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但與此同時,戰争的烏雲開始籠罩在百姓的心頭,每一天都有大量的糧食從金陵運輸到常州,這樣的狀況是誰都想不到的,百姓們都在猜測,這場戰争的規模,恐怕會超過以往。
一些精明的百姓開始暗中購買糧食,以免戰争持續日久,糧價飛漲,那時候,誰還吃得起飯?
金陵緊張備戰的情況通過吳越國的探子,傳到了蘇州、杭州等地,令吳越國君臣十分緊張,新任國王錢弘俶年紀尚輕,不過二十二歲,杭州軍權掌控在胡思進手中。
胡思進也知道,他雖然掌握了大權,但與錢弘俶有着相似的利益,比如國力強大的大唐,無時無刻不在威脅着吳越國,胡思進雖然有着極為強烈的權利欲望,但能分清楚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更何況,錢氏在蘇州、湖州等地,還掌握着兵權,一旦他稍有異動,錢氏子孫随時就能起兵,圍攻杭州。
杭州方面,同樣是接受了錢文奉的請求,押送着大量的糧草,進入蘇州備戰,蘇州去歲遭受水災,損失不小,另外有大量的商人在蘇州收購糧食,錢文奉一時不查,糧食損失至少有三十萬石,等到他發現情況不對,嚴格控制糧食出境,這才避免了糧食危機。
早些準備糧食,有備無患,不然戰争打起來,若是持續日久,糧道被劫,這個損失就大了。
一時之間,大唐與吳越國的這場戰争,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甚至北方大漢平定李守貞之亂,都不及這場關注度要高。
這時候,北方戰事随着天氣寒冷,也告一段落,不過,漢國借着國力強大,取得了一定戰果,潼關被漢國奪下,雙方在關中渭南一帶對峙,形成拉鋸戰。
河中李守貞不斷派兵支援,并利用結冰的黃河,不時派兵騷擾潼關,襲擊從潼關西進的糧隊。
蜀國的軍隊也從漢中出兵,已經抵達關中,不過由于雙方的互相警惕,蜀國軍隊停留在鳳翔一帶,蜀國沒有着急進兵,還有一個原因是戰亂多年,漢中通往關中的道路損壞極為嚴重,蜀國雖說不缺糧,但道路南行,糧食并不充足。
偏偏鳳翔節度使王景崇也缺糧,同時雖然是他請求的蜀國援軍,但心中仍然有提防之意,蜀國的援軍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南方諸國,一時都在關注着這一場即将來到,引起南方大變動的戰争,幾乎是每一天,都有楚國、南平,甚至是南漢的探子,将消息傳回去。
李弘義比任何人都更關注着這一場戰事。
李弘義是在前年從吳越國回來之後改的名字,前年他迫于壓力,不得不去杭州面見吳越國主,一度被扣押,後來靠着賄賂吳越國君臣,這才逃了了回來。
在亂世中,李弘義非常清楚,身為臣子,隻能任人宰割,李弘義想要割據稱帝,卻限于閩國的國土以及實力,不得不向大唐稱臣,與王延政為敵,試圖奪取整個閩國,達到他的目的。
不過大唐也不糊塗,滅了王延政之後,勒命李弘義入京,李弘義那肯,去了金陵,還不是九死一生?
他不得不與大唐決裂,大唐大怒,引兵來攻,李弘義為了生存,不得不投靠吳越人,依靠吳越國的勢力來對抗大唐。
他成功将吳越人拖進了這場戰争,保全了他的福州王的地位。
李弘義是個牆頭草,在夾縫中,艱難生存。
李弘義他十分清楚,雖說他與大唐打了幾次,但與吳越國相比,顯然大唐更在意威脅更大的吳越人,李弘義就像一個商人,奇貨可居。
如今,大唐就要在蘇州與吳越人打死打活,看來是顧不上福州,這讓李弘義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過,福州的處境仍然不妙,福州戰亂多年,土地大多荒蕪,生産受到極大的影響,在福州,一鬥米要賣近百吊錢,這個價格比起大唐、吳越國來說,幾乎是百倍的價錢了。
李弘義隻有盡快平息糧價,軍民才能安心,他也才能繼續做他的福州王。
除了大唐與吳越的威脅之外,泉州的留從效也是李弘義的敵人。
泉州本來屬于威武軍,但王繼勳投靠大唐之後,以平輩身份緻書修好于李弘義,這令李弘義大怒,他認為泉州本來屬于威武軍,所以王繼勳是他的部下,于是便他找了機會進攻泉州,卻被王繼勳手下大将留從效借機發難,奪取了軍政大權之後,帶兵擊敗了李弘義。
留從效後來領軍府事,稱泉、漳二州留後,宣布效忠于大唐,王繼勳被送往金陵做人質。
這都是前兩年的事情,有時候,李弘義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留從效活的滋潤,當然地理上也有一定關系,有他在福州擋着吳越人,吳越人根本無法南下,奪取泉州、漳州等地。
留從效也很聰明,老老實實做他的清源軍節度使,大唐也不想将精力放在泉州、漳州,畢竟一個福州就讓他們頭疼了,因此留從效實際上是泉州、漳州的霸王。
有強敵在,李弘義可謂戰戰兢兢,但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糧食。
留從效不可能給他糧食,大唐也不可能,吳越國稍稍有那麼一絲可能,但随着大戰來臨,吳越國糧食也十分緊張,所以李弘義一時想不到去哪裡弄糧食。
可是沒有糧食,士氣很快就會低迷,不僅百姓造反,軍隊也會造反。
殺了一個可以,殺了兩個也可以,總不能全部都殺掉吧?
可是福州被大唐、吳越、留從效三面包圍,糧食從哪裡來?
李弘義顯得憂心忡忡。
李弘通是李弘義親弟,本事不大,若非是親戚,李弘義根本不可能用他,前次攻打泉州,李弘通铩羽而歸,幾乎是單人逃出,丢盡了臉面。
李弘義精銳損失不少,因此喪失了主動權。
李弘通這時快步走了進來,臉上帶着喜色,剛剛跨進大門,李弘通就喜滋滋地道:“大哥,大喜事,大喜事!
”
李弘義微微皺眉,大喜事?
年關之際,他拿不出太多的軍饷已經讓士兵非常不滿,這時候,李弘通告訴他有大喜事?
李弘義一張臉陰沉了下來,虎着臉,道:“二弟,告訴你多少次了,做事要穩重,你如此毛毛躁躁,我怎麼放心把大事交給你?
”
李弘通本來興緻勃勃,聞言嘴唇蠕動了兩下,有些讪讪地道:“是,大哥。
”
李弘義滿意地看了李弘通一眼,弟弟雖然才能不足,但好在聽話,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眯起眼睛,打量了弟弟一眼,李弘義這才慢慢說道:“二弟,究竟有什麼事情,能讓你如此興奮?
”
這麼一說,李弘通立刻高興起來,忙道:“大哥,有好消息。
今日來了一個商人,說是能提供糧食。
”
糧食兩個字就像有魔力一般,吸引了李弘義的注意,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亟不可待的問道:“糧食?
果真?
”
“是真的,此人是從蜀國而來,沿江而下,帶來了大批的糧食。
”李弘通說道。
李弘義咬着嘴唇,是蜀人。
蜀地自從李冰治理之後,修成了都江堰,自此蜀國成為天府之國,加上山河四塞的地理,蜀地曆來十分富裕。
如果真是蜀國人,那麼這麼情況有可能是真的。
之所以說有可能,是因為蜀國來到福州,走水路最方便,這就要沿着長江東下,先經過南平,在再經過楚國,大唐,再能抵達福州,數千裡的路程,不是那麼輕易來的。
再說,各國關卡,可不是那麼容易過的,南平、楚國還好說,大唐這邊,建州、劍州兩州與福州交界的地方,可謂三步一卡,五步一崗,大唐對福州的防備森嚴,糧食怎麼可能運的過來?
李弘義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這和他的性格有關,能在亂世中左右逢源的人,李弘義并不亞于馮道這個曆仕後唐、後晉、後漢的“三朝元老”,李弘義十分警惕地感覺到了不妙的地方,不過,李弘義還是決定要見一見這個人,畢竟糧食兩個字,對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帶他來偏廳見我。
”李弘義吩咐。
李弘通大喜,答應着迅速離開了,李弘義慢慢踱步,走到了門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冬日的太陽,陽光看起來溫暖,然而福州的天氣,還有些陰沉沉的,常常大太陽的時候就下着雨。
李弘義想了想,叫過親兵,吩咐了一番,然後斯條慢理地朝着偏廳走去。
偏廳其實就是書房,不過李弘義不喜歡讀書,因此常叫偏廳。
李弘義進去之後,略略躊躇了一番,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又叫了一名親兵,道:“這兩日就準備一下,押送查文徽去杭州。
”
前些日子,李弘義就放出消息,要押送查文徽去杭州,不過,随着天氣寒冷,李弘義以道路不好走刻意延緩了押送的時間,同時,他也是想要觀望一番,如今大唐與吳越兵馬調動頻繁,開春之後就要有一場大戰,把查文徽送到杭州,能讓吳越人安心,能讓大唐君臣憤怒,兩國的交鋒必然會更加激烈。
到時候查文徽的命運如何,就不是李弘義能管得的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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