要告訴父皇。
”
楊琏點着頭,道:“好。
”說着轉身就要走。
“你不問點什麼嗎?
”懷柔郡主眨着大眼睛,問道。
“既然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
”楊琏笑了笑,揮揮手,道:“明日什麼時候,我來齊王府門等你。
”
“不,還是我去找你。
”懷柔郡主說道。
楊琏很是了解地點頭,轉身走了。
次日,天空意外晴朗,楊琏早早起來,依舊是例行跑步,洗冷水澡,正準備吃早餐,懷柔郡主偷偷摸摸的來了,隻見她臉上有些髒了,顯得十分狼狽。
“郡主,你這是?
”楊琏不解。
“每當這一天,父王都不準我出來。
”懷柔郡主顯得十分郁悶。
“為什麼?
”楊琏問道。
“因為,這一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懷柔郡主說着,忽然看見楊琏的面前,放着一碗粥,味道傳來,居然還很香。
不覺肚子咕咕叫了幾聲。
“這個是什麼?
我也要吃。
”懷柔郡主說道。
“皮蛋瘦肉粥。
”楊琏笑了笑,走到一旁,替懷柔郡主盛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又拿來了兩個饅頭。
“好吃,好吃。
”懷柔郡主想來是餓壞了,一邊吃着,一邊說着,一點都不顧忌形象,楊琏看着,不由笑了笑,這個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其實也有可愛的一面。
“為什麼,你帶來的吃的,總是那麼好吃?
”懷柔郡主說道。
“以後還會有更好吃的。
”楊琏笑道,開一家客棧與酒樓還遠遠不夠,他正在積累資金,準備建一個打鐵鋪,打造一批做工精良的兵刃,順帶着,楊琏打算造造鐵鍋。
隻是他經驗不足,隻是曾經看過理論,也記得不太詳細了。
也不知道要經曆多少次失敗,才有可能成功。
不過失敗是成功他.媽,楊琏不怕失敗,就怕失敗之後,一蹶不振,就像曾經的陳鐵那般。
吃飽喝足,懷柔郡主的臉上也有了皿色,身體緩和了起來,叫嚷着趕緊出城。
臨近年關,城門口盤查的特别嚴,尤其是南唐正與閩國殘餘勢力交戰,吳越國也在虎視眈眈,因此,朝廷生恐有人來搗亂。
不過楊琏有神武軍的令牌,懷柔郡主也有齊王府的證明,守門的士兵便放兩人出了城。
楊琏倒是奇怪,這懷柔郡主是要做些什麼?
玄武湖此時在金陵城外,由于天寒地凍,玄武湖邊緣,已經被凍結實了,隻有湖中心,還能看見水波流動。
兩人沿着管道緩緩而行,懷柔郡主一反常态,心情低落。
玄武湖在南唐,是皇家園林,雖說一般人進不去,但懷柔郡主亮出身份,也不得不放行。
懷柔郡主輕車熟路,帶着楊琏進入了櫻洲,櫻洲是玄武湖五洲之一,因為洲上栽滿了櫻花,在三四月份,櫻花開滿,美不勝收,因此這個小島,被稱之為櫻洲。
不過此時,萬物凋零,櫻花樹葉抵不過寒流的沖擊,樹葉落盡,隻剩下光秃秃的樹杈,一陣寒風吹過,當真是凄凄慘慘戚戚,讓人心中一寒。
進入櫻洲,懷柔郡主心情顯得更加低落,腳步放得更加輕緩,放佛怕吵醒了旁人一樣。
楊琏舉目四望,看見五百步外,有幾個墳茔,走得近了,恰好有人走了過來,頭上戴着帷帽,臉上蒙着白紗,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在她身後,有一名侍女,同樣的打扮,就這樣走了過去。
楊琏走了兩步,忽然轉過頭,仔細看了看,又搖搖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又走了幾十步,楊琏遠遠地望見墓碑,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愣住了。
但他反應很快,很好地将情緒藏在了心底。
懷柔郡主走到了巨大的墳墓前,望着墓碑上的字,眼淚便流了下來。
楊琏這時發現,在墳墓前,有一束花,正被寒風吹動,瑟瑟發抖。
難道是剛才那個人送的嗎?
楊琏想着,又忍不住回頭,那兩人已經消失在天地間。
楊琏舉目四顧,附近的還有一處更大的墓地,燃着白燭,暗想或許剛才那兩人是給那個陵墓上墳也不一定。
回過頭,再定定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故大唐永興公主李氏瑤凡之墓”,這一行字,格外刺眼。
這是他今世的妻子,李昪的女兒,在楊琏被殺死之後,李瑤凡得到消息,認為是父親李昪殺死了丈夫,因此趕來金陵質問。
李昪怎麼可能承認,推脫是賊人殺死了楊琏,将此事推脫的幹幹淨淨。
李瑤凡不肯相信,楊吳在江南一向很有口碑,尤其是楊行密平定江南之亂,趕走了食人魔孫儒,拿出軍糧赈濟災民。
掌控了江南、兩淮之後,更是招集流散,輕徭薄賦,勸課農桑,使江淮一帶社會經濟在戰争的間隙有較大恢複。
江南的百姓對楊吳有念舊之心,不可能會有人殺了楊琏。
李瑤凡不肯相信,待在金陵不走,畢竟是李昪的女兒,李昪也拿她沒有辦法,不久,李瑤凡坐化而死,李昪歎息,将她葬在櫻洲。
懷柔郡主一邊拜祭一邊說着,楊琏通過自身的記憶,将這事情理清。
對于這個前任身軀的妻子,楊琏倒是懷有敬意,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燒了紙錢。
見懷柔郡主依舊在燒着紙錢,楊琏又看了看,對那座燃着白燭的墳墓産生了興趣。
好奇心的驅使,讓他走了過去。
等他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不免内心苦笑了一番。
這是“楊琏”的墳墓,當初很多人都以為楊琏死了,李昪也是如此,不管怎樣,畢竟是前朝的舊太子,李昪的女婿,官封弘農郡公、平盧軍、康化軍節度使、中書令、池州節度使。
李昪還是要做做姿态,厚葬楊琏。
“姑姑最大的願望,便是與阿摩叔叔合葬,可是,皇爺爺卻不許。
隻是将兩人葬在這裡,還令人挖了一道溝渠。
”不知道何時,懷柔郡主走了過來。
楊琏握緊了拳頭,指節咔擦輕輕一響,心中升起一股憤怒,但很快一掃而過。
一方面為李昪的絕情憤怒,一方面又覺得慶幸,畢竟眼前這座墳墓裡的,不是真正的楊琏。
懷柔郡主卻沒有注意到其他,依舊在“楊琏”的墳前拜祭,說道:“阿摩叔叔最好了,他常常帶我去掏鳥窩,去放風筝。
可惜,他已經不在了,為什麼,為了權力,即使是最相近的人,也會翻臉不認人?
”
懷柔郡主的語氣雖然低柔,在楊琏的心中,卻有如驚雷,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将心中的震驚、煩惱統統抛棄,道:“不要傷心,總有一天,你會再看見他的。
”
“真的嗎?
”懷柔郡主問道。
“真的。
”楊琏肯定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